第222章 中計了

京城，相府。

楊國忠呷一口煮沸的茶湯，示意剛剛趕致偏廳的鮮於仲通入座。

「此間已無外人，你我兄弟也好促膝長談一番，聽下人說京城的達官貴族們都在更換府里的傢具陳設，想來鮮於兄的店鋪生意不錯啊。」

鮮於仲通躬了躬身子賠笑：「全賴當時相爺的鼎力支持，讓各級官府衙門全部更換新式座椅，方才有了供不應求的火爆場景。」

楊國忠拍了拍自己身下的太師椅背：「老實說，這新鮮玩意兒坐著的確遠比從前的跪坐姿勢舒服許多，但鮮於兄終究還是京兆府尹，過多參與商賈之事，似乎有些不妥吧。」

士農工商，商人的社會地位最為低下，哪怕是被稱為窮酸秀才的貧家讀書人也不屑與商賈為伍，鮮於仲通作為新晉勛貴，卻熱衷於做生意，楊國忠多少有些不滿。

「自從陛下對招募士卒的規則進行更改之後，軍餉的用度大幅提高，如今我劍南節度府擁兵十萬，再加上馳援沙州的五萬軍隊，單單是每月的軍餉開支便是一個很龐大的數字，而為了能夠與安祿山分庭抗禮，軍隊的規模勢必還要擴充，卑職雖已非劍南節度使，卻也還是楊黨成員，為相爺分憂本就是卑職的分內之事，若是開設傢具店鋪能籌集到銀兩，卑職甘願頂滿身銅臭的罵名。」

鮮於仲通之言不可謂不忠心，不過在接手陳家的交州金礦之後，楊國忠根本沒有為籌措軍餉而發愁，鮮於仲通此舉只能算是錦上添花的雞肋，即便是他掏出再多的銀兩，楊國忠也不會流露出半分發自肺腑的感激之情。

「遙想當年本相在劍南道做一個芝麻小官，本以為能夠在有生之年做上一任刺史便已是光宗耀祖之事，若非有鮮於兄的舉薦，萬萬不可能走到如今的位置，所以鮮於兄於本相而言有著知遇之恩，即便鮮於兄坐享其成，本相也絕不會說什麼，鮮於兄又何苦如此作踐自己？」

鮮於仲通聞言鼻頭一酸，險些掉下幾滴老淚：「相爺恩典，鮮於仲通銘記於心，當年雲南一戰，卻終究是卑職輕敵這才導致劍南軍大敗而歸，每每想起此事，卑職深感自責，若是不做些什麼以作彌補，卑職便有愧於相爺的提攜。」

楊國忠長嘆一聲：「大丈夫行事但求無愧於心，鮮於兄的這份情誼令本相佩服，既然傢具生意已經鋪開，那便好好經營，好歹也是一筆不菲的進賬。」

聽楊國忠的話裡有話，鮮於仲通微微一鄂的表情一閃而逝，朝著楊國忠拱手施禮，兩人說了些無關痛癢的話題，都表現出相談甚歡的模樣，直到傍晚時分，鮮於仲通方才起身告辭。

剛剛走出相府，鮮於仲通還未來得及登上馬車，對面街角處一直守著的府中小廝立即帶著一絲慌張迎了上來：「老爺，范總管回京了。」

總管范淵帶著從交州錢莊拆借來的銀票前往劍南道組織生產之後，鮮於仲通一直遊走於京城幾家大客戶之間，為了穩住這些權貴，他已經花了不少錢財，好不容易總算是將范淵等了回來，照理來說應該是皆大歡喜才對，鮮於仲通卻感到了一陣莫名的心悸。

「因何如此慌不擇路？是范總管出事了嗎？」

小廝咽了口吐沫：「范總管是被人抬回來的，現下渾身是傷，只怕是活不了幾日了。」

「什麼？」鮮於仲通愕然，繼而發出一聲冷笑，「竟然對我鮮於府的人動手，什麼人吃了熊心豹子膽？」

他倒不是因為范淵命不久矣而感到悲憤，一個家僕而已，死了也就死了，這年頭有些人命比草還賤，大不了也就是送上幾百兩銀子將其家人打發走便罷了，他所憤怒的，是對方竟然對他鮮於家毫無半分顧忌。

雖然已經卸任劍南節度使，鮮於家終究還是劍南道的名門望族，他離開故土還不到兩年，那幫無知刁民竟然已不將鮮於府放在了眼裡？

「上車仔細與本官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得到家主的指令，小廝不敢怠慢，與鮮於仲通一同登上馬車，車夫揚起馬鞭，驚得兩匹馬長嘶一聲，邁開四蹄向著京兆府的方向發足狂奔而去。

「劍南道的所有林場都漲了價，咱們帶過去的銀票根本不夠，范總管在氣急之下上前理論，卻遭來對方的一頓拳腳，小的想上去幫忙，無奈對方人多勢眾，只憑咱們幾個根本不是對手，能將范總管搶回來已是用盡了全力，所以……」

「欺人太甚！」

盛怒之下，鮮於仲通雙目圓睜，驚得小廝大氣都不敢亂喘，躲在一邊瑟瑟發抖。

「此事似乎有些蹊蹺。」

全然不顧早已縮在一旁的小廝，鮮於仲通強自恢復了冷靜。

秦家的大單，貨物莫名其妙被搶，交州錢莊拆借銀兩，林場紛紛漲價，這一樁樁一件件單個拿出來似乎看不出有什麼奇怪之處，但若是將其全部串聯起來再看……

這絕對是針對鮮於家所布的局。

鮮於仲通越想，思路便越是清晰，直到想到最後一步，他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若是我我所料不錯，那些借貸出來的銀票……」

念及此處，鮮於仲通瞬間感覺手腳冰涼，便在此刻，馬車停在了京兆府的大門外，不等車停穩，鮮於仲通一個箭步衝出車外，疾步行至范淵所在的卧房，顧不上關心范總管的傷勢，而是直接抱起那一箱銀票，朝著門外大喊一聲：「快，準備米湯。」

來到自己的書房，鮮於仲通將木箱打開取出一疊銀票，以毛筆蘸上米湯在銀票的暗記處擦拭，見到有藍色字跡若隱若現，鮮於仲通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陳霄那小子還算誠信。」

心中稍顯安定了一些，手上的動作卻不敢停頓，忽而，鮮於仲通的臉色一變，握著毛筆的手也有了些顫抖，因為他驗出了一張沒有任何記號的假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