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他叫什麼?
「姐姐,快回來,莫淋雨了。」近黯拉著微生念坐回凳子上。
早春的泉城紅清香四溢,一顆顆嫩綠的芽尖在白瓷茶盞里飄浮晃蕩,自是一派悠然。
近黯用一根竹筷逗弄著茶杯里的芽尖,彷彿找到了什麼了不得的趣事一般,臉上有淡淡的,惡作劇般的笑意。
他問:「姐姐這是在不舍嗎?」
微生念說:「我已經做好準備了,談何不舍?」
「你們快看,那是著火了嗎?」有人在大聲問,聽聲音,應該是從隔壁雅間里傳來的。
「下這麼大雨呢,怎麼可能著火。」有人應道。
微生念抬頭一看,與她身處的酒樓隔著一條大街的地方,冒氣了濃濃黑煙。
滂沱的雨夜裡,火焰無法囂張,但依然有一片紅光照亮一小塊天幕,可見,這場火來勢洶洶,就連仲夏時節的大雨,一時之間都奈何不得它。
「那是什麼人?」
隨著一聲驚呼而來的,還有一片比雨點還密集的馬蹄聲,如轟雷過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靠近。
「殺人啦!」
「殺人啦!救命!救命!」
「娘親,嗚嗚嗚.......」
大街上傳來幾聲瀕死的痛呼,本就不多的行人,徹底被衝散了,酒樓的老闆忙不迭的將大門反閘上,以免大街上的亂兵衝進來。
而在大街上呼嘯而過的馬匹,也並沒有挨家挨戶的破門屠殺,只是殺了一些擋道礙事的路人後,又轟隆隆的遠去。
「媽的,洲令那群當官的人都是吃乾飯的嗎?」隔壁又傳來氣急敗壞的叫罵聲。
「這是哪裡來的軍隊?」有人問,卻沒有人回答。
「老天爺啊,這是要變天了嗎?」
......
微生念倚在窗口,看著遠處的紅光,那是洲令府邸的的方向,隱隱約約的廝殺聲和慘叫,隔著天幕傳過來,讓著酒樓里的人更加惶惶不安。
南崖城,遠離戰亂很多年了,人們幾乎都忘了,馬蹄飛踏是什麼滋味,一時之間,人心惶惶,亂成一團,壓著嗓子嘰里咕嚕的不知在說些什麼。
近黯說:「姐姐就是不忍心了呢。」
微生念的目光,飄向樓下,大街的正中央,一個無辜的路人被砍了一刀后,又被馬蹄踏過,現在,只剩下一攤鮮紅的碎肉,以觸目驚心的角度,刺痛所有人的眼睛,卻沒有一個人敢出去,為他收斂殘肢。
微生念說:「飛來橫禍啊!」
今夜,是以軒轅璟為首的空庭復國軍突襲攻佔南崖城的日子,即便復國軍的主要目標,是控制南崖城的一眾官員,但這些行軍過程中,慘遭意外的無辜路人,還是那麼多。
戰爭,就意味著無盡的鮮血,士兵的多,普通人的更多,這一點,微生念早知道的,但知道歸知道,預料歸預料,當親眼所見血肉橫飛,親耳聽到死亡呼號,內心,還是不能平靜無波的。
近黯握著微生念的手,安慰道:「過了今夜,便會安定下來了。」
眼下三國正在南邊打得火熱,沒有人會預料到,距離南崖城一個月海程的島嶼上,還藏著一隻空庭的軍馬,所以,南崖城的三萬駐軍,在半月前調了半數趕赴前線,如今的南崖城,根本沒有反抗之力,待明日太陽升起時,南崖城最高的塔樓頂上,就會掛上空庭王朝的旗幟了。
微生念站起來:「我們回吧。」
今日來南崖城,微生念原本是打算等著復國軍攻佔南崖城,一起慶祝一下的,但現在,突然沒了這個心情。
「好。」近黯起身,從懷裡摸出一塊潔白的手帕,將碟子里一口都沒動過的馬蹄糕仔細的包起來,說,「莫要浪費了,小憶哥哥喜歡吃馬蹄糕,帶回去給他吧。」
「好。」
兩人一道下了樓,酒樓老闆聽說兩人要出去,一邊用看智障的眼神打量著兩人,一邊麻溜的打開了門。
那個無辜的路人,正好倒在酒樓的門口,老闆看了一眼,面露不忍,嘴裡念道著:「阿彌陀佛,可憐可憐啊!」
微生念二人前腳跨出店門,後腳門就合上了。
大雨噼里啪啦的敲打著屍體,將四周都染成一片鮮紅,並且順著雨水,流向更遠的地方。
「姐姐,走這邊。」近黯撐開油紙傘,拉著微生念從旁邊的石階上走過。
路過一具屍體,再路過一具,再路過一具......
也好在今夜雨大,人們大多躲在家裡,否則枉死的無辜路人,還會更多一些。
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從隔壁街傳來,想來,那邊已經徹底掌控了洲令府。
微生念沒有回頭去看,一路被近黯牽著,挑挑揀揀的沿著沒有血跡的地方走。
「什麼人?」前方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喝問,是一隊兵馬,守在了十字大街的中心位置,為首的一人,是個身穿黑甲的彪形大漢,抬手輕拍馬屁股,便向著二人行來。
馬蹄噠噠,在空蕩蕩的大街里回蕩,馬蹄上沾染的鮮血,如絲如縷的融進雨中。
微生念看看大漢,大雨落在頭盔上,匯成一條條珠簾往下掉落,那領頭的大漢猶如未覺,直直的盯著微生念,送來戒備的審視。
微生念並不認識他,便從懷裡摸出軒轅璟的印鑒給他看了,問:「我爹呢?」
現在的復國軍中,見過微生念的人不過一手之數,但並不妨礙大家都知道,軒轅璟有這麼一個閨女。
大漢翻身從馬上下來,恭恭敬敬的行禮,說:「回大小姐話,主君這個時候,應該還在洲令府。」
微生念點點頭:「行,你轉告他,萬事小心。」
「是。」大漢恭聲應道。
「行了,你們忙去吧。」微生念說。
「大小姐是要回玉顏村嗎?」大漢問。
「嗯。」
大漢說:「大小姐,這會兒城裡亂的很,我派人送大小姐回去吧。」
這會兒南崖城裡家家戶戶大門緊閉,已經沒有閑雜人等在外面四處晃蕩了,看著倒是並不亂,但是微生念知道,每一條街口都會兵馬駐守盤查。
「好。」微生念應道。
大漢揮揮手,便有兩個人脫隊過來,跟在微生念身後,不急不緩的往城外走。
沒有人再不長眼的上來盤問,兩個小兵一左一右掌著特製的防水燈籠,沉默不語,一路出城走的很順利。
近黯說:「小皇帝知道南崖城被佔領,只怕要氣得殺人了。」
明明是用很平靜的語氣說著話,但微生念就是從近黯的語氣里,聽出了幾分幸災樂禍的笑意。
微生念說:「那日後,生氣的時候還多著呢。」
近黯說:「若是沒有做過那個夢,沒有姐姐,我一定會選擇支持他的。」
微生念點點頭,近黯說過,那大梁新任的皇帝,有野心,也有手段,是很有可能一統三國的人才。
微生念笑道:「你這麼欣賞他嗎?」
「不是。」近黯搖搖頭,說,「若論開疆拓土,他是個很不錯的主子,但當天下安定的時候,就不一定了。」
微生念點點頭,明白了近黯的意思。
現在小皇帝正準備一統天下,他知人善用,若是跟著他,不愁建功立業的機會,但小皇帝,也是個心狠手辣的人,就像他的父親,是個會過河拆橋的狠人。
所以,如果沒有軒轅璟和微生念,近黯會選擇冒險,跟著他征戰天下。
近黯說:「還好有姐姐,我不必冒險去老虎嘴裡搶一口肉吃。」
聽近黯這麼說,微生念倒是有了興趣。
近黯也不是個心無城府的人,他也不缺野心和手段,但每次提起那個小皇帝的時候,微生念總能從他的話語里捕捉到忌憚的情緒。
微生念說:「你給我講講他唄。」
近黯將微生念拉的離自己更近一些,躲避風雨,說:「他呀,是大梁太上皇的第三個兒子,叫李信,但他似乎不喜歡這個名字,在外行走時,他總自稱為何無涯......」
「等等!」微生念頓住腳步,大驚失色,「你說,他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