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處相思
半個時辰后,岑順才回了清寧宮,皇后心情已然好了許多,虔王也和顏悅色地陪皇后飲茶。
皇后高興,隨口道:「去尚宮局也要這麼久的時間。」
岑順一時不語,思索道:「噢……不是,回稟娘娘,奴才半路遇到了棣王殿下,棣王問為何自己進獻的花會被全部端走。」
皇后神色復又不悅:「他送的花都枯萎完了,還好意思問為什麼搬走。」
虔王心知事已辦妥,放下手中的茶盞,道:「母后不必太過在意,眼下馬上就是除夕了,兒子會給你送一個絕妙的禮物,到時候還請母后笑納。」
地上的雪像牛乳一般亮白,柔軟而輕盈,鋪底數層,宛若玉鱗蝶翅,又似柳絮鵝絨。凜冽的天宇下,太液池邊的雪消融得最快,成了一顆顆水珠滾動地爬行,拖出痕迹數條。
皇帝連著幾日也不肯召見司空峻說前去西川的事情,皇長子德王李裕察覺皇帝仍對刺客一案耿耿於懷,便趁著大雪漸漸消融,前來立政殿拜見皇帝。此刻,皇帝正立於殿中,背對殿門,望著寶座上方的雕龍玉柱出神。
德王叩拜行禮,「兒臣給父皇請安。」
皇帝聞得德王的聲音,眼中一亮,轉身前來迎接,「咦,你來得正是時候。」
德王笑著起身:「兒臣如何來得正是時候啊?不知父皇是在為何事感到憂心,兒臣今日前來,實際上是有一事想對父皇說。」
皇帝眼神清冽:「但說無妨。」
德王彬彬有禮地請了皇帝坐下,自己則立於殿中,道:「神策軍乃大陰宮禁軍,統軍司空峻戰功不菲,兒臣希望父皇能任司空峻為神策軍左軍大將軍,並於除夕之前南下,平定昆州之亂。」
皇帝垂目思索片刻,道:「嗯,的確如此。不過前去昆州,難免凶多吉少……」忽然,皇帝不再說下去,抬頭和德王四目相對,宛如醍醐灌頂。
「朕怎麼就沒能想到。」
「父皇想到什麼?」
「哦,沒什麼,朕覺得你今日所言之事極好。這樣,朕馬上讓高琛傳朕的手諭,晉神策軍統軍司空峻為神策軍左軍大將軍,於七日後南下,平定昆州之亂!」
德王微微茫然,道:「父皇……」
皇帝很是高興,起身走近,道:「才德兼備,朕著實屬意你為皇太子。」
德王神色微妙,跪下道:「立儲乃國家大事,兒臣何德何能,能擔太子重任。」
皇帝捋著鬍子,步履聲在殿中回蕩不絕。皇帝笑道:「其實這麼多年來,你最是沉著機敏。更何況你是皇長子,又是皇后所出,這嫡長子的身份非比尋常,立你為太子,是最合適的了。」
聞言,德王只得叩首,聲音在殿中鏗鏘迴響:「無論父皇作何決定,兒臣都定當聽從父皇。」
司空峻晉陞之事,一個下午便在大陰宮中傳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
德王回到殿中,劉季述正坐在一旁等候。
德王進殿看見了劉季述,便放鬆了下來,走近笑道:「你說的方法果真有效,陛下很快就聽信了本王所說,還賞了本王玉如意一把,更直言有意立本王為太子。」
劉季述得意道:「陛下疑心重,他既然懷疑朝賀大典上的死士是司空峻的人,那麼就必定會懷疑司空峻和西川有聯繫,再加上司空峻屢屢平定西川,陛下自然不敢再讓他過去。可是如果不讓司空峻平定西川,於情於理說不過去呀,所以嘛,要陰里賞賜司空峻,再將他派去更為艱苦之地,才能消了陛下的疑心。殿下您的一席話,對陛下而言,恐怕是醍醐灌頂吧。」
德王面色堪比春風:「今晚,你我一定要好好喝一杯!」
夜晚的風聲像是帶著年關的喜慶,在大陰宮內穿梭,從內殿到中宮,再到前朝、宮外,整個長安城上下皆流動著除夕將至的喜悅,街市熱熱鬧鬧,掛著燈籠,偶有鞭炮聲傳來,大街小巷人頭攢動,好不熱鬧。
比之長安城內,蕭荷凌的安身之所實在有些寒冷。
大殿中有很重的香油味,聞了這麼些天,蕭荷凌倒也習慣了。
「兩位今日便幫忙抄寫這些佛經吧。」住持又給了蕭荷凌今日要抄寫的佛經,兩人習慣了晨鐘暮鼓的日子,一切也算安穩。
福安這日進屋說起一事:「小姐,您知道嗎,聽說宮裡的人年關要來這裡祈福呢,到時候說不定代替您入宮的那位也會來。」
蕭荷凌正身穿佛衣挽發:「宮裡的人要來就來,左右我也不認識。」
福安端了水放下,扶蕭荷凌前去大殿誦經:「也不曉得住在這寺廟裡,這個新年會怎麼過,老爺和夫人遠在他鄉,是否同樣安好。」
「爹娘吉人天相,自是無恙的。」
蕭荷凌憑欄東望,寒氣冰冷,丘陵無盡。漫天霧靄散去,日輝灑滿大河,滔天金色如瀑,盪氣激昂,從泛白的天際灑下,又透著山河的綺麗之色,真真是銀河落九天的氣勢,旖旎似錦,迷濛幻彩,無盡的高山長河,也輝映著如此迷人的絢爛。長安城市井喧囂,人煙鼎沸,舉目望去,數不盡的青牆碧瓦重重疊疊,成片成原。除夕將至,或許家家戶戶都忙著慶賀這過年的熱鬧吧。
長安盡顯人間奢華,在滔天的金色日輝之下,人見皆醉。
蕭荷凌不由自主地朝天空伸出右手,像是能觸摸天際的一縷繁華,江山多嬌,誰人心中不頓生一股「萬里江河皆在掌中」的心志?
大陰宮中,因著年關愈發接近,禁軍的巡邏也日益加強。司空峻自從前些日子升為了左軍大將軍后,便更是鞠躬盡瘁,披星戴月,仔仔細細地連夜護衛皇宮的安危,一個角落亦不肯放過。
這晚,司空峻巡邏至麟德殿,遇到正好前來送宵食的蘇婕妤。
「參見大將軍。」蘇婕妤拉著晶兒行禮。
夜深露重,司空峻張口亦哈出白氣:「婕妤這麼晚還給陛下送宵食,當真是辛苦了。」
蘇婕妤言笑:「何出此言?將軍日夜巡視,連覺也沒有睡好,豈不是比我們這些後宮婦人更加辛苦。」
司空峻撓了撓頭:「小主說的哪裡話,大丈夫自當如此。上次的朝賀的確是在下失職,這次也算儘力彌補陛下吧,不枉費陛下晉陞的一番苦心。」
晶兒望著司空峻的面龐,目光久久未曾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