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小沙彌南真
春暖花開,十一歲的南真出家做了小沙彌。
摩訶僧祇律卷二十九,以年齡區別沙彌為三種:一、驅烏沙彌,年齡在七歲至十三歲之間,已有驅走曬穀場上烏鳥之能力。二、應法沙彌,年齡在十四歲至十九歲之間,不久即可參與出家生活之沙彌。三、名字沙彌,年齡已超過二十歲,然尚未受具足戒,仍為沙彌者。以上三者合稱三沙彌。沙彌所受之戒稱勤策律儀,又稱沙彌戒,凡十戒,即:一、不殺戒,二、不盜戒,三、不淫戒,四、不妄語戒,五、不飲酒戒,六、離高廣大床戒,七、離花鬘等戒,八、離歌舞等戒,九、離金寶物戒,十、離非食時戒。
南真沒有做受戒法式,寶象和尚只是讓戒律院的一個僧人為他修整了下儀容,一身沙彌行頭配上光禿禿的小腦袋甚是可愛。
寶象和尚年紀不大,三十多歲的樣子,只是寺院里等級比較高的僧人而已,並不是他想象中慈眉善目的老法師。長青師叔把他送到慈恩寺的當天就走了,臨別時交了一個包袱給他,囑咐他一切要聽從寶象師傅的安排,沒有更多的言語。
一個沒受過十戒的小沙彌不是真正的小沙彌,南真懂事機靈,那些戒律對他來說只不過是多餘的圈圈,多年的凝元大法修習早已讓他脫胎換骨,豈非一般小孩子可比。
寺廟裡的小沙彌有好多個,甚至比他歲數小的都有。大唐後期的藩鎮之亂到大梁建立的經年戰亂讓社會長時間處於動蕩不安之中,像南真一樣國破家亡的的孩子可不止他一人。
寺院的生活對於他來說與道觀沒有多大區別,虛極靜篤換成了無我無相,三清祖師換成了佛祖菩薩,修的一樣是一顆本明心。聖人有言:『修道之人微妙玄通,深不可識』。『何為貴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佛祖有言:『我心自有佛,自佛是真佛。自若無佛心,何處求真佛?汝等自心是佛,更莫狐疑,外無一物而能建立,皆是本心生萬種法』。內明心可洞察一切事物的本質,我有身有心,可如何才能找到我的內明心?南真知道六層之後的混元炁只有靠悟靠機緣才可能一層層突破,因此,他在寺里不但需研讀佛門禪機,道家先聖的經典才是重中之重。
一個月了,南真始終沒見過寶象禪師,他也打聽不到任何消息,每天練炁看書的時間都很緊張,因為他總有許許多多做不完的雜務,什麼掃地、砍柴、挑水都是輕鬆的,打坐念經是他最苦惱的事。身負六層混元炁勁,體力活對他來說根本就不是問題。原來與長青師叔在一起時他可從來不用去做這些粗活,如今面對這些他也毫無怨言,他明白苦其心志,勞其筋骨的道理。但是這個念經打坐卻大傷他腦筋,不是他不願去參禪,而是有口無心的過場太浪費他寶貴的時間。後來,他在做念經的功課時改修混元炁,順帶念經禪悟,但是效果不好,時時得防備那些管事的督查。
這樣日復一日的苦修,他的混元炁勁沒有多大進展,不過也不是沒有好處。對於佛學的一些經典他卻實實在在地領悟了不少,在一部叫《觀呼吸》的域外法師的著作中,他知道了呼吸對禪修的重要性,書里強烈建議禪修者從專註呼吸開始,以達到某種程度的定力。修習者的氣息要深長細勻,把注意力集中到呼吸上,防止意念走神。氣息對實修的效果影響非常大,能否進入凝神狀態是實修能否取得效果的關鍵,實修最忌走神。
這些最基本的道理師叔原來是說過的,但那時只是被動的接受,如今從書本上、從佛家的經典中又給他了新的契悟。《楞嚴經》里宣說覺性是人的寶藏,這與道家的內明心就是一個道理,而禪宗的明心見性就是修鍊內明心,內明心是真心,意識心是妄心,一個是永恆不變的,一個卻是時刻變化的。
一年過去了,寶象禪師就像消失了一樣,南真都快要忘記了此人。
大慈恩寺從唐中期建立到如今已經有一百多年的歷史,寺內高僧曾今還有過雲遊天竺的壯舉,與那西天取經的玄奘大師相比也毫不遜色。所以,寺內的藏經閣珍藏了許多中外著名的佛學經典。南真這樣的小沙彌是不可能看到這些經書原本的,他們平日里所抄的那些經書都是些後世的傳抄本。
第二年秋天,南真因為沒有受過戒,被調到了管理內勤和接待等雜務的客堂,從此就再也沒機會接觸到那些珍貴的佛經了。對此,南真也沒有失望,因為他心裡就從來沒有什麼希望。在迎來送往的勤雜工的工作中,他覺得比起原來整天的念經打坐要快活多了。只是他的功法幾乎沒了多少進展,學到的儘是那些人情世故小伎倆。對這些察言觀色的功夫,他的天賦可不多,甚至是極其遲鈍。
就這樣,渾渾噩噩的四年過去了,十六歲的南真普普通通,大概是他修習的道家功法對飲嗜克制的緣故,別的小沙彌不是白白胖胖就是黑黑壯壯,他卻體型則偏瘦,五官清清秀秀,不經意之間到還有股不入凡塵的氣息。不過,在眾沙彌中,他還是屬於那種默默無聞的存在。
中秋一過,他馬上就是十六歲,四年多的沙彌生活如清風拂柳般過得波瀾不驚。整日不是隨管事僧人去集市採購寺內供給,就是協助管賬師傅算計開銷用度,或者充當接送香客的任務,誰讓他是個沒受戒的小沙彌呢,在僧侶們的眼中他就是個掛了名的俗家弟子,這些活本來就天經地義地是他份內之事,老老實實做事才是他的本分。而練炁練功的進展卻像老牛拉車般地慢慢悠悠,甚至不見絲毫提升。二十歲之前掌控太岳劍的小任務一天天變得的沉重起來,修為不但沒有提升多少,什麼新的技巧和招式更是沒學到。師叔和格丹在這四年裡也沒有任何音訊,在這裡碌碌無為的生活漸漸地讓他有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慌,那道家的『無為』是不是自己理解錯了,聖人應該是不會騙他的,但他卻實實在在地在寺廟裡無所作為了四年。
有時,在這些雜務中他也會有滿足甚至是欣喜的感受,比如因為自己的細心謹慎,在做賬務的過程中為寺內的開銷節省了一大筆開支,又比如在寺廟附近的山林里從猛獸利爪下解救了一家老小,當然了,此事只有他知道,他可不想讓別人知道他的絕世功法。再比如在接待香客時,由於自己還算可以的佛法禪理贏得了某位鄉紳的好感而為寺里獲得了一次小法會的機會。這些世俗的榮譽和功利時常在觸動著他那人人皆有的虛榮心,他有時也困惑和茫然自己究竟需要的是什麼。
高深的混元炁勁可以讓他在江湖揚名立萬,給他帶來榮譽和權力,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監事和管事僧人,還有那些來寺里燒香請願還願的高官顯貴也要對他客氣三分。隨著少兒到少年人的過渡,他的心性已然悄悄發生了一些變化,他不知不覺之中已經開始不再滿足於逍遙自在,不再覺得平平淡淡就是真。
五月初五,一場暴雨不期而至,接下來就是幾天的細雨霏霏。清明的熱鬧剛剛過去,這時的寺院里比較冷清,為數不多的香客因為陰雨早早就離寺而去。南真回到卧房,俗家弟子的大通鋪卧房,師兄弟們也都或坐或卧在鋪上各行其是,南真的鋪位在中間,爬上床鋪稍作休息馬上就要去主殿聽住持師祖講經。這是每月例行的講經大法會,會由寺內高僧輪流給弟子們說法,期間沒有像平時小型法會的辯論,時間不長,最多一個時辰。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紀的高僧身體不太好的原因,這種法會中間的修習時間比較多,高僧們雖不是頻繁出去入,但一場法會下來,中間總要停下來休息三四次。南真一般可以盤坐幾個時辰不動,這種一兩個時辰的入定他倒是已經不在乎了。
另外,他覺得這些高僧的佛法修為還是比較高深的,剛來時還頗有些不耐煩,可是漸漸地他覺得他們宣講的經綸里好多道理與自己的認知不謀而合,所以,後來他可沒有一次再馬虎對待了。到是平時小型的法會,他沒有怎麼用心,那些弟子的水平對他來說難免有點差強人意,他一般都是默默地盤坐練炁,不參與辯論,師兄弟們覺得他很孤僻,都不愛搭理他,他呢,也我行我素,不搭理其他人。因此,大通鋪上,他被安排在正中間,成為兩個不同觀點辯論方的分界線。他也毫不在意,對我不滿可以,想占我便宜也可以,但大家都知道他的身手不一般,所以也沒人真的敢得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