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第一百章
瞿白站在胡夜的本體前,迎著巨大獸首上那兩個跟燈籠似的燃著怒火的眼睛,心裡鬆了一大口氣,雖然他還不清楚當前具體形式,但在看到胡夜現出巨大的本體時,他也確實被嚇了一跳。
即使他不是妖,看到這種現出原形的情形他也能多少感覺到形勢的不討喜,但不管怎麼說,起碼比他心裡做的最壞的打算好的多。
他的妖獸還活著,還能朝他怒吼和咆哮,而不是……瞿白心裡一緊,撇開糾纏了自己幾天的那副畫面。
「吼——」又是一聲炸在他耳前的吼叫聲,震得瞿白耳膜發顫,他抬頭看了看對方燈籠似的獸瞳,頂著裡面強烈的不贊同和譴責,他心底不自然地飄過一陣心虛,可轉念一想,他立即比對方還火大,他心虛個屁啊,該心虛的是這個妖獸!
是這個妖獸瞞著他做下了這種種,是這個妖獸腆著臉跑來扮英雄演狗血劇,若不是他,若不是他……
越想越氣,越氣越想,終於,瞿白火大的一巴掌拍到了對方的鼻子上,讓巨獸一下懵了,等回神后,巨獸立即站起了身體,齜牙咧嘴對著瞿白憤怒地咆哮——反了天了,跑到這種危險的地方還敢對他本體做出這種事情!
「吼什麼吼?!要不是你悶不吭聲往這死地界跑,我用得著顛兒顛兒地跟著往這裡跳嗎?」瞿白迎著對方的吼聲,眯著眼,聲音不高不低地響起。
巨獸忽而就心虛地降低了吼叫聲,看著面前不足他一截小腿高的人,想伸爪子拍,還真捨不得,最後只得躁動地在原地轉了兩圈,又迴轉了身子重新在瞿白面前趴下,聲音嗚嗚地叫了兩聲。
瞿白不由蹙眉,放下的心再次懸了起來,「你現在不但連人形都凝不了,甚至連心念傳聲的功力都沒有了?」
他這才重新審視起胡夜周身燃著的火焰,這是一種紅里透著藍紫色的烈焰,因為周邊的環境一直都是熱氣蒸騰的,所以一直提著靈氣護體的瞿白沒能在第一時間感受到胡夜身上烈焰的熱度。
現在注意到了以後,瞿白才發現,胡夜身上這些詭異的火焰,好像並沒有什麼熱度和威脅性。
瞿白一直沒有見過胡夜的本體,剛剛之所以能一眼認出來,還是因為對方的獸瞳,那雙獸瞳雖然放大了很多倍,但是和當初胡夜功力尚未恢復時臉上的獸瞳一模一樣。尤其是那雙獸瞳在看到他瞬間的種種情緒,讓他幾乎一眼就能確定,這就是他這幾天來掛懷著的妖獸胡夜。
也因為看到「活蹦亂跳」甚至還會向他咆哮的巨獸版胡夜,瞿白一直緊繃的神念一松,雖然有些奇怪他身上燃著的火焰,但卻被重新看到胡夜的巨大喜悅給衝散了。
等現在平復了情緒在看,才發現,雖然胡夜還算「活蹦亂跳」,但情形卻也並沒有多好。這火焰……瞿白遲疑了半天,想伸手去感觸胡夜身上的火焰。
巨獸版胡夜顯然被瞿白的動作嚇了一跳,立即抬起了腦袋,對著瞿白噴了噴鼻息,讓瞿白遠離自己身上是火焰。
「……」瞿白冷冷地盯著巨獸,巨獸踟躕了一下,用爪子刨了刨地,齜牙咧嘴地想向瞿白傳達訊息,卻終究在瞿白冷然地冒著幽幽怒火的眼神里妥協,但終究還是不讓他碰觸身上燃燒著大焰,只逼出一挫小火苗到自己的爪子尖上讓瞿白觀看。
瞿白聚精會神看了一會,還是想伸手去碰,不想,他才一動作,對方就將火焰給逼到了身上去了,只對著瞿白認真地搖著腦袋。
瞿白眼中毫不掩飾地布滿了擔憂:「……是玄天疾火的中焰,是不是?」
巨獸一震,半晌,點點頭。
瞿白眼中擔憂更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巨獸看他發問,獸瞳猶疑踟躕半晌,然後對著百米外的胡止牧等人一聲吼,胡止牧三人立即賓士過來,到了巨獸面前後,三人尚距離它五米時,巨獸便噴了噴鼻息示意他們停下,三人立即恭恭敬敬地站在巨獸前方五米處,不像瞿白站得那麼近。
獸類的領地意識是本能,胡夜人身的時候尚且能將這種本能控制得當,但現在,胡夜連自己的人身都維持不了,更不要說抑制本能了。
至於瞿白……胡止牧瞥了眼瞿白,心中只怕早淚奔出幾百米了,瞿白本身就是胡夜的本能了大概。
「大哥。」胡止牧和青軒一起叫道。
秦懷再一旁仰著臉看了巨獸半天,又偷偷拿眼看了看身旁的青軒,毫無心理障礙地對著眼前的巨獸喚道:「師父。」
胡夜意味深長地瞅了瞅秦懷,對著三人點頭,然後嗷嗚嗷嗚地對著胡止牧三人叫了幾聲。
胡止牧先前臉色還不見變化,這一陣叫聲之後,臉上立即凝聚了一片肅穆,眉頭也緊緊蹙了起來。
瞿白一看這情形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立即就想到,胡止牧好歹和胡夜是同族,就是胡夜現在只能說獸語,胡止牧也是能聽懂的,等胡夜的吼叫聲一停,他便立刻看向胡止牧。
胡止牧道:「大哥說這下陣中的三個缺口他都找到了,他補好了兩個,第三個他暫時沒有辦法……他……」
胡止牧遲疑了一下,眼一閉心一橫,接著道:「他讓我們回去,他會接著想辦法。」
「啪——」瞿白腳下踩著的一塊小石塊應聲而裂。
果然會這樣!胡止牧悄悄瞅了眼地下碎成了渣渣的石塊,心裡一陣哀嚎,大哥到底想幹什麼,都這光景了,居然讓他轉達這種聖父言論,以他對胡夜的了解,胡夜只可能是那種拖著心上人一起死偏執的瘋子,不會是這種悲情英雄。
瞿白雙眼發紅地看著胡夜,狠狠咬了咬牙,恨恨地道:「胡夜,你狠。」
胡夜獸瞳中閃過一絲光芒,卻不做反應,只定定看著瞿白。
五米外的三人被兩人的反應弄得一頭霧水。
瞿白以眼角的餘光瞄了瞄他身後的三人,雖仍有不情願,但終究還是說出了口:「你和兩個孩子對我來說都很重要,沒有誰更重……」
胡夜眼中的光黯了幾分,瞿白話鋒忽然一轉,音色乾巴巴的,聲音也不夠洪亮,但卻能讓在場的三人一獸都聽到:「但是,孩子終究會長大,會自己照顧自己,會離開我。而你不一樣,我只想和你一起,生也行,死也好,我覺得你能陪我,我也能陪你……我愛你……」
後面的話瞿白嘟嚕了半天,還是說不下去,索性掩了口,不再接著說,他實在厭惡將這些話語付諸於口的行為,還是這種身旁都是礙事「圍觀者」的時候。
「吼——」又是一陣獸吼,瞿白捂著耳朵看對方,被對方獸瞳中晶瑩奪目的光給迷惑了,不由放下了捂著耳朵的手,怔怔地伸手去摸巨獸的鼻子,濕潤的鼻頭讓瞿白心裡一顫,心裡的那一點不甘忽然就變成了一灘軟泥,當初得知對方撇下他時裂開的那道豁口忽然就閉合了起來,再踏實不過。
瞿白將額頭貼上胡夜的鼻頭,蹭了蹭,低聲嘟囔:「就為了這一句話,繞了這麼大一圈,還把自己弄成這樣,這大概是你最失敗的一次謀劃了吧……」
胡夜喉嚨傳出咕嚕嚕的叫聲,瞿白雖聽不懂獸語,也知道他這陣聲音是滿足的一種嘟嚕聲,瞿白低頭闔上有些紅的眼睛。
胡夜獸瞳對著瞿白,眼底的愉悅濃得幾乎溢出眼眶,值與不值,答案早寫在了眼睛中。
「這劇情逆轉的……」早先還有些糊塗的秦懷也算是看明白了,得,這兩人比自己還能窮折騰。
他就想,胡夜這男人什麼時候還有了這種聖父的心,繞來繞去,居然只是為了聽瞿白說這麼甜言蜜語,這玩意兒還不簡單,居然到了要鬧死鬧活的地步,不過,依照他平時觀察的兩人的相處模式,好像,想聽瞿白說一句愛,還真不大可能。
前身是花花公子,整日里將愛掛在口邊的秦懷,被兩人這一通窮折騰背後的原因弄得有些鬱悶。不過是想聽一句我愛你嘛,這有什麼難?難不成對胡夜他們這樣的人這句話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東西?
想到這裡,他不由瞥了身旁的人一眼,琢磨了一下,正想開口說什麼,卻被對方忽然轉過來的冷冷一瞪給噎了回去。
青軒滿意地轉過了頭,看著前方的一人一獸,神情中也有些困惑的意思,這些話難道比命都重要嗎?他大哥居然做到這一步,只為了逼出瞿白的這些話?
胡止牧看看胡夜和瞿白又看了看青軒和秦懷,不禁摸了摸鼻子,嘀咕:「這可不是一句話的事情,不過,這也就是大哥,一般人誰拿這個來賭,賭贏了,破局還抱得美人歸,一箭雙鵰,好買賣,賭輸了可就……」
青軒和秦懷聞言,雙雙正了正神色,若有所思。
要說這一番行為全然是為了瞿白,倒也確實不可能,只是瞿白佔了絕大部分因素罷了。而,恰好,這一切也確實需要一個果,無論好壞,胡夜身上都頂著天稟的稱號,他不來,兩個孩子恐怕就逃不過這一遭,即使瞿白不曾言明,胡夜也知道,拿兩個孩子冒險的事情,他絕對不會同意。
只是,這天稟地劫於此間到底何用?現下天稟地劫又少了地劫,契機能否觸發呢?
胡夜用鼻頭點了點瞿白額頭,將至爪子上的火焰給逼到大腿的皮毛上,然後伸爪子將瞿白扒拉到自己的防護範圍里,才再次嗷嗚嗷嗚地獸鳴起來。
胡止牧再次充當了人語翻譯機:「大哥說,下陣一共三處缺口,一處比一處大,但填補起來到底不難,下陣的陣法都是用天鑫砂畫的,只要用天鑫砂將缺口處斷裂的陣紋補上,陣法的內鏈力會自動將山體拉回原處,真正困難的是陣內四處亂竄的玄天疾火。」
「我們現在看到的滿布整個陣法的火焰是玄天疾火的外焰,雖然看著好像滿山滿谷的火勢,其實,玄天疾火只有一撮真焰,一層足球那麼大的中焰,外焰不過是迷惑人的假象。而現在,陣中心的真焰躥了出來,所以,整個下陣里才到處都是一發不可收拾的大火。」
「也就是說,即使陣法補好了,不將亂竄的玄天疾火拉回到陣中心,陣法依舊無法啟動?」瞿白一下切中了問題的中心。
胡止牧點頭,指了指胡夜身上那一層詭異的火焰,「剛剛大哥在填補第二處缺口時,恰好撞見想往外躥的玄天疾火真焰,阻攔不及,只能強制往身體里吸收……」
瞿白睜大了眼去看胡夜,伸手揪住了胡夜嘴角旁的毛,「別告訴我你把真焰給吸收了,你現在必須做下陣的陣眼?」
胡夜打了個噴嚏,搖頭。
「大哥沒吸收掉,只將真焰外的層的中焰給吞了進去,真焰跑掉了。」胡止牧解釋,不待瞿白鬆氣,他又自作主張地加了一句,「但光是這玄天疾火的中焰就已經將大哥一身修為給廢了!」
「修為廢了?」三人驚叫。
胡夜譴責地看向胡止牧。
「也不是廢了,只是這玄天疾火確實邪門的很,他將大哥身上人的那一部分特質全部給燒成了渣,然後替代了大哥身上人拿一部分和大哥融合了,大哥為了壓制身上的這股火焰,一時半會,人形肯定是凝不了了,修為也不用指望了,差不多跟廢了一樣。」胡止牧撇了撇嘴。
他們這裡目前修為最高的就是胡夜了,連胡夜耗費一身修為都不能收服的玄天疾火,現在還有誰能收服?
「所以……」瞿白腦中忽然躥過一個想法,「契機中提到的天稟地劫是在這裡……」
「什麼?」三人一獸不約而同地看向他。
瞿白看了眾人一眼,整理了一番腦中的想法,斟酌著開口道:「我從古神口中得知,天稟地劫其實是指身上兼有人和妖特質的修士,地劫是人的特質多一點,天稟妖的特質多一點,而玄天疾火是焚盡妖邪的天地第一火,但對玄天疾火來說,到底何為妖邪,我們一直不知道。」
看到眾人一陣點頭,瞿白才接著道:
「也許對玄天疾火來說,妖邪其實就是不純粹,所以,它焚燒了胡夜身上不純粹的部分,然後自己填補上去。當然,這裡的一個前提是,胡夜身上妖的那一層足夠強大和堅實。」
「有道理啊!」眾人不住點頭。
「這樣一來,是不是得再找個你們說得那什麼強大的地劫,將剩下的玄天疾火的真焰給吸收了,然後讓這個地劫去陣心就行?」秦懷忽然問道。
「看樣子是這樣沒錯。」
「那得到哪找那個地劫?就是找到,人家能願意干這事兒嗎?一不小心燒得渣都不剩,就是最後留了個囫圇樣,還得去當陣眼,這種傻缺的人世上有嗎?還得是人妖合體……」秦懷喃喃自語。
「不是人妖合體……」胡止牧內心一陣無力,「是兼具人的特質和妖的特質,有時候這些特質不一定是指血統,有時候會有其他機緣的……不對啊,我說,你接受能力是不是太好了點,我們這麼妖啊妖的說話,你也不奇怪?」
秦懷神情頓時變得很微妙,他偷偷瞥了眼巨獸胡夜,才幹巴巴地眨眼自語道:「……我倒是想不接受現實來著……」
「先不說這些,我們先去將下陣的最後一個缺口填補好,回去后再從長計議,也許古神那裡還有其他辦法,最不濟,現在玄天疾火只剩一撮真焰,雖然厲害,但憑藉一定的人力,將玄天疾火逼回了陣眼中也不一定完全行不通。」瞿白摸著下巴想了半天,秦懷的話才是當前問題所在。
即使他們知道契機里的天稟地劫是怎麼回事了,也對當前狀況有些力不從心。
胡夜只吸收了外焰,一身修為就被壓到了底,這還是他足夠強大,但這世間又到哪找另一個強大的地劫呢?要知道,如果地劫的修為不夠,當他身上妖的特質被焚燒了以後,還沒等到和真焰融合,可能就被真焰焚成渣了。
退一萬步說,即使找到了,那位地劫又能願意做到這種地步嗎?因為陣眼需要的正是玄天疾火的真焰,只有真焰回歸,外焰才能散去,中焰才能施力,待陣法發動后,吸收了中焰的胡夜,瞿白自信還是能將他撈出來的,但做了陣眼的那位可就……
但,不管如何,當下最重要的問題,確實不是地劫和真焰的問題,而是第三處缺口和胡夜的問題。
當即,四人一獸便朝著第三處缺口走去,一路上,眾人再次見識到了玄天疾火的厲害,胡夜身上才只燃了一層中焰,還是一層看著好似沒有什麼熱度的中焰,卻讓周遭霹靂巴拉不斷爆開的外焰自主避讓起來,而胡夜巨大的四肢走過的地方,不但焦黑一片,有時,甚至連地表三尺之地都成了灰燼。
連土地都能燃燒的,這才是玄天疾火,這中焰就有如此威力,可想而知被它逃脫了的真焰。
一行人在烈焰焚燒的山體腹地中兜轉著前行了大概十里地,終於來到那第三處缺口,第三處缺口是一處橫貫了整個山體內部的地下河,河流的速度並不快,但卻異常的深和寬,不若一般的山體內的地下河,深度和寬度在山體內部時都是有限的。
瞿白目測寬度大概達到百米以上,至於深度,瞿白看了眼奔騰而去的流水,不好估測,但是一定不淺,否則不至於連陣紋的內鏈力都發揮不了左右,讓其成為了一處缺口。
「怎麼修補?」幾人觀察了一遍周遭,最後一齊問向這裡唯一有修補經驗的胡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