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周煥程的話沒錯,樂虹比我機靈多了。明明是雙胞胎,照理說,長相一個模子里刻出來,頭腦也不應有太大差距才對。然而事實偏偏殘酷,從小到大,樂虹不僅在學校的程績甩我幾條街,獨立、有主見,待人接物也比我更聰穎-單從父母的偏頗和寵愛就可見一斑。我一直心知肚明,並早已認輸服氣。
唯有一件事讓我始終意難平。關於歐陽。
歐陽是我與樂虹小時候學書法的老師家的兒子。水鄉小鎮出生長大的俊秀少年,又於墨香中浸了一身古典的書卷氣,在同年齡整日摸爬滾打的泥孩子中顯得尤為特別和出色。無論認識或喜歡上歐陽,都是我在先,可到頭來歐陽喜歡的卻是樂虹。每每想到其中的陰差陽錯,我都按捺不住捶胸頓足。
六歲那年,老媽被某古裝劇洗腦,對劇中知書達理的女主角無限憧憬。於是把我倆打包丟到鎮上最有名望的書法老師家鍍金。不巧樂虹感冒發水痘了,頭一個月苦哈哈抓毛筆寫大字的只有我一個人。老師家學寫字的多是十來歲的孩子,大家都玩得挺好,只有太小的我無法融入其中。就是那時,我認識了歐陽。
老師的獨子,與我同年同月生。明明一般大年紀,我每次寫字都會撓得滿臉墨,成品也慘不忍睹,他卻已能又快又好地寫出很大的「福」字。小姐姐們很喜歡他,他一律淡笑以對,唯獨湊到我面前,挺有趣地低頭瞧我的狗爬字:「怎麼歪成這樣。」我羞愧地埋下頭,沒想到他伸過手來握住我手背,蘸了蘸墨,「你握筆的方法不對。喏。」我很驚奇地看著自己的手在他的指引下寫出一首漂亮的《靜夜思》。
我們成為了很親密的朋友。我很清楚自己有多麼喜歡歐陽,當歐陽邀我一塊兒去放花燈時,我樂得幾乎要在家裡跳起舞-月河鎮的風俗,每年陰曆七月十五花燈節,入夜後在城河置放花燈,以螢螢燭火寄託心愿-我們約在慈慧寺後門邊的歪脖子樹下集合。央老媽給買了新裙子和新發繩,出門時卻不小心被釘子勾壞了裙角。匆匆縫補好裙子出門,趕到歪脖子樹下時已遲到半個多小時。
樹下沒有人。我以為歐陽等急就先走了,匆忙跑開尋他。幾十年來只有那麼一次,花燈夜的月河下起了滂沱大雨。我不知怎麼的就走到外城河,眼見周遭愈發荒涼,心中焦急而惶恐。被大雨淋得濕透,還好找到一座橋洞暫避。夜半,終於被老爸找到並接回家。到家后我才知道,不知道我家有雙胞胎妹妹的歐陽,錯認了我與病癒出門透氣的樂虹。
和歐陽一起放花燈的是樂虹。淋雨的我高燒不退,換了樂虹獨自去學寫字。樂虹比我聰明能幹,沒幾天就能寫出不輸歐陽的「福」字。比起只能跟著歐陽笨拙學字的我,樂虹顯然與他更有共同語言。等我回到書法班時,歐陽已與樂虹相處得更融洽了。
一次錯,次次錯。只能歸咎於我與歐陽沒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