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殺人的事我來 聖師只管念佛就好
送走了太子,沒到上午晉王府也讓人送來了年禮。
晉王是許修華的兒子,在皇子中排行第四,資質平平,平日里也就和縉雲城的世家子弟一樣遊手好閒。
送來的賀禮也不是什麼十分貴重的東西,倒是帶了一份許修華親手做的福袋,也算是一片心意。
到了傍晚,寧王和王妃倒是親自來了,不過承熙借口去南仙山尋歡並沒有見。
雪停了,花園的劉媽媽新買來一個小丫鬟,才不過是個五歲的孩子,玩性大,吃了飯就在門前堆起了雪人。
見承熙閑逛至花園,遠遠就看見梅花樹下有個小小的身影,便問向阿滿,「這孩子生的粉嫩白皙,又是貪玩的性子,像是從小就被嬌養著長大的,怎麼被賣了?」
「回公主,前些日子東周趙氏把持朝政,扶植一個八歲小兒當皇帝,更是將先皇帝的一眾親信都抄家流放了,一日之間,名士減半。咱們北涼也多了許多逃難的人。」阿滿回答道。
「也是可憐。」承熙走近,將自己的手爐放在小丫頭的手裡,笑著問,「袖子都玩濕了,冷不冷。」
小丫頭鼻頭耳朵都凍紅了,可還是玩得高興壞了。劉媽媽循聲過來,生怕小丫頭冒犯了公主,將她護在身後。
劉媽媽寡居多年,也沒有個一兒半女,看那小丫頭的眼神比承熙還要溫柔,「小衣,還不謝過公主。」
「謝謝公主。」小衣小小的手捧著手爐,小眼睛彎成月牙一般,笑得更開心了。
「小孩子火性大,只顧著玩了,哪裡還知道冷不冷。」劉媽媽雖然嘴上這樣說著,還是掏了帕子墊在小衣的袖子里,怕她貼著濕衣服。
阿滿也笑了,「都說劉媽媽教導婢女最嚴厲,我看對待小衣,劉媽媽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也難怪劉媽媽心疼小衣,這樣漂亮可愛的孩子誰不喜歡。
承熙怕小衣著涼,讓阿滿帶著張媽媽和小衣去偏殿換身後衣裳再出來玩。
看著小小的小衣,承熙也想起了自己小時候,雖然她只是公孫皇后的養女,但至少也是平安健康地長大了。
有時候承熙真希望自己能笨一些,就把皇后虛情假意當成真的,糊塗一世也就罷了。
可是一旦遇見了有些人、經歷了有些事,就回不去了。
月色清絕,風吹,雪動,承熙漫無目的散步,不知走了多久,恍惚間看到一個身影。
清瘦欣長,站在一明一暗的兩個燈籠下,光影停在鼻樑上,像是月下神明又像是燈下斷腸人。
「呀,這燈籠壞了,該修一修。」
達圖什尼聞聲看去,承熙已站在他身側,眼睛像摻了水墨一般,輕輕潤潤的,點漆一般好看。
說完,承熙就叫內侍來修,達圖什尼卻難得主動開口說話,「我來吧。」
只見他從門后單手提來一個雕花太師椅,掀了僧袍一腳就踩了上去,竟然已經可以碰到燈籠的掛鉤處。
達圖什尼在取燈籠,承熙卻盯著他腳下的椅子愣了神,這椅子是實木製成,重有百斤,他竟能一手輕鬆提起。
正當承熙出神,一支利箭破空而來,眼見著就要沒入達圖什尼的脊背,承熙反應再快也沒來得及去擋。
可是下一秒,眼前青灰的僧袍翻飛,達圖什尼竟然一個閃躲,跳離了椅子,利箭釘在門框上,入木三分。
承熙反映過來,剛從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就被達圖什尼拽住胳膊往院子里躲。
利箭一支接著一支地飛出,亮著的一盞燈籠也被射了下來,達圖什尼一直擋在承熙身前,,隨後讓承熙躲在柱子後面。
承熙自幼在宮中長大,雖然也和皇子們學了些騎馬射箭的本事,雖有些功夫在身上但也頂多是防身之術,眼下對面都是高手。
又是敵暗我明,根本沒有還擊的餘地。
幾乎是一瞬間,左右房上共都跳下來四五名刺客,阿滿帶著護衛匆匆趕來時,達圖什尼已經和刺客打鬥成一團。
對方很快落了下風,有三名已經被阿滿和護衛刺傷,還有兩個正要逃走,承熙奪了一個護衛的箭對準刺客的身影,搭弓放箭,正中心肺。
「阿滿,去追,不論生死都不能讓他逃了。」
阿滿應聲追了出去,承熙回頭髮現達圖什尼肩上已經受了傷,方才承熙不是沒有看見那些刺客既能入平陽府行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達圖什尼雖然只是一昧閃躲,可身法敏捷,絲毫不遜於輕功蓋世的高手。
地上還躺著幾具屍體,達圖什尼撥弄著手裡的佛珠,俯下身鞠躬。
阿滿很快便帶著人回來了,「公主,人自盡了。」
「知道了。讓人把院子收拾一番吧。」承熙帶著達圖什尼進了殿,再次翻出藥箱來,倒了止血的藥粉蓋在達圖什尼傷口處。
見他不語,承熙問道,「我以為聖師和那些文弱書生一樣,也是手無縛雞之力,既然有這樣的本事,怎麼還甘願受辱?」
達圖什尼並沒有急著解釋,神色平穩,彷彿方才的人不是他一般。
「公主誤會了,我習武只是為了強身健體更好修行,並不是要傷人性命。」
「傷人性命。」承熙嘴角揚起一抹嘲諷,復問,「聖師是怪我狠毒?」
「並未。」
承熙自嘲一笑,像是不信達圖什尼的話。但是卻倔強地不肯在開口解釋。
達圖什尼見承熙一副幽怨的模樣,收藥瓶的時候還孩子氣般地故意弄出很大動靜,想要開口說些什麼,但又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
搓捻了好一會兒手中的佛珠,才主動開口,「是我不好,我與他們打鬥,暴露了身份,公主是為了我才不得不殺了他們。」
承熙擺弄藥瓶的手一頓,這語氣容易讓人誤會是在哄她,別開眼,「如果活著一定要踏著累累白骨,那從今往後殺人的事我來,聖師只管念佛就好。」
沉默在空氣中漫開,良久,達圖什尼將視線從承熙的側顏上收回,眼底洶湧不再,緩緩說道「公主是我在北涼遇見的心底最善良的人。」
心底善良...許就沒有人這樣說她了。
抬起眼眸又看見達圖什尼肩上的一片殷紅,承熙的神色又變得充滿戒備,「聖師覺得會是誰想要你的性命?」
護衛們將刺客的屍體拖走了,雪地上還留著斑斑點點的血跡,落在達圖什尼的眼裡,或明或暗。
達圖什尼微微垂著頭,若有所思,「看起來是寧王的可能性最大。」達圖什尼看向承熙,承熙眼底翻湧的恨意說明她也這麼認為。
在他印象中,承熙並不是睚眥必報的狠毒之人,可每每遇上和寧王有關的事,她就像一個刺蝟一樣,警惕又害怕。
恰好今日寧王又來過,達圖什尼看著雪地里濺落的鮮血,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可有不知道從何說起。
雖只到北涼不過月余,但北涼朝堂的千絲萬縷他已有所耳聞,他並不知道自己在其中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但他已經明白自己必須做點什麼。
他不想更多人再因他而死,尤其是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