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現在二哥回來了,我如釋重負,再不像前一段時間那樣,整天一根弦綳得很緊。既要想著自己的工作,又要想著怎樣幫著二嫂。早上,我可以悠閑地睡遲點起床,晚上下班我也可以玩遲點回家。
二哥出長差回來已經是初冬了,不久就是真正的冬天了。
那年冬天雪來得比往年早,下雪前天氣沒有什麼徵兆,或者有下雪的徵兆兒,人們忙得感覺不到,就像現在的地震似地,來得突然,以致於人們無法感覺,來不及避震、逃走。
一天陰雨天,下班回家后,我就把膠鞋脫放在門外,這是他們家養成的習慣,我自然也要隨他們習慣這個習慣。回到家,我就逗逗侄兒玩,然後自己洗洗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洗漱完去上班,打開門一看下大雪了,放在門口我的膠鞋不見了,哥嫂侄兒所有的鞋子都不見了。
我沒有聲張,這是哥嫂的家,由不得自由自在任性,如果是在我自己或是父母的家,我肯定會一陣吆喝:「下大雪啦,鞋子怎麼都不見!」
然後我跑到陽台看看,看到放在陽台齊齊刷刷、整整齊齊的白天哥嫂和侄兒穿得的鞋子,我心裡明白了,昨晚下大雪,二嫂把他們的鞋子從門外移到陽台,沒有把我的鞋子拿回家,讓小偷給偷走了。那時候下大雪小偷偷走鞋子很正常的。
我繼續沒有吱聲,找了雙舊的運動鞋穿上就去上班了。一整天我就特別鬱悶,這雙膠鞋是我才買不久的,本來錢都不夠花,冬天又老是下雨下雪的,還得重新花錢買雙膠鞋。這樣想著心中自然生出對二嫂的恨意。這種恨意,我是放在心裡,沒有表現出來,無論在單位還是家裡,在任何地方。
下午5點左右,在單位吃過晚飯,我就回家了。二哥已把侄兒接回來了,我照常帶著侄兒玩。到了5點半二嫂下班回家手裡抱著盒子,進門就把盒子打開,露出一雙漂亮的藍白色弧形的小碼膠鞋,隨後,二嫂對我說:「給你買了雙膠鞋,看看喜不喜歡,大小如果不行的話再去換。」
說實話,一看到這雙膠鞋,我就喜歡上了,特別好看。它是我這一生,穿過最好看也是最合腳的膠鞋。不知道二嫂在哪裡買的。
我接過二嫂遞過來的膠鞋,立即穿上一試,剛剛好,不大不小,真合腳,彷彿是為我專門訂做的一樣。
我連忙一個勁地說:「不用換了,大小正好。」
我趕忙轉身走進書房,從我的背包里拿出幾十塊錢來給二嫂,並說:「膠鞋多少錢啊?」
二嫂一看,我要給她買膠鞋的錢,就把臉一黑說:「說給你買的,給什麼錢,穿著合腳,喜歡就好。」
借住在哥嫂家是不自由的,受拘束。
二哥二嫂經常吵架,有時夜裡吵架,還驚動左右鄰居。
現在想想,自己那時候頭腦簡單呆板,怎麼就沒有想著要搬出哥嫂家,是自己影響了哥嫂的生活,害得他們吵架。也許因為沒有條件搬出來,剛上班工資太少,飯都吃不飽,更談不上租房,頭腦里也沒有租房的概念。
二哥回來后不久,一天深夜,我正帶著小侄兒睡得朦朦朧朧、迷迷糊糊地聽見吵架聲,還有摔東西的聲音。
我悄悄地給侄兒翻了個身,起身貼牆一聽,是二哥二嫂在吵架。那時我們睡覺各自都關著房門。
吵架聲越來越大,二嫂又是哭又是罵又是摔東西。
我起床,穿好衣服,來到客廳,這時二嫂也打開房門了,二哥彷彿很困,一直躺在床上,二嫂站在床邊,一個勁地搖床,床撞擊牆發出咚咚的響聲。
二哥還是無動於衷地睡他的覺,好像幾天幾夜沒有睡覺欠瞌睡似的,最後,二嫂一把扯掉二哥的被子,又一把拽起二哥。
我怕他們打架,也怕他們吵醒小侄兒,於是說:「你們別吵了,侄兒睡得正香,別吵醒了他。」
二哥被迫起床后,一言不發,他穿好衣服下樓去了,一會兒把住在一樓的,他們單位的領導請上來了。這個領導和二嫂一個姓,聽母親說過,好像是二哥二嫂的大媒人。
在媒人面前,他倆各自說出吵架的理由,好像是為了錢。到底為了什麼,我也不清楚。因為領導一上來,看到我,就對我說:「小姑也起來了,趕緊去睡吧。帶好侄兒。」
隨後,我就到房間睡覺去了,也關上了房門。
那晚,哥嫂在領導媒人勸說下平息了憤怒和吵架。
之後,很多次小吵小鬧,接連不斷。
而我在他們的吵架聲中,像驚弓之鳥,小心翼翼,度日如年,直到第二年的春末初夏,被趕出家門。
年後的春末份時候,一天二哥的初中最要好的同學來家裡了。
二哥的這位同學初中畢業考取中專,參加工作后,自學拿到大專文憑,后又報考研究生,考取山東大學中文系研究生,現在二年全職研究生畢業了,回到家鄉,第一站就是來到二哥這兒。
倆個最要好的同學,久別重逢,有許多話要說,有許多知心話要談。留宿二哥家那是自然而然地事了。
二哥羨慕他同學獲得的研究生文憑,將來會前途無量;他同學羨慕二哥在城裡單位分得這套大三居的房子……
初夏的夜晚,微風徐徐,月亮如白熾照射在二哥的陽台上,倆個男人坐在靠椅上,暢談人生。
那天晚上,二哥安排他同學睡在書房裡。書房裡又重新支起床來。
書房原來是我和小侄兒睡的,年前快過年時,二嫂把書房裡的床拆掉了。把書房恢復原樣,我和小侄兒睡到小床間,父親給我挑來的舊衣舊被,二嫂也一併放進了小床間的衣櫃里。
第二天下班回到家,我用鑰匙一打開家門,就看見二哥坐在客廳沙發上,正一口口在抽著煙。二哥看到我,只是瞟了一眼,繼續抽他的煙。
我走進家,又看到聽到二嫂在大房間里,摔摔打打,響聲一遍。
我明白了,一定又是吵架了,從二哥抽著煙、嚴肅的表情上,我讀出這次吵架,不同尋常。二哥極少抽煙,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抽煙。
二哥抽完一根煙,來到小床間,對我說:
「把你的東西收拾收拾一下,我送你到招待所去住。」
我就機械般照著二哥說的,收拾了所有我的東西,其實也沒多少東西,就是一床被子和幾套四季換洗衣服、幾雙鞋子,收拾完,二哥來到小房間,用一個大袋子全部裝進去,拿到門口放著。
接著二哥又悄聲對我說:「你跟二嫂打聲招呼,就說:『我走了。"」
我又照著二哥的話,來到大房間門口,對二嫂說:「我走了。」
二嫂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說了聲:「走啦。」
隨後,二哥拎著大袋子在前面,我跟在他後面,步行到距二哥家不太遠的二哥他們單位的招待所。
就這樣,我開始獨立生活了。離開了父母,又離開了哥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