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頓市區,沃秘斯警局。

「原來你在這兒。」

瓊從外面回來,看到黑漆漆的辦公區,只有喬的座位有光亮。

「瓊?」

「你是不是還在意會上的事?」

「不,我沒空操心,還有更重要的事。」

「說說看。」

「……你不打算調查黑幫嗎?聽說你們已經計劃好了。」

「在這件事上,我更相信你——儘管我的判斷並不完全理性。」

「哈哈——我應該表示感謝,但太晚了,我不想佔用你的休息時間。」

「現在每個人的夜間都不是休息時間了。」

「呵呵——我想,夜間最好用來找情人,而不是找犯人。」

喬開玩笑地對瓊說。

「……那我找到了你,算是前者還是後者?」

「我……」

「你如果否定自己是後者,那你就是想當前者咯?」

「!……」

喬被噎住了,臉部有些發燙。

瓊露出女性專屬的笑容,走到喬的桌邊:

「嘛……似乎讓你有些難堪,希望你別介意我的玩笑。」

「……咳咳,沒事,沒事……」

瓊看了看喬整理的資料,問道:

「都是關於那個作曲家的?你從他那裡知道了什麼?」

「很多。但我認為最有價值的是這個。」

喬從資料里翻出一張寫著一些名字和案件的紙,上面的名字是喬看到的作曲家譜子的名字,而案件則是以前擱置著的懸案疑案。

「那天我查訪時,翻閱了里昂的樂譜,取名很奇怪,我當時的第一感覺,是覺得神秘而瘮人,就比如說這倆個:

《冰人》《逃離軀幹》」

「我本來對這些譜名沒什麼思緒,但今天無意中翻閱了一下懸案疑案集——」

喬指了指從文件堆里抽出的懸案疑案集。

「忽然在我腦海中產生一個猜想:《冰人》一名恰好對應冰庫殺人案,《逃離軀幹》一名恰好對應娃娃分首藏屍案。

「我之所以認為他們互相對應,是因為那些樂譜名正好相鄰且正序排列,而當我假設懸案疑案集與之有關時,很明顯的發現,兩者的排列順序一樣。」

「你的意思是,作曲家每個樂譜的名稱,代表了一起懸案疑案?」

「正是。」

瓊看著喬整理出來的資料,陷入了沉思。

「為什麼一個普通而不出名的作曲家,會和這些案子有聯繫……」

「這也是我疑惑的點。」

「……喬,你覺得,里昂把這些案件譜寫成曲子,是以什麼人的視角?」

「只有兩種可能,要麼是目擊者,要麼是作案兇手。」

「你傾向於哪個?」

「根據里昂自己交代,他進行的唯一社會活動就是參與伯爵宴會,由此,我更認為他是兇手。」

「但這些案子,僅憑一人,他辦不到。」

「也許不止一人。」

「那與他現有的社會關係不符,按照他的性格特點和經濟實力,里昂不可能涉足殺手行業。」

「這麼說的話……除非……」

「除非?」

「……除非作案人,不是真正的里昂。」

「什麼意思?」

「大膽的假設一下,里昂或許是個,精神病人。」

「!」

瓊吃了一驚,她忽然想起了什麼,跑到自己的辦公桌前,

翻找起文件。

「瓊,怎麼了?」

「稍等。」

瓊從抽屜里翻出一張表,是一張醫院檢查報告單。

「喬,你記得當時保姆多蘿西告訴你的消息嗎?」

「她說伯爵經常與作曲家裡昂來往。」

「其實在此之前,她告訴過我,據傳聞,作曲家是個瘋子。

「我當時沒太在意,不過還是記著,昨天趁著有空,我去調查了一下市區醫院精神科的檔案庫,發現了這個。」

喬湊近看向單子的信息:

里昂,男,……,確診為精神分裂症患者,……。

「也就是說,作曲家,可能有多重人格?」喬問道。

「儘管很蹊蹺,但不得不相信。」

「如果說,按照前面的推測,里昂是多起懸案疑案的兇手……」

「那也就意味著,他是以第二人格作案的!」

瓊接上了喬的話。

「等等,他應該沒有豐富的作案經驗以及充足的作案工具,在這一點上解釋不通。」

「喬,或許,你被騙了。」

「?!」

「在那天你去調查作曲家時,你檢查了屋裡的哪些地方?」

「主要是鞋櫃,檢查他鞋上有沒有泥印。」

「你有沒有檢查夾層?」

「夾層?……!壞了……」

「說不定他不為人知的秘密,就在夾層裡面。

「多重人格,據我所知,記憶並不是完全共享的,並且長期的精神疾病會導致記憶力下降。作曲家告訴你的話或許沒錯,但絕對不完整!」

「是這樣嗎……」

喬靠在椅背,將這些信息進行整理。

他回頭望了一眼時鐘,突然停止了思考。

急忙收拾起裝備,喬告訴瓊:

「現在,我們需要立刻抓捕他!」

……

諾頓市區,布拉格圓形廣場。

作曲家靠在女神像旁,手中的筆在紙上飛快地舞動。

鴉雀棲息在黑色的樹杈之上,哀嚎著漆黑的夜。

女神像手中不滅的燈火,照耀著作曲家躍動的音符。

第二人格,只會在夜晚出現第二人格。

他不停地寫,想到什麼寫什麼,發了瘋地寫,癲狂地寫,單片眼鏡透著他洞察一切的眼神,瞳色在火光下照明,是恐怖的血紅。

他那散亂的藝術家髮型,在此刻打破了任何印象——他簡直成了一個瘋子。

他突然停住了,就像開了閘的靈感,突然停止的流動。

他愣了幾秒,接著是無盡的嘶吼,是無窮的悲哀,筆紙被他甩在一邊,他抓住幾把頭髮,深陷痛苦之中。

作曲家蹲坐在地上,他迷離的眼神望向前方,正見到一個黑衣蒙面人走來。

他來了。

「寫到哪了?」

「不會很久。」

「為什麼完成不了?」

「太少了。」

「什麼太少了?」

「邪惡的面貌。」

「你想看到什麼?」

「你。」

「你已經看到了。」

「為什麼?」

「這一切都是懺悔。」

「對誰?」

「會有人知道的。」

「你在懺悔嗎?」

「我讓死人代替了我,抱歉。」

「我知道。」

「你不應該知道。」

「一切我都清楚。」

「那為什麼不寫完?」

「太少了。」

「現在呢?夠嗎?」

黑衣蒙面人露出身上的標誌,是【勤力】組織的。

「……」

作曲家沉默了。

「這一切都是懺悔,寬恕我。」

黑衣蒙面人慢慢走遠。

作曲家咀嚼著文字,他望著消失在黑暗的背影,他的腦海猛然湧現靈光。

「肉體與火!肉體與火!這才是真相!這才是真相!」

他開始笑,開始大笑,開始狂笑,他絲毫不管周圍的事物與聲音,他的眼中只有曲子。

作曲家,里昂·布萊克,他無疑是個天才。

「喂,那邊的,什麼人?!」

在街上視察的巡夜隊聽到笑聲,迅速趕來,上前捉拿住作曲家。

最後一個音符落筆完成,作曲家拿住譜子,被巡夜隊擒著,他依然在狂笑。

……

里昂回想起十年前。

他在這個城市裡已經待了十年。

剛來時他還是少年。

他以賣曲子謀生,他賣了十年,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少年,到一個默默無聞的青年。

幾乎沒人喜歡他的曲子,曲風怪異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的曲子總是不完整。

他解釋,他曲子中的任何一個事物,他都需要看到完整的面貌,才能用旋律描繪出來。

他一直活的很落魄。

直到十年前,一位伯爵找到了他,那是他一生的貴人。

伯爵邀請他參加宴會,邀請他出席各個場合,用最高的禮儀對待。

伯爵只對他作出一個條件:為他寫曲子。

他開始寫曲,他按照伯爵的要求,寫各種主題的曲子,但他需要看到完整的事物。

伯爵答應了他,從那一刻,他便開始目睹兇殺,目睹邪惡。

那些以懸案疑案作曲的樂譜,好像是對這些事件的複述,又好像對那些亡魂的安慰。

他問伯爵,為什麼需要他的曲子。

伯爵說:

「當我想得到一切我所珍視的財富、權力、地位、榮耀時,似乎一切並不如意,我的靈魂陷入了孤獨,無數的魂魄使我寢食難安。我需要你的曲子,那一刻我不再是黑幫教父,而是一個虔誠的懺悔者。」

……

諾頓市區,巡夜隊拘留屋。

早晨,喬從警局趕來。

「喬,過來一下,這小子我審不了。」

昨晚喬和瓊抓人落空之後,喬一直有些失落。沒想到後半夜巡夜隊就把人抓住了,這使他有些喜出望外。

拘留屋是個小木屋,有點狹小,兩人在裡面便正好。

喬應著赫斯,走進了拘留屋,見著了作曲家。

他還是很文質彬彬,或許變回了第一人格。他被拷在椅子上,手裡捏著樂譜。

「里昂先生,你好。」

喬伸出了手,但里昂並沒有握。

喬略顯尷尬,只能以笑緩解。

「對於上次的事情我很抱歉。」

「不必對我說抱歉,喬先生,畢竟我派人襲擊了您的同伴。」

「襲擊?!」

喬看向外面離開的赫斯,顯然有些事情他瞞著自己,甚至不止赫斯瞞著。

「喬先生,沒人告訴您嗎?」

「看來沒有。」

「很遺憾,您的同伴看來並不信任您。」

「但我依然有值得信賴的同伴。」

「可惜我的同伴並不守信。」

「但你也有值得信賴的人,不是嗎?」

「準確的說,是我的貴人。」

「是你的貴人讓你襲警的嗎?」

「他用不著讓我來做。」

「所以是你打算做?」

「是我打算做。」

「為了你的貴人嗎?」

「……不是。」

喬觀察到作曲家的眼神有些恍惚,瞟了瞟別處,下巴不自覺地抬了抬。

「里昂先生,撒謊對我們警察而言是沒用的。」

「即使您看出我撒謊了,您又能知道什麼呢?」

「因為萊恩先生死了,所以你會這麼說,對嗎?」

「對的。」

「但你的貴人,根本就不是萊恩!」

「……」

作曲家看喬的眼神霎時變了,有些震驚,又有些釋然。

十分走運,喬猜對了。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作曲家忽然開始狂笑:

「我寫完了!我寫完了!」

「我寫出了邪惡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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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曲:留給懺悔的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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