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履冰(1)
昆崙山巔,以其橫空出世之姿,成為了天下五大派之中,實力最為雄厚的靈教的修行之地。而兩者的結合,更是給彼此增添了雄視天下的資格,也讓南方的禪門,東方的仙宗,北方的墨派,以及中部的巫幫,都不得不保持著俯首稱臣的謙卑姿態。
由於代表著神靈的意志,靈教的強勢地位可謂是根深蒂固。就好像人們都理所當然地認定,這個世界是有神靈所創造的,那麼其運行的秩序,也就自然而然地應該交給靈教來貫徹執行。
然而即使是神靈,也無法保證世界的運行不會出現問題,而對於靈教來說,一旦真的有誰敢在他們頭上動土,那就絕不僅僅是私人恩怨,派系鬥爭那麼簡單了——一場飛來橫禍,就這樣擺在靈教的面前。
精誠大殿之內,居中而坐的乃是靈教教主,四神使之中的位居第一的教主混沌,鴻蒙神使站在他的身旁,另一位攬冥神使則站在對面。而他們面前委頓不堪的昏迷者,卻是八神徒之一的方回,他現在不能視,不能聽,不能說,不能想,整個精神被放逐在一片虛無的荒原之中,徹底迷失在幻境裡面。
看到平日的同伴,靈教之中最瀟洒帥氣的人物,竟被折磨得如同瘋魔,三人在痛惜之餘,全都憋著一股子憤恨。
混沌問道:「搞清楚了么,到底是怎麼回事?」
鴻蒙回答:「方回最擅長的,正是用心靈與別人產生感應,去觀察對方,理解對方,進而根據對方的精神特點,進行衝擊和壓制,達到控制和摧毀的目的。當他與對方建立了這種聯繫之後,就會通過釋放心靈的波動,然後不斷強化影響,以此攻破對方心靈的弱點。
但是他這一次卻是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對方不光同樣擅長此道,而且顯然要做得更好,準備也更加充分。這才導致方回反被對方所針對,隨後又利用方回盜走了月神之囚,還有屬於方回的,八神器之一的安魂印。」
鴻蒙的解釋既讓人滿意,又讓人不滿意,就好像方回的遭遇,既可以說是被偷襲的苦果,也可以說是輕敵的代價。所以鴻蒙的答案越是有理有據,反而越是讓人難以接受。
混沌:「看來這個對手是很精確地找到了我們的弱點,又或者是他們先得到了安魂印,在利用它去近一步控制方回,才能夠做得如此徹底。我想知道,在已知的高手當中,有誰能達到這種程度?」
鴻蒙:「精通精神攻擊的修行者,成就最高的還屬禪門,像是無量山上的幾位長老,念力修為都極高強。不過就算是他們,也做不到在施法時把自己完全隱藏起來。況且如果真是這些人發難,方回更不會全無警惕,就被偷襲得手。」
混沌:「那我們有辦法找到這個偷襲者嗎?」
鴻蒙:「沿著精神擾動的方向,一路可以延伸到大荒深處,如果作亂的源頭是在那裡,那就很糟糕了。即使我們花費極大力氣找到了目標的位置,也沒有什麼用處。因為對方如果有能力從大荒發動突襲,那麼除非他要故意暴露行跡,否則得手之後,早就會躲得無影無蹤了。」
一籌莫展之際,三人再度凝視著備受折磨的方回,最讓他們難以釋懷的是,現在他們既無法把他當做是同生共死的朋友,也不能認定他就是心懷不軌的叛徒。既不能保證施以全力地救回他后,還能對他信任如初,也不能任他自生自滅,提前視他為一具屍體。不管是誰,只要對靈教做下了這種惡行,在場的四人都不可能會善罷甘休。
混沌的眼睛眯起,整個人不由得陷入了巨大的憂慮之中,事關月神之囚,總會引起他最不想面對的猜測:難道是又誕生了足以抗衡神靈的力量?
「抓捕張虛谷進行的怎麼樣了?」
攬冥上前回答:「張虛谷逃竄的方向已經基本鎖定了,鍾英和溫瓊正在全力追趕。不過麻煩的是,張虛谷已經越來越接近無量山了,那裡可是明確的禪門地界。張虛谷能夠一路深入南嶺,我想一是因為他早就將那裡視為目的地,所以準備充足。二是恐怕禪門也在縱容他的行動,畢竟不管他們想目的如何,都會希望張虛谷離他們越近越好。」
混沌聽后嘆道:「基本上態勢很明顯了,幕後黑手很有可能是潛藏在大荒之中的妖群魔類,先是出其不意突襲了我們,然後又把禪門搞的蠢蠢欲動。月神之囚雖然還在張虛谷的手裡,但是寶物當中深藏的秘密,卻遠比挑起禪門和靈教之間的戰爭更具價值。我們既然已經失了先手,如果再繼續把注意力消耗在禪門身上,就很容易會被牽著鼻子一錯再錯下去。」
鴻蒙:「可是對方藏得太深,我們直接出擊也很盲目。」
混沌:「是啊,對方的確是下了一步好棋,我們終究不能放任張虛谷不管,不過我想對方也不可能任由張虛谷深陷在天羅地網之中。至於禪門的反應,我想最好的辦法,就是把禪門和張虛谷隔絕開,這樣至少不會把我們逼入絕境。我給法源去信,就是希望他能夠保持克制,同時也給咱們多爭取一點時間。我想他應該能看明白我的提醒,至於他如何抉擇,卻是我們無法決定的了。」
攬冥:「教主的意思是,如果張虛谷挑動不起靈教和禪門的爭鬥,他就會變成幕後黑手露出的破綻?」
混沌:「如果是已知的困境,當然應該少謀而多斷,但是面對著未知的威脅,想的多反而不能說是壞事。這樣好了,麻煩你也辛苦一趟,先追上飲光,讓他主動去找禪門對峙,而你來代替他抓捕張虛谷。你要關注的是,張虛谷的身邊還有哪些人物出現,如果對方不再他身上留有後手的話,就說明張虛谷這顆棋子的價值已經用盡,也就說明他所攜帶的月神之囚只是幌子。這個結果對我們其實更加不利,不過卻也意味著能夠儘快擺脫無謂的糾纏,更加接近幕後黑手,避免在錯誤的方向上越陷越深。」
攬冥領命道:「明白。」
混沌站直了身子,苦笑道:「我們總算還不是太過廢物。對方既然把手伸了出來,又被他拿到了想要的東西,就不能讓它輕易地再縮回去。至於這個月神之囚,如果真的有人膽敢觸犯禁忌,我也只好留在生死玄關里擋住他了。」
鴻蒙又問道:「除了禪門之外,我們要不要去提防仙宗呢?」
混沌:「要是仙宗也被捲入其中,那麼就真的要天下大亂了,還是先讓巫幫去監視他們吧,從現在起,月神之崮就交由鴻蒙親自守護。」
攬冥:「如果真是天下大亂,我們又該如何是好?」
混沌:「如果月神之囚和月神之崮一起出事,那就只好聽天由命了,現在我們只能把我們自己的事情做好。生死玄關就由我來把守,鴻蒙再嘗試下,看能否從方回身上打開缺口,還有我們損失了方回這個最好的情報傳遞者,接下來就要鴻蒙再辛苦些。外圍的戰鬥交由攬冥指揮,不要把重點從張虛谷身上移開,但要盡量避免和禪門發起衝突。我們這一次的處境十分艱難,大家都要全力以赴。」
鴻蒙攬冥:「明白。」
混沌起身,來到了神像面前參拜,兩人跟在後面,禱詞從三人口中同時響起:
「造物之神,萬物之主,請賜予我門足夠的胸懷,讓我接受無法改變的事;請賜予我足夠的勇氣,讓我改變可以改變的事;請賜予我足夠的智慧,讓我能夠分辨出這兩者。」
無量山,乃是禪門的聖地,禪門裡有三法二智五位領袖,其中的三法便是在此修行,即主持法源,以及兩位師弟法蘊和法塵。此時此刻,因為張虛谷攪起的風波,似乎整個江湖都在觀望著他們,令三人深感壓力重大。
勝智禪院內的香燒完了一炷又一炷,法源盯著靈教教主的著名良久,才將手中的信件放下,抬頭對兩位師弟問道:「你們是怎麼看這件事的。」
法塵率先說到:「這靈教盛氣凌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們雖然沒有必要與之衝突。但說實話,這場事端究竟會如何發展,完全還是由靈教來決定。如果他們來到南境還要保持一貫的強勢,我們再隱忍下去也不是辦法,但如果他們願意示弱的話,倒是印證了我一個猜想。」
法蘊道:「師弟意下如何?」
法塵說道:「我認為,現在最亂的應該就是靈教內部,吃了這麼一個大虧,這肯定不是單憑張虛谷的能耐,就能辦得到的,儘快查出內鬼才是靈教的正事。」
法蘊道:「關鍵就在於這個物事到底如何,連混沌教主的來信里都說得語焉不詳,諱莫如深。假如說這個東西真能惹來了滔天的大禍,那麼這場大禍可就近在我們的面前了。
所以這已經不是靈教是敵是友的事情了,而是靈教是否有能力解決這個麻煩。如果可以的話,我們的忍讓才算有用,否則無論我們想法如何,事實就是我們都要陪著靈教一起收拾殘局。」
法塵點頭稱是,兩人覺得該說的都說清楚了,便不再講話,一齊看向法源。
「看到這一封信,我就想起了一個傳說……「法源的聲音好像穿透了滄海和桑田,帶著一種直透心頭的壓迫感:「那就是雙神誅三皇的傳說。」
法蘊和法塵互相看了一眼,這個傳說他們自然也都知道,這裡面埋藏的是靈教與禪門最大的秘密,也是造成雙方對立的根本原因。用最簡單的語言來概括,就是在靈教的版本里,是雙神誅殺了三皇,而在禪門的版本里,則是三皇弒殺了雙神。反正當事雙方都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消失不見,也就由著後人們隨意演繹了。
「在那個傳說裡面,有三個人達到的身為人的極限,他們堪破了生死,造化和時空的秘密,所以被尊稱為三皇。可是當他們試圖再近一步,去了解終極的真相時,禁忌的大門也將對他們打開。只是日月雙神的出現,不是為了迎接他們,而是為了將他們抹去。
這一戰打得天地失色,萬物沉淪,最終三皇與日神同歸於盡,月神隨即把另外兩個試圖援助三皇的人類囚禁,要他們承受神罰。這其中的一位,就是創立禪門的無住禪師,他被月神囚於生死玄關之中,永世不得解脫。」
想到如此結局,三法俱是心如刀割,法源也是停頓了一會兒,才繼續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