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再次相會
夏田回來的時候,一路上哼著他經常哼的黃梅小調,心情輕鬆。雖然張老道並未同意,但也沒有拒絕,儘管嘴巴上說女兒年紀尚小之云云等理由,他還是覺得兒子這場婚姻有戲。張老道那頭,自夏田說明來意以後,他認為唯一難以克服的障礙就是女兒確實還小,他還想留她在自己身邊多待幾年,畢竟自己只有這一個女兒。雖然兩家離得算不了很遠,但終歸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都是別家的人了,自己老兩口子就更加顯得孤獨了。再說夏田的兒子自己也還沒正兒八經地見過面,孰好孰壞,都不知曉。他覺得,他應該多了解一下自己這個未來女婿。然最後發生的事實與自己的想法有些出入。
老夏和張惠仙一別數日,儘管兩戶人家的大人彼此都有來往並各自交換意見,可他們卻沒有再呆在一起見過面。他以為張老道阻止了張惠仙出來和他見面。可他又不敢冒昧地去他家看張惠仙。心裡一時焦躁不安,有好幾次他都想衝到張老道家裡把張惠仙帶出來。也許這就是愛情的魔力,它可以讓一個人失去理智。這一天,老夏從山上逮回一隻野兔,他終於覺得有一個可以去張老道家看望張惠仙的理由了。他拎著野兔的耳朵下山,家也不回,徑直去了張老道家。
「小仙,小仙,你在家嗎?」老夏弓著腰在張老道家門口悄悄地喊道。一開始屋內並無人應答,只是從裡面跳出一隻黑貓,朝著老夏喵了兩聲,搖搖尾巴從自己跟前走了出去。老夏以為張惠仙可能並不在家,正想把野兔擱在門內回去。他剛把野兔擱好,轉身就看到了張惠仙拎著一籃子兔草往回走來。有時命運的安排就是如此的巧妙。這一對年輕人就這麼不經意間地遇見了,張惠仙看到老夏,原本沉悶的心情一下變得豁朗起來,她的臉一下就紅了。
「小夏哥,你怎麼來了?」張惠仙掩飾著自己內心的驚喜,淡淡地說道。
「我,我想看你來著,對了我給你送野兔,我從山上套了個野兔回來呢。你看還是活的。」老夏把擱在門旁的野兔拎在手上舉到張惠仙跟前晃了晃。
「是真的耶,你怎麼不進去啊?我爸在裡面呢。」張惠仙說。
「我是來看你的,我不找你爸。看到你我高興。」老夏說著就要去替張惠仙拎籃子,張惠仙沒同意,低著頭,先去了養兔子的偏房。老夏跟在後面,一言不發,他像是做錯了什麼,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張惠仙把兔草一一攤在竹排上,然後用手撩撩了頭髮。她看看老夏,又看看兔子。張惠仙把老夏帶到一處偏僻的角落。
「小夏哥,我爸好像不同意我跟你來往呢,說我還小,得在家裡再多呆幾年。我爸媽這兩年的身體都不是很好,所以,所以······。」張惠仙看著眼前老夏輕聲地說。她的手不斷地在衣角上來回折,她確實有考慮父親對她的一再叮囑,可她想和老夏交朋友這個小小的願望一直沒有放棄,她覺得自己喜歡和他交往。也喜歡把手讓他握在手心裡,她第一次感受到一個陌生男子的溫度,當初被他握住手的時候,內心像小鹿一樣狂奔亂跳。這樣的感覺,讓她覺著非常微妙卻又很願意接受。愛情這個東西,對於這個懵懂年紀的小姑娘來說,她是無法辨別的,但這就是情竇初開時青澀純潔的愛。
「我知道我爸有來過你家,但他沒有告訴我什麼,只是多了句,小子誒,還早啊。」老夏重複著當初父親和他語重心長說的這句簡單明了的話。儘管老夏似懂非懂,但從父親的口氣里他能感受的到,事情可能沒有這麼順利。在農村裡有很多心照不宣的話都不會從嘴裡說出來,往往要靠個人去感受理解。田字戳穿了頭,事情可能就變味了。年輕耿直的老夏,他往往最不能理解的就是為什麼大人們說話都要說一半留一半,留的那一半含糊不清只得靠猜測判斷來別人的心思。也正因為這樣,他才篤定,自己必須得找到張惠仙,告訴她自己的矢志不移。張惠仙被老夏打動了,她看著這個比我自己高一個頭的男人,漸漸地把身子靠在他懷裡。老夏對張惠仙的這個舉動有些意外,但他不再言語,只是緊緊地抱住了她。
天是靜的,風是靜的,雲是靜的,偏房裡的兔子是靜的,老夏和張惠仙也是靜的。這一刻全世界都像被摁了暫停鍵一樣。這對年輕人沉浸在重逢的幸福之中,隨之而來打破這種幸福的是張老道的一聲棒喝。
「好啊,你們。光天化日,這是偷情偷到家裡來了,我打死你個小兔崽子。」張老道撿起地上一根枯黃色的竹根鞭,朝著老夏身上打去。老夏並無閃躲,一記重重的鞭子結結實實地落在了老夏身上。
「爸,你這是幹嘛?我是真心要和小夏哥好的,我想和他處朋友。」張惠仙護犢子一樣著急地對著父親喊道。
「你們這才多大啊,爸說的話不聽了是嗎?平日里真是白疼你了。你們這算什麼?傷風敗俗,知道嗎。「張老道壓低著喉嚨,怒聲道。在此時此地,他不敢喊的太響,怕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風言風語。可他又不能不指責這一對年輕人太不懂事。
「張叔,我們是真想處朋友,你就別阻攔我們了。我發誓我會保護好小仙的。」老夏板著臉,耳根赤紅一字一字的說道。他那斬釘截鐵的樣子,活像一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大有天塌下來我來頂的雄心壯志。
「小子,我都和你爸說過了,你們年紀尚淺,一切都還為時太早,傳出去會讓人家笑話,你這麼可以不聽呢?你以後不能再和我家惠仙約會了,若是再被我發現,我就到你家門上去,找你爸算賬去。到時候別怪你張叔我翻臉無情,聽進去沒?」張老道一本正經的說道。
「我聽不進去,我就是要和小仙在一起,你找我爸也沒用,我只要小仙。」老夏狡黠地說道,他還趁勢握住了張惠仙的手。張老道見狀,又狠狠地揍了老夏一鞭。老夏如如不動,連眼睛都未眨一下。張老道還想再往下打第三鞭的時候,張惠仙站到了老夏跟前,昂著頭朝著父親喊道:「爸,你連我一起打吧,這事情我也有錯。爸,你的話我不是不聽,只不過我們真的只想處個朋友而已。」
年紀尚淺的張惠仙根本不知曉男女在一起處朋友這個事情有多少微妙,說好聽是處朋友,說直白一點就是戀愛,再直白一點,摟摟抱抱的處朋友是男女結婚以後才有的事情。在那個年代,男女之間拉拉手都是屬於大事,如果暗地約會被撞見,就會成為一時的笑談。走到哪都像是過街老鼠一般。作為舊時代里走過來的張老道,自然知曉。他明白顏面在農村裡的重要,所以在自己女兒的這件事情上,他是絕對不允許犯錯的。好歹自己還算是一方名人,倘若被人知曉自己的女兒在與別人私會,那勢必會影響到他的聲譽。以後行走遠近鄉里該如何抬頭。可一想到自己女兒剛才楚楚可憐哀求自己的樣子,他又有些不忍。此時他的內心是掙扎的。
「張叔,再不行,我就讓我爸託人過來說媒吧,這樣我和小仙就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老夏似乎看出了張老道的憂慮。
「對,爸,就讓夏根他爸託人來吧。」張惠仙附和道。她用可憐巴巴的眼光看著一向疼愛自己的父親。此時她多希望父親可以同意自己和老夏的交往。儘管她對自己未來的婚姻不敢有太多的憧憬,但她願意為自己內心的這一份微妙的感覺買單。今天她勢必得請求到父親的首肯。
「哎,真是長大的女兒是別家的人,不中留啊。」張老道長長地嘆了口氣,他丟掉是手上的竹根鞭,朝著老夏說:「叫你爸來一趟吧。」他悻悻地離開偏房回主屋去了,老夏傻愣了一下,像是明白了什麼,他緊緊地握著張惠仙的手,然後沖她耳根嘀咕了一會,興沖沖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