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暑假除了看書畫畫，我還常去外婆家。

外公是抗美援朝的通訊兵，退伍回到鄉鎮接著干老本行。從鄉政府的大門進來，一直往下走，走過矮牆和田地間的小路，右邊就是外婆家。一座僅有一層的瓦蓋紅磚房，中間是對開的紅漆木門。走上不高的台階，推門而入是一條昏暗的走廊，兩邊各有三個房間。走廊盡頭還有一個，總共是七個。抬頭可以看見那一排木頭做的橫樑，還有木瓦結構的屋頂。其中有一些瓦片是透明的，陽光就從這裡進來。中間的橫樑上用電線吊著一個電燈泡，風大的時候還會晃動。想要開燈的話，就拉一下旁邊牆上的紅色繩子。無論是屋頂、橫樑、電線和燈泡，都能看到蜘蛛的痕迹。傍晚時，蝙蝠還會在屋頂穿行。也許，他們的家就在那裡，只是我不曾看見。

外公上班的地方就在進門右邊的那間房，擺了幾台老式電話機。整個結構是木製的，布滿了各種接線口和按鈕，紅色、藍色、黃色、綠色的都有。當時已經廢棄了，在其他地方也沒再見過。

剩下的六間房裡，外公外婆只佔了兩間。右邊的第一間和左邊的第二間。右邊的那間很大，用一堵牆隔開了。外邊那間小的做了廚房。外婆家是燒的煤，用鐵桶改造的火爐還能提起來。每次煮了白米粥，外公就會先盛好放在櫥柜上，把生雞蛋敲進去，再放一些白糖攪拌均勻。我不太敢吃，外婆就說我挑食，以前媽媽她們想吃還吃不到。餐桌在裡邊的房間，是一張沒有上漆的四方桌。門對邊還有一張書桌，放著一台彩色電視機。我和表哥常在電視上玩俄羅斯方塊和坦克遊戲。旁邊還有一張床，外公就睡在這裡。老式的高腳床上打著架子，上面還雕有花紋，掛起蚊帳來特別方便。蚊帳都是純棉的，用久了顯得格外臟，彷彿用手一捏就會碎掉。如果我們不小心把它弄破，外婆會用青色的布縫起來。床架上綁著兩個銅做的鉤子，外形和紋路都是鳳凰，氧化得很嚴重，不睡覺時就用它們把蚊帳勾住。

房間的窗戶很高，為了防盜，裡邊並排裝了幾根木頭。某一天，外婆從外面帶回一塊蜂巢，裡邊還有幾個幼蟲。我和表哥看得毛骨聳立。外婆讓我們生吃，把我們的魂都嚇沒了，自然是死活不肯張口。外婆先吃了一個，還出言恐嚇我們。無奈之下，我只好把嘴張開，眼睛望著窗外，看見了好大的一輪圓月高高掛在天上。一個滑嫩的異物塞進了嘴裡，我閉上眼睛急忙咽下去，喉嚨里傳來一絲清涼的甜意。等我回過神來，表哥和表姐已經把剩下的全吃完了，還一連說著：「好吃！好吃！」

外婆住另一個房間，裡邊並排放著兩張床，中間夾著一張書桌。外婆身體不好，也不知是受了誰的蠱惑，練起了氣功。我曾經在家裡看到過她的氣功書，封面上是一個盤坐著的人，頭旁邊有著和如來一樣的光圈。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後來逃到美國的那個人。她每天早上起來都要扎個馬步，然後手掌捏成劍指，雙手平伸在胸前。五分鐘左右，再站起來，雙手成拳，從上而下敲打身體。如果僅是這樣，倒也和八錦緞、金剛經等古人強身健骨的方法差不多。然而，外婆為了檢驗自身的練功成效，還常常買來一版雞蛋，試圖站上去。自己和家人身體不舒服，她就把手搓熱放在不舒服的位置，然後閉上眼睛冥想。若還是好不了，再去倒一杯水，手掌朝下放在方面，閉上眼睛冥想一會兒，讓那個人喝掉。小時候覺得很神奇，如今想來都不過是一種基於物理知識和心理作用的騙術罷了。還好國家打擊得及時，不然真能害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