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偶爾也會去奶奶家。爺爺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但曾祖父、曾祖母都還在。奶奶家的房子還有豬圈，臭味會竄到廚房裡。曾祖父住的老屋後面還養著牛。堂弟會帶著我去稻田裡抓青蛙，或是用紅薯葉揉好掛在吊鉤上，扔進稻田裡抖動著，也能把青蛙騙上鉤。我們還去抓過四腳蛇。我從堂弟手上把蛇接過來，一不小心就被咬了。小時候，咬過我的動物還有老鼠。我去小姨家玩，跟著他們院子里的小孩去追老鼠。看著老鼠朝我跑來，一腳踩住，彎腰抓住它的尾巴就拿了起來。我還沒來得及炫耀，老鼠回過頭來就在我手掌上咬了一口。那個傷口至今未消。秋天時，我跟著奶奶去割過稻穀，割來了一身臭蟲。家裡是老式打穀機，踩起來還挺有趣。

都沒在我腦海中留下清晰的模樣，曾祖母就去世了。那天，爸爸急匆匆地騎著單車把我從學校接回老家。他把單車往牆上一扔，就帶著我衝進了老屋。幽暗的黃土房裡，曾祖母躺在和外婆家一樣的老式高腳床上。爸爸拉著我在旁邊喊了半天，她也沒有睜開眼睛看我們一眼。我覺得無聊，就去後房看了一下牛。半夜裡，我和媽媽、奶奶睡在新房裡，老屋的方向突然響起了鞭炮。媽媽頓時從床上坐了起來，奶奶還沒起身就開始哭喪。我被媽媽一把從被子里拽了出去。跑到門口，差點撞到了回來拿喪服的叔叔。那一天夜裡，我被媽媽套上了麻衣，跪在曾祖母的棺材前燒紙燒到天亮。第三天，我跟在長長的隊伍里，邊走邊跪送曾祖母上了山。我內心並不難過，卻感到一種莫名的悲涼。

到了六年級，媽媽開的五金店便掙不到什麼錢。可能是樓上房東的兒子，撞死人後逃逸，別人把棺材放到了樓道里的緣故。媽媽中午就是在樓道里做飯，我端著碗站在棺材旁邊倒也沒怕過。五金店轉出去后，媽媽在旁邊另開了一家電話亭，兼著賣一些水果、飲料和煙。店面有二十來米深，被隔成了前後兩間，高度也近四米，還有單獨的廁所。後面那間有兩層，爸爸放了一架梯子，可以爬上去。

為了省錢，我們從剛住進去不久的新房裡搬了下來。爸媽住在下面，我住在上面。灶台就放在窗邊，緊挨著廁所的門。就是在這裡，回憶的迷霧漸漸散去，人和事物的細節開始顯現。

以上的內容就是我人生的序曲，平靜、零碎，夾雜著些許遺憾。那十二年的歷史波濤洶湧，而我坐在巨輪之上，卻毫無知覺。此後，當我邁入歷史的長河，這些零碎的片段與書本的文字交相驗印，為上一代人的拼搏提供了無比真實的背景。我相信歷史，正如相信自己。從不同的角度去解讀歷史，會得出不一樣的結論，這是陰謀家慣用的伎倆。正是這些記憶，讓我的信仰有了支點。我相信生活正在變好，也會變得更好。因為自我出生起，它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