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個故事（五）：當風離開的時候
什麼是愛？
不顧一切么？
我覺得我已經不顧一切了。我奔跑在路上，雨依舊在下，我的腦海中閃過無數個和蘇澤在一起聊天的畫面，那些傻氣的問題和故作清高的我，讓我強行忍住的眼裡噴涌而出，就是這些讓蘇澤覺得我和他們一樣迂腐么？
不，不會的，我能感覺到，在祠堂里，是我的拒絕讓他原本富有激情的眼神變得空洞的，就是那種感覺么，被喜歡的人誤會，我應該也是誤會他了。
是誤會，蘇澤，求你，求你了，一定是誤會。
終於到了家門口，我奪門而入，卻看到奶奶在大堂里站著。
「奶奶。」
「阿妹，你回來了。」
「奶奶，我。。。」
「去吧，在側房。」
我點了點頭，轉身沖向側房。
窗戶亮著，門上的鎖已經被取下，我推門進去，只看到蘇澤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發獃，他身上的繩子也被解開了。
「蘇澤。」
「阿妹，你怎麼來了？他們沒把你怎麼樣吧？」
「沒有。」
「阿妹，你聽我解釋，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你跟他們不一樣，至少在我心裡，你是不一樣的。」
「你說的，都是真話么？」
「嗯。」
「祠堂里說的，也是真話么？」
「。。。是真話，但是我沒有把你包括在內，你在我心裡已經和他們不一樣了，你已經不是他們的一部分了，我。。。」我沖向蘇澤的懷裡，眼淚止不住的流。
「阿妹，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不，不是的，是我自己選的。」
「阿妹。。。」
我已經明白蘇澤的心意了，我沒有問他是不是愛我，我不想問，我也不需要再問。
「你還願意帶我走么？」
「嗯，你想去哪，我就帶你去哪。」
「好。」
「可是，我們現在。。。」
「現在已經沒事了，跟我去海邊，我們一起走。」
「這究竟。。。」
「別問了，沒時間了。」
我拉著蘇澤，準備向海邊跑去，可是奶奶，卻早已在門口等候。
「奶奶。」
「阿妹，你想清楚了么？」
「嗯。」
「唉，這麼多年，我騙了你這麼多年，全讓這小子給毀了。」
「奶奶，你別怪他，是我自己。。。」
「你不用解釋了，我沒想攔著你，只是你這一走，就不知道會不會回來了，唉，可怎麼辦啊？」
我沒有說話，我深知奶奶的不舍，可我不敢輕易立下承諾，我只能看著她，心裡的悲傷已經到達了極點，雨水打濕我的眼眶，不知道怎麼，我沒有哭。
我不再看向奶奶，轉身離去，我的背影顯得十分決絕，我已然下定了決心，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了。
我帶著蘇澤跑向海邊，一路上我們都無言。
雨停了，就像它來的時候一樣，很突然，天上的烏雲被風吹散，明亮的月光照在海面。在我的記憶中，那天的月亮很大，很圓，風從身後吹過，推動著我們奔向海邊。
風，你也想讓我離開這裡么？
快到海邊了，我停下腳步，轉身看向蘇澤。
「這很難吧。」
「嗯。」
「如果你不想走，我尊重你的選擇。」
「不，我要走。」
「好。」
「你後悔么？」
「後悔什麼？」
「後悔來到這裡，後悔碰到我這個累贅，後悔。。。」
「不後悔。」
「真的么？」
「嗯，雖然來到這裡是一個意外，但我卻覺得是命運的安排。」
「命運么？」
「說是命運也有點誇張了，你記不住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就在海邊。」
「記得。」
「那時我說過，船故障了，我是從海上一路漂到這裡的。」
「可這。。。」
「聽我說完，風吹動海浪，海浪讓船移動。」
「你的意思是。。。」
「嗯，就像當時你爺爺他們說的，是風帶我來的。」
我望著蘇澤，總有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在我心中翻湧。
「你看，風帶我來，現在風又讓我帶你離去。」
他也感受到了么？身後的風不斷吹動著我們的發梢，也吹動著我即將離去的心。
趕到海邊，船邊站了兩個人，我知道其中一個是爺爺，但另外一個我卻猜不出來，直到我們走近：「爹？」
「你爺爺不會裝這個，所以叫我來了。」
我看著爺爺，手中的煙斗不斷顫抖著：「阿妹，你真的想清楚了？」
我點點頭，爺爺不再說話，默默走開，我望向他離開的身影，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阿妹，走了就不要回來了，啊。」
「爹，我都知道了。」
「知道了？那就好了，沒遺憾了。」
「爺爺他。。。」
「放心吧，你爺爺這一輩子背負了太多東西了，不像我們，可以隨意表達心裡的感情，但他不行，只能選擇埋藏在心裡，你別恨他。」
我使勁搖了搖頭，我已經臨近崩潰的邊緣了，決心要離去的心，已經開始動搖，我不住地顫抖，蘇澤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想讓我放鬆。
「好了，不能再說了，馬上天亮了，螺旋槳已經裝好了，趕緊走吧。」
我艱難地移動著我的步伐，我也不記得我是怎麼上的船，似乎是蘇澤把我托上去的，我不敢看父親，我知道他也很悲傷，上次見面已然是十幾年前，想不到十幾年後再一次見面，竟然已是永別。
蘇澤發動機器，船逐漸向海面移動，我的眼淚終於噴涌而出，跑向船尾，大聲喊著父親。
「阿妹，十幾年前我和你母親留下遺憾，我不想看見你也留下難以磨滅的傷痛，放心走吧。」
「對不起，對不起。。。」
「你也感受到了吧，風，風會帶著你們前進！走吧！跟著風一起離開。」
父親的身影越來越小，他的聲音也逐漸變弱，我卻依舊說著「對不起」。
蘇澤走過來，抱住我，我的情緒也逐漸穩定下來。
「果然還是放不下么？」
我深吸了一口氣看向蘇澤：「你知道么？當風離開的時候，它永遠都不會再回來。」
蘇澤點點頭，我輕輕推開蘇澤，迎著風，望向遠方已經破曉的天空：「我也一樣，和風一樣。」
「嗯。」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叫什麼對么？」
「嗯，但你從來不說。」
「因為我覺得，我的名字不好聽。」
「所以你還是不想告訴我是么？」
我搖搖頭，閉上眼，仔細感受風的流向。
「是教書先生給我取的，現在想想，這名字也是挺巧的，我父親姓劉這你已經知道了吧。」
「知道。」
我轉身看著蘇澤，眼神里重新流露出久違的笑意：「我叫扶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