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失蹤
周一早晨起來沒驚動他們,輕手輕腳的出門,騎上自行車就去上學了。我也躲躲吧!我心裡也很亂!
老塔和嫂子雖然嘴上沒說,但是看得出來,對我留宿小宋的事很不滿。雖然說確實荒唐,但我也不想讓他們說閑話。自認為沒做錯什麼,所以對外界的不良反應就很在意!
在學校一整天都迷迷糊糊的,想的大多是小宋。既盼著她走出這段沒有真愛的婚姻,又怕她的下一段感情和我無關。內心無比糾結,無比的痛苦。
中午坐在操場上曬太陽,拿出小本子開始胡亂地寫東西,寫著寫著就掉眼淚了。這個小本還是小宋送給我的,當時她說不管高興還是不高興,寫下來就好了。我現在寫,她會看嗎?如果她看到了,她會知道我現在的想法嗎?
原文並不通順,但值得抄錄下來:
猶自念,我原是村野一窮漢。唯讀詩書,學禮儀,吃得苦,肯登攀。方能衣食無憂,生活無愁煩。樂得自在!
往返間,凡沉浮成敗二十年。只空遺恨,思前朝,憶往事,聲聲嘆。何來順理成章,可心又自然。不得自在!
甚疲倦,這世道無常太混亂。見眾生相,或奸詐,或怯懦,或野蠻。哪有心平氣靜,獨坐意超然。難得自在!
天可憐,卿與我相識非偶然。若談今古,棋共酒,歌一曲,常相伴。此生有知己,才是終生所願。可得自在!
塵世間,俱全是功名之羈絆。於逐小利,結蠅黨,苟權貴,虞詐間。忘記了自我,丟卻道德理念。怎得自在!
看天邊,那一彎斜月已不見。獨星稀落,風搖樹,形容瘦,心孤單。幾時擁卿入懷,遊戲山水間。求得自在!
寫到這,又要掉眼淚,但又怕被同學看到,心裡更不舒服了,想逃課出去走走。
原來逃課比上課多,最喜歡的就是自己一個人漫無目的的閑逛。開學前答應過於老師不會再逃學曠課,我還是真的不想違背諾言,再忍一下午吧!
隱約聽到預備鈴響起,更是打消了逃課的念頭,乖乖地回到課堂。課間依然是恍恍惚惚的,腦子裡依然全是小宋,那晚發生的一切,如夢如幻,真假難辨。
回到老塔家的時候,只有老塔一個人在茶室看電視。看我回家就張羅著一起做飯,炒了兩個菜,抓一把花生米,一人一個扁二喝了起來。
我問小宋去哪裡了,老塔眼盯著電視,自顧自地喝酒,不理我。偶爾聽他聊幾句時事新聞,並不多說什麼。我心裡亂,他說的什麼我根本沒聽見,除非他提小宋兩個字,否則我回不過神來。
嫂子十一點半才回來,我們倆已經一人兩個扁二進肚了。嫂子讓老塔去做夜宵,留下我單獨聊天。
「斌子,白天見到小宋了嗎?」
「沒有啊!我一整天都沒出學校!」
「她去哪了你知道嗎?」
「嫂子,我還想問你呢,小宋什麼時候出去的?」
「我們起來的時候就不在了,我想應該沒跟你在一塊。」
「我起的時候她好像還沒起呢。我怕吵醒你們,沒吃早飯就走了。」
「斌子,以後可得長心眼!我相信你倆沒事,但是你是不是昨天就應該搬到這屋睡啊?以後可別犯糊塗了,這事說大不大,說小可也不小啊!不能再這樣了!萬一給別人知道了,拿這個當個把柄要挾咱們,誰也擔不起呀!」
「是!嫂子,我記住了!」
「跟我說說昨天晚上你們都去哪了,
乾的嘛。我今天給她打了好幾次傳呼,一直都沒回,我擔心這姑娘一時衝動,做出來什麼不好的事來!」
「好吧,嫂子。我原原本本地給你還原一下昨天晚上:你倆走了之後我們就騎著車滿處亂逛,去過小賣部買煙,蹲過公園門口的馬路牙子,吃過刀削麵,喝過咖啡,還去她家裡拿了衣服和被子。除了去喝咖啡是我的主意,一直都是她說去哪,我就帶她去哪。」
「她都跟你說什麼了?」
「那可多了去了!最先就是說她怎麼和姓馬的經人介紹認識的,她爸爸怎麼看好那個人。也說了他們怎麼去公園划船,怎麼去看話劇,怎麼看樂隊演出,怎麼去果園自己摘蘋果,怎麼去草原騎馬。還說她還給他看我改的詩歌,還跟他聊老塔帶著樂隊用她的詞創作的歌曲。還說那男的陪她練字,把歐陽修所有的《蝶戀花》都寫了好多次。」
「光說的這些嗎?」
「是啊!沒什麼細節,跟列提綱似的,沒說太多。」
「後來呢?」
「後來就是老打聽我的事。開始是問我有沒有看上的女同學,我說高中的時候有一個。她就問長得好不好看啊,多高啊,學習好不好什麼的。」
「你怎麼說的?」
「嫂子,我就實話實說唄!那是個陽光開朗的女孩,和我一樣是農村娃娃。黑不溜丟兒的,長的算是標緻,算不上多漂亮,但絕對不醜。個子和小宋差不多,也是那麼瘦。去年就去河南上大學了。」
「聽完你這個描述,小宋說什麼了?」
「嘿!別提了!嫂子,她問我她們倆比起來誰好看!」
「你怎麼說的?」
「我說你倆不一樣,各有各的好!非得比那當然是小宋你比她強,起碼你白,皮膚好。還有就是身材好,雖然都瘦,她跟一根火柴棍兒似的,小宋的曲線那就沒什麼挑的了!」
「嗯,說的是真心話?」
「小宋也這麼問來的!我沒瞎說,都是真心話!」
「小宋高興嗎?」
「好像沒有什麼高興不高興的,昨天晚上她一直就那樣,不哭不笑的。然後小宋又問我為什麼不去追那個同學。我說我也不知道。」
「這是人話嗎?」
「小宋也說,斌子你說的是人話嗎?我說可能是我老不在學校,和她也沒那麼熟,老也抓不著機會,所以沒追她。也可能我就是看她順眼,還沒那麼喜歡她,沒多大必要去追她。也沒準就是因為我慫,不敢。也沒準老天爺壓根兒就沒給我們倆安排緣分。」
「小宋怎麼說?」
「什麼都沒說!小宋就說了句,過去了,不提了。然後我們就騎著摩托車,找了個山西麵館吃刀削麵去了。她吃了小半碗兒,我吃得乾乾淨淨的,連湯都喝了!這大冬天的,晚上多冷啊,騎摩托車跑一晚上,凍得不行了……」
「別說你,小宋一直都沒哭嗎?」
「沒有!除了不睡覺,沒感覺她哪不一樣!對了,煙抽得比平時多,但也不是一根接一根的。」
剛說到這,老塔端著個大托盤,把做好的飯菜拿來了。
嫂子一邊擺桌,一邊和老塔說:
「明天咱倆早點起,去找找小宋。」
「甭找了,我今天電話打了一個遍,都在找她,都不知道她在哪!」
「那怎麼辦,不管了嗎?」
「哪能不管啊,你上你的班,我想辦法!」
小宋如同人間消失了一樣,沒有任何消息。所有人都在找她,用盡所有方法,最終還是一無所獲。
從周二開始,我就一直睡在茶室,盼著小宋回來,哪怕只是回來拿東西也行啊!起碼讓我知道她還安全!
每天晚上都要騎自行車出去轉一圈,一邊走一邊幻想著能在哪裡碰見她!雖然又冷又困,不到十一點我也絕不回去!
每天都被強烈地無力和無助包圍著。感覺好像除了小宋,從來沒有人在乎我在想什麼,從來沒有人關注我在做什麼,從來沒有人問過我想要的是什麼!不管我怎麼努力,他們都是一種可有可無的姿態,好像我就應該去這樣,去那樣!很多時候我都在很努力地去討好他們,哪怕是他們並沒有那麼需要我,並沒有那麼在乎我!
我沒有和嫂子說過,那天晚上小宋告訴我不要自卑,不要自棄,不要隱藏自己!該表達的時候就表達,該提要求的時候就說出來!不能總是等別人開口問,不能總等別人主動發現,不要期望別人主動理解!沒有人能洞察你的心,除非你說出來!
周五晚上演出,周六晚上排練,周日晚上又要演出。連續三天下來很疲憊,不光是因為仍然沒有小宋的消息,而且最近發現,樂隊某個成員好像對我有看法,那個人總是把長春拉到一邊嘀咕些什麼,而他們在交談的時候看我的眼神很奇怪。我當著大家的面,問了長春一次,是不是我什麼地方做得不好了啊?長春只是笑了笑,說沒事。
周日晚上演出完沒和他們一起喝酒,著急忙慌地往回趕,心裡實在難受,想和老塔聊聊。
沒進門就看到坤子正從廚房端菜出來,趕緊叫了一聲:
「坤哥!終於捨得回來啦!可把我想壞了!」
「呦,大學生回來啦!還真是時候!好久不見了,快來吧,菜馬上出鍋,就等你回來開席呢!」
「坤哥你不對啊!也不提前說一聲,我空著手回來的!你先進屋,我去買瓶酒!」
「斌子,斌子!我帶酒了,別買了!」
「不行!今兒得喝我的!」
看到坤子心情突然好了不少!也許是最近因為小宋的事,也許根本就是因為自己太狹隘,每天撂著個臉,唉聲嘆氣的,借著這個機會喝點放鬆放鬆吧!
騎著車,哼著歌,拎著酒剛到進門,耗子叫一聲:
「小兔崽子!從來都不給我買酒!」
沒等我放好自行車,耗子就一把把酒奪過去,說了聲:
「算我的了啊!」
「耗子!你能不欺負我嗎?」
開始大家喝得很暢快。坤子感嘆老塔竟然能瘦下來,還留了頭髮。老塔羨慕坤子現在白白胖胖的,小分頭留的也很時興!聊著各自的所見所聞,歡樂地喝著酒,還沒喝完一杯,已經到了十一點半,嫂子下班回家了。
不出我所料,嫂子進門第一件事,就是問老塔有沒有小宋的消息。老塔搖頭不說話,我看了嫂子一眼,也跟著搖頭。嫂子重重地嘆了口氣,坐在那裡不說話。
耗子和坤子都雲里霧裡的,不知道怎麼回事。大眼兒瞪小眼兒地看著老塔。老塔放下筷子,端起酒嘬了一小口,放下杯子,慢慢地說道:
「立冬那天,我們約小宋過來包餃子,他男人值夜班。晚上給他男人送餃子去,卻抓姦在床。小宋在外面溜達了一宿,後來斌子勸她睡會。」
耗子和坤子聽到這都張大了嘴,瞪大了眼,想說什麼。老塔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要插話,伸手指了指我的床,繼續說道:
「斌子搬到這,那屋就臨時給小宋用。哪承想第二天起來小宋沒言語就走了。不光是我們,她家裡人也在找她,也不知道她跑哪躲著去了。」
嫂子一拉耗子的胳膊,兩眼放光地問道:
「怎麼把你給忘了!耗子,你和她熟,你說她能上哪去了呢?」
耗子苦笑著搖頭,又伸手搓了搓額頭,說道:
「嫂子,那姑奶奶各色著呢!她跟我是認識有幾年了,但她的事我可不摸門兒!要說她不回家,躲起來,我估計啊!出了京了!鬧不好在濟南!」
嫂子一下就來了精神,兩隻手都抓住耗子的胳膊,非常急促地問道:
「你怎麼知道她在濟南?她去那找誰呀?有電話沒有?」
耗子騰出一隻手來,點了根煙,剛噴著煙想說話,我不幹了!
「耗子!出去抽去!你沒看我和老塔抽煙都出去嗎?今兒看你是客,沒好說你,真一點眼力見兒都沒有啊?!」
嫂子趕忙攔住我。
「斌子,沒事,讓他說!」
沒等我過去搶,耗子就已經把煙遞給了老塔。老塔想起身出去抽,又想聽耗子說什麼,猶豫了一下,把煙碾滅了。剛才已經提到了嫂子懷孕的事,耗子這會兒也就沒和我爭競,要在平時,怎麼他都得嗆我兩句。
「據我所知啊,小宋有個舅姥爺在濟南。前兩年,斌子還沒走那會兒。我就聽她說跟她姥姥去濟南,去看舅姥爺去。要我說,有可能在濟南了!」
耗子比比劃划的還想往下說,老塔一拉他,不讓說了。
「打住吧!小宋家裡火上房了,能不知道往濟南打個電話問問嗎?你這腦子是該找人看看了,老回不過彎兒來!」
耗子看看嫂子,又瞅瞅老塔,用力一拍腦門。
「嘿!還真是這麼個理兒!要沒在濟南的話……嗯……在天津!」
我沒好氣地懟了一句:
「天津也有親戚?」
「那倒沒有!那姑奶奶經常去天津玩,找誰我可不知道!有一回聽她和別人聊天,說天津的朋友請她吃飯來的!具體怎麼來怎麼去我就不清楚了!」
嫂子把耗子的酒拿起來,遞給老塔。
「別讓他喝了,你們替他喝了吧!耗子,走,咱們坐斌子床上。你好好想想小宋和誰聊天說的那話,嫂子給你沏茶去。」
耗子一隻手拉住嫂子,一隻手把酒杯端回來。
「那人我不認識,但是我知道誰認識。今兒不行了,明兒一早我就去找去。晚上之前!哎!不等你下班回來,我一準打聽出實信兒來!瞧好吧!」
嫂子沒再往下追問,閑聊了幾句就去睡覺了。老塔也沒再提小宋的事。坤子本就和小宋半熟臉,雖然挺好奇,倒也不是很關心。耗子表現得比我還要糟心,一勁兒的嘬牙花子,呼兒嘿呦地感嘆著。
再往後,酒喝著也就沒什麼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