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新婦
盼兒草草的扒了兩口飯,也只有兩口飯,沒有油水,家裡所有的肉與油都在男人與男人寶貝兒子的碗里。男人的寶貝兒子四五歲,頑劣至極,小小年紀也學著他爹動輒打罵家裡兩個面黃肌瘦的女人,哪怕是四五歲的小兒,她們也不敢還手。
盼兒思索再三,小心翼翼的用蚊子大小般的聲音詢問男人:「我明天可以不去打豬草嗎?」此話一出她立馬意識到說錯話了連忙改口:「我是說我想換個地方打豬草,不是說我明天要偷懶!」
話音剛落男人又是一掌直接把她扇倒在地,忒了一口痰在她身上:「你個小賤骨頭!就想著偷懶是不是?每天那麼晚回來就算了,現在還直接說不想去了,你不去也得去!不然我打死你!」
她本還想解釋,男人的拳頭卻如同下雨般落在她身上,她只能無助的抱住頭,而屋裡的另一個女人,此時正瑟瑟發抖,看也不敢看這邊一眼。
盼兒習慣了這些拳頭,女人也是,盼兒習慣了女人的懦弱,女人也是,盼兒總在想,她到底哪裡比不上男人的寶貝兒子了?他會哭,盼兒也會哭,他會撒嬌,盼兒也會撒嬌,他是男人跟女人生的,盼兒也是男人跟女人生的。唯一的不同便是一個是男,一個是女。盼兒想不明白,在她十幾年的人生里,她一直想不明白。
第二天盼兒還是去了那座有鬼的山頭打豬草,在她經過村頭時有人在調笑:「盼兒!你不是說那座山有鬼嗎?要不要你叔叔我跟你一起去啊?順便把那女鬼抓起來,幫了你這麼大的忙,你就給我兒子當個小老婆好了!」
另有一人接腔:「你想的美呢,盼兒她爹可是要把她賣到城裡去的!那窯子里出的錢可比你兩個爛番薯多得多。」
盼兒再也聽不下去了,她拚命的向前跑,那些聲音被她遠遠拋在身後,那些話語卻牢牢沁在腦中,甩不掉,躲不開,像是父親沉重的拳頭,像是母親欲落不落的眼淚,像是伴著她成長逐漸逼近的可怕的命運。
她想逃。
她逃不掉。
她一直向前奔跑,好像這樣就能離那些骯髒的話語、那可怕的命運遠一些,直到她看到了那條小溪,還有站在小溪旁莞爾而笑的女子,那女子便是昨天盼兒遇到的那個,她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女子手指一旋,她的手指細細長長,指尖一點粉紅,脆弱又無力。她的指尖舉著一枚饅頭,那饅頭白白胖胖,看起來美味極了。盼兒見著那饅頭,肚子不爭氣的「咕」了一聲。她爹從來不給她吃早飯,說什麼要幹完活才有飯吃,可早上又怎麼能幹完活?
那女子本是背對她,聽到那咕的一聲便轉過身來,故作震驚道:「呀,是你呀?你昨天見我為什麼跑呢?難道我長得很是醜陋嗎?」
盼兒見那女子與她搭話,頓時嚇出一身冷汗,想起村中小夥伴說鬼陰氣重,日出之後便不能隨處遊盪,便少了幾分警惕,又想起這女子憑空知道自己姓名,復又升起几絲害怕,支支吾吾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那女子見她害怕又窘迫的樣子竟笑出聲來:「不要害怕,我可不是鬼,哪有鬼長得跟我一般絕代美貌?我本是宣城人士,我夫君家路遠,本是要等城主捉了那妖魔我們再出城回夫君家,但變故突生,只能提前出城。這世道開始亂起來了,妖魔沒遇到,倒是先遇上了山賊,我夫君恐我遭難,於是送我至村莊附近,他則是捨身引開了那些山賊,窮山惡水出刁民,我也不敢進村,只能在這山中遊盪等待夫君,算起來,這是我與夫君分離的第三天了。」說到這,女子也不笑了,手也垂了下去,眼睛緩緩滴出淚水。
盼兒心思單純卻又善良,不疑有他,聽完女子的敘述,竟生出幾分同情,這世上就是有些人,雖身處泥潭,仍見不得別人身上濺有泥水。
盼兒張張嘴,絞盡腦汁想說幾句話勸慰一下女子,不料女子先開了口:「你早上沒吃東西嗎?為什麼肚子叫?」
盼兒紅了臉道:「我爹說了,幹完活才有飯吃。」
女子掩面笑道:「昨天我可見你晚上才打完那些豬草,莫不成你晚上才有飯吃?」
盼兒低下頭沒有接她的話,瞬間女子勃然變色,盼兒抬起頭時女子又成了那個可憐的新婦。
女子看她的樣子也知道她大抵早上是沒有飯吃的,伸出手問道:「吃不吃饅頭?我在家中時可不吃這些難吃東西。」
盼兒雖可憐她,但仍對她抱有警惕,於是沒動也沒去接,
女子見她沒有接也沒有動,隨意一扔,那饅頭便順著溪水飄遠了。盼兒又急又怒,喊道:「你這是幹嘛?!我不吃你也別扔了呀,多可惜!」
女子擺擺手,聲音沒有一點起伏:「有什麼可惜的,吃就吃,不吃就扔了。我的東西我還做不了主嗎?」
盼兒聽她這話倒覺得自己十分失禮,微微躬了躬身便要離開。
那女子卻石破天驚道:「你今天又挨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