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如果你不是災星,在我們離開前趕快醒來!求求你!」
阿判醒了,他聽見了時子的呼喚,他翻身下床,急切的想要回家,他扶著眩暈的腦袋,跌跌撞撞的走出了醫院,他身無分文,只能順著路往回走,他走得很快,風聲越來越緊,他越走越快!走著走著只覺得腳下綿軟,像是踩著厚厚的雲層,正覺神情恍惚間,已經到了家門口。
他推門而入,屋子裡靜的嚇人,母親的屍體擺在客廳,父親與時子跪在旁邊守靈,牆上的鐘聲敲了四下,他們像是聽不見。
阿判跪下,他們也像是看不見。
他沒有流淚,只是看著燃燒著的蠟燭,臘淚汩汩的溢出來,又看了看同樣淚流不止的時子,阿判走過去擁住了姐姐,沒想到撲了個空,自己彷彿一團霧氣,被姐姐的身體打散,不久那團霧氣又重新凝聚在了一起,他又試了一次也就只是又散了一回,阿判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
他也不驚不炸,緩緩的垮下了肩。
「讀出來,讀出來你就得到解脫了。」
阿判順著聲音的指示,走到母親的屍體旁,那黑色的字體由母親的脖頸處飄揚而出,赫然出線在阿判的視野中。
「張君麗陽於一九六四年八月二十二日寅時三刻,陰於二零一一年七月一十一日戌時正點,死於天災,餘三個時辰繼於其女昇時子。」
「餘三個時辰繼於其女昇時子!」阿判重複了這句話。
冷冷一笑便消散了。
他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他明白這個家不能有他了,他轉身走進了深巷中,月光將他的身子拉的修長,他覺著自己的確像個怪物,他低聲自語了一句:「怪物!」便實一腳虛一腳的踩著夯實的大地走了。
「我親愛的兒子,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傷害家人,也不要離開家人,答應媽媽!」母親的聲音再度想起,他才有了痛感。只想覺著身子似乎被撕裂,又被重新拼和著,他覺得疲憊不堪,倒地不起。
阿判再醒來時,已經在醫院的床上,他睜開眼睛,只覺著有鹹鹹的液體順著眼角流個不止,他想著要兌現對母親承諾卻又不能違背父親的意願,他希望自己沉睡過去,這樣的話,倘若父親再一次接納了自己,就可以來醫院接自己回去,如若沒有接納自己,那就讓這副軀體包括疲憊的思想暫時沉睡以至於不那麼煎熬,不久后,他又合上了雙眼。
清晨時分,護士小姐拉開了遮住大半晨光的窗帘,屋子裡即刻擠滿了光,護士潔白的制服上別著一個胸牌:外科護士長海華馳。
她手腳利落的卷好窗帘,又將緊閉的窗戶開了一條小縫兒,快步移到阿判的床邊,為他測了體溫,換了點滴,動作乾淨利落,等她忙完手頭所有的事,準備離開時卻又停了下來,又將目光落在了阿判的面孔上,因為擔心病人突然蘇醒,她的目光遊離在房間各處,沒有死死盯著。
此刻海華施心中想起昨晚昇時宜父女的對話,突然覺著一陣心酸,同情著躺在床上的阿判,雖然對於他怪異的身份也有疑慮,甚至說還有些恐懼,但是鑒於自己的工作性質,什麼場面沒見過,膽量是有的。而且她是無神論者,只相信科學,才不會被神神鬼鬼所擾。更何況,善良是人類立足地球,建立感情的通行證,只要心懷善意即便對方是個惡魔也可以感化他,想到這裡,海華施覺著她要好好照顧他,等他蘇醒,陪他度過這段艱難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