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錯嘛，稍微打扮下就跟換了個人似的~少女殺手？」

「……」

無忘的面部肌肉一動也不動，但因沉默且煩躁而散發出的壓迫感卻十分強烈。

然而，笑得燦爛的奚綺頤像毫不在意似地為他擺弄著衣領，顯得很是興奮。

「結果還是讓我進來了，果然還是挺期待的嘛~」

奚綺頤退後一步，上上下下地打量著無忘。

九點零八分，奚綺頤早早來到了無忘家中，手裡捧著各種服飾和化妝品。無忘對這明明空不出手卻還能精確撬開特製鎖的傢伙，也只空有無奈的份，還是經過了一番討價還價才勉強回絕了化妝。

他長嘆一聲，抬起雙臂，打量著袖子與衣擺：「我說，就平常那身真的不行么？」

奚綺頤看向無忘，歡脫的語氣中多了堅決：「絕、對、不、行！那麼樸素的平常穿穿可以，但你現在是要見姑娘誒？要和一個春心萌動的小女生約會誒？打扮太素太朴是絕對不行的喲？」

「唉……」他十分疲倦似地將手扶上了額頭，「約會什麼的……真的不是啊……」

跟雙一樣不會撒謊呢。奚綺淡淡一笑，一臉「你覺得我會信嗎？」的表情。

黑與白交錯成藝術圖案的襯衫，顯出不算寬厚但也挺拔的胸膛，米色風衣和淺棕色長褲將無忘的身形襯得更為修長。頭髮也經奚綺頤稍稍修剪得有型。因不怎麼曬太陽而白凈的皮膚並不需要粉底或保養，清秀端正的容貌連淡妝也沒有上的必要。把本就不長的鬍子剃掉后，哪怕說他是模特來的也一點不過。

「那麼，你的計劃是？」

無忘收起苦悶的表情，掏出諾基亞點開行程表：「吃過午飯，十二點在老地方碰面，然後就是跟著那孩子隨便走，最晚大概二十一點多結束。」

「精確的條目只有一個碰頭時間？不合格。」

「這不是委託啊……咱那一套就別搬到平常來啦。」

奚綺頤輕聲笑了出來，無忘並找不到笑點何在，只得略感無語地移開了視線。

「不過……」忽然，比自己矮半個頭的奚綺頤向前邁出一步貼了上來，以看待獵物般的眼神，帶著些許狡黠的笑意盯著無忘。彷彿藏著危險的冷笑令他不禁脊背一涼。

奚綺頤冷笑一聲，緊接著伸出左手捏住無忘的下巴，不待對方後退就立刻前傾身子壓了上去。

盯著逐漸難以維持無表情的無忘，她的笑容顯得愈發邪魅：「我也沒想到身邊還藏著你這麼個貨色啊，搞得我都想先下手為強了，怎麼辦呢？」

瞬間感受到威脅的無忘下意識剛想一個箭步脫身。但對方已經搶先一步勾過腳尖將自己鎖在原地。

怎麼辦？無忘飛速思索著脫身方法時，一個想法如閃光般在腦海中浮現出來。

「那個……」他盡腰部最大的力氣將身子往後仰以遠離奚綺頤，「說起來，為什麼你會有這麼多男裝呢？看你平常也沒怎麼穿啊。」

「誒？」

本來只是想嘗試轉移話題來脫身，但無忘沒有想到的是，奚綺的表情瞬間凍結，兩頰也罕見得飛快染上了紅暈。

「我、我只是，看到款式還不錯，就、就想給自己試試。你、你看嘛，女性穿男裝也是種時尚，對吧？」

無忘愣愣地看著完全破了功的奚綺頤，雖然不知道緣由，但似乎自己找到了個突口。

「嗯……不會，是雙的吧？」無忘嘴角微微一挑，勉強擺出了一個生疏的壞笑。

「怎怎怎怎麼可能啊！你你別亂想啊！」

「為什麼，你會有雙的衣服呢？……」

「什麼！都！沒有！這是警告！「

「真好奇……」

「閉！嘴！」

……

一個住宅小區中，因為是周六，所以哪怕已經九點半，陽光明媚的街道上行人依然寥寥無幾。

寂靜之中，一個簡樸的房間內，一位灰發少女已早早醒來，正對著鏡子不斷換各種角度，仔細觀摩身著的服裝，旁邊的床上還擺著若干件其他款式。

上一次和人出去玩是什麼時候呢？漓玲記不得了，但也無關緊要。

雖然待選的衣服有十一件之多，不過這已經是她除校服外的全部了。這個數量對於少女來說可能確實偏少，但要是看到她的房間只有基本生活傢具、牆壁是清一色的廉價白粉刷、僅靠一個沒化妝品的梳妝台才有一絲少女閨房的感覺，那也能理解了。

明亮的陽光透過沒有窗帘阻擋的玻璃射下，取代了電燈而讓單調的房間亦顯得光亮溫馨。漓玲拿起一件淡藍色的風衣套在身上。這是去年過冬時母親送給她的。

細膩的面料、精緻的紡織、袖口及衣擺都綉有細膩簡約的薰衣草圖紋，無論是外觀還是保暖都比漓玲平常穿的那身呢絨大衣好了許多。在她的所有衣服里，這件大概是品質最好的了，所以漓玲也一直沒捨得穿出去。不過現在，她的目光停在了這件珍寶上。

「他……會喜歡這件嗎……」

然而，漓玲口中喃喃出聲的下一刻，她的雙頰馬上湧現出緋紅，連連甩了甩腦袋打斷了自己的思緒。

漓玲慢慢抬起了頭看向鏡子。鏡中身著淡藍色風衣的少女表情里還隱隱含著些許青澀。因為身高几乎沒怎麼長了，所以依舊十分合身。只是漓玲本人貌似並沒有意識到所謂的「人靠衣裝」。

應該，還可以吧……要不就這件了？

漓玲又有點不放心似的換了換各種角度，唯恐有什麼被自己疏忽的缺陷。

直到又過了五分鐘，以至於感到有些累了，她方才垂下雙臂長嘆一氣，而後如釋重負地一屁股坐到床上。

「無忘……」漓玲「嘭」地往後一仰，仰面躺在了床上，「到底是什麼人呢……還有，這種感覺……「

從認識到現在方不過一個星期，兩人卻好像是忘了對方許久的老相識。自己為什麼對他完全提不起戒心呢……漓玲仍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獃獃地望著有些年頭的天花板，心裡儘是一種道不出的情緒。

「呼——」又是一聲長嘆。漓玲將自己從床上撐起。

衣服選好了，也沒有什麼需要再準備的，不知道接下來的這些時間該怎麼過，因而不禁對七點多就起來的自己略感無奈。

百般無聊地環視著一成不變的房間，漓玲的目光落在了幾個放在書桌上的小紙包，那是奚綺頤給她的葯。

突然失去意識昏倒，肢體不時隱隱約約感到沒有知覺……早與無忘相遇的前幾個月，身體就已經出現了這些異樣，但漓玲一直將之認為是貧血。

說實話，她現在還對奚綺頤的診斷半信半疑，但葯還是會吃，身體倒也沒出現異樣，更況癥狀似乎真有所好轉。

那個晚上，直到最後奚綺頤也還說是貧血，也只道「不成問題」這樣模稜兩可的話。現在的葯說是治標不治本，日後奚綺頤會有新葯給她，並打了包票自己能治好，不收任何費用。

「雖然有點凶，但感覺也是個好人……」

漓玲揉了揉眼，而後舉起雙臂，像貓一樣伸了個懶腰。不知為何，她對奚綺頤的承諾也很是信任，事實也印證了她的想法。

接下來，就是靜候預定時間得到來了。

灰發少女再次翻身側躺在床上。剛準備閉目養神時，口袋中傳來的震動令她又睜開了眼。

漓玲掏出一部不知什麼牌子的老人機，屏幕上顯示著一條來自「姬之雲」的新信息：

「怎麼樣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約會啊，都準備好了沒有啊(￣▽￣)~」

「導遊而已啦。準備好了，不用擔心，等回頭問到他電話就萬事大吉了。」

「連對方電話都沒有？姑娘你心還能再大點嘛？要不要我找人給你當保鏢？」

「千萬別。放心啦，知道你好，我會小心的。」

「我是真的不想相信你……算啦，好好玩，有事馬上叫我。」

「知道啦，那拜拜。」

將手機隨手塞回口袋中，漓玲直接順勢閉上了眼。平靜的思緒中起了些許波瀾。

萬一，自己真是被騙了呢……萬一身體真的不樂觀呢……萬一……

「嗚，哇啊啊啊——」

不知不覺間湧出的諸多想法令剛躺下的漓玲猛地翻身，一腦袋埋進枕頭中發出了煩躁的吶喊。

「噗哈……哈……」一個人鬧騰了若干分鐘，終於消去些混亂的漓玲抬起頭，深深喘了口氣。

起身下床，拉開椅子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鏡中剛剛被自己弄亂的淺灰秀髮，漓玲不禁發出了一聲無奈的嘆息。

「感覺自己都有些奇怪了……」

拿起梳妝台上的一把木梳，解開辮子緩緩地梳理，口中的輕喃小聲到彷彿自己也無法聽清。

寧靜、單調但溫馨的房間中，悄然多了一絲美酒般的笑意。

「玲兒，準備吃飯嘍。」

「啊，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