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人魚公主（中）

流波的臉色變得有些陰沉，她的聲音聽起來似乎非常憤怒——「女王仇恨的不是魔法，而是那些不受她控制的魔法師。如果所有的魔法師都是吞噬女妖，那麼她就會讓風暴王城成為魔法王城。她不在乎帝國的臣民，只在乎她的王座。」

「你確定你是來尋找幫助的嗎？」流沙突然笑了起來，「有些東西遠在天邊，又近在眼前，我看你就是傳說中的海神之怒。」

流波不好意思的笑了，「您是帝國唯一一個可以自由施展魔法的魔法師了。殿下。我懇求您，一定要幫幫我。」

「你可以去風暴神殿試試看。」流沙嘟起了嘴，「我看這些傲慢的祭司們是狂熱的魔法使徒。她們施展起魔法來簡直毫無節制。我不明白為什麼風暴女神要賜給她們魔法源泉和風暴魔法。她們簡直就是一群魔癮患者。陛下為什麼不去管管她們？而且她們還有海神近衛軍！」

「等等。」流沙似乎突然間想到了什麼，「浮雪祭司是怎麼稱呼你的？親愛的妹妹？那為什麼你們的姓氏不同？為什麼我不知道你們是親姐妹？」

「是的。我們是親姐妹。」流波有點摸不著頭腦，「但我的父親是她的母親。我的母親是她的父親。我們是親姐妹。卻擁有不一樣的姓氏。我們各自跟著自己的母親長大。我繼承了自己母親的爵位，而她追隨了自己母親的信仰，成為了一名祭司。」

「這可真是太好了。」流沙突然露出了一個詭譎的微笑，「我會和你同行。去找到那些在深海迷路的可憐人魚。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你怎麼變成了唯利是圖的人！」流波睜大了眼睛，「你要我幹什麼？」

「我要你替我去風暴神殿找到海神之怒。」流沙笑了笑，「浮雪是金身祭司。地位崇高。沒人敢懷疑她的妹妹。」

抱怨歸抱怨，推諉歸推諉。流波終於勉強和流沙達成了協議。她答應替公主找到東西，但僅限於找到位置。並不會替她作賊。逼著流波發誓以後，流沙用魔法召喚來了一隻巨大的銀鮫作為前往掛月堡壘的坐騎。銀鮫皮肉光滑，根本沒辦法坐穩。但流沙把珊瑚長椅綁在了它的背鰭上。

為著平安，流沙決定繞開風暴王城，從靜謐深淵繞行到達掛月堡壘。流波問起姐姐到訪的緣由，流沙顯得非常的得意——「她想得到把魔晶轉化成深海魔鐵的配方。雲林術士和安岳矮人對魔鐵的需求很大。術士需要魔鐵製作法杖和魔杖。矮人需要用魔鐵鍛造鐵鎚和鐵釺。這可是筆大生意。深海里的魔鐵礦幾乎都被海妖控制了。魔晶轉化是他們獲取魔鐵的唯一途徑。而整個人魚帝國只有我能轉化。你姐姐只能從我這裡買走點化藥水。卻拿不到點化的配方。」

「你們這是在走私！女王明令禁止我們和術士、矮人交易！」

「女王讓你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尋找魔晶礦點上。」

「好吧。」流波屈服了，「我不會舉報你們。可是，你是公主啊！難道你還需要什麼可笑的金幣？」

「修建圖書館是要錢的。籌備魔法學院也是要錢的。將來如果發動和海妖的戰爭，更是需要錢的。我既不能讓工匠替我白乾活，也不能去找女王獅子大開口。」流沙對她的大驚小怪表示很嫌棄，「那是遲早的事情。吞噬女妖的屏障岌岌可危。如果要訓練魔法師。起碼我們得有法杖和魔杖。而這兩樣東西，我們都做不出來。如果沒有這些可笑的金幣，你是指望術士和矮人給我們弄個慈善捐贈？還是指望我們用珍珠魔法去和海妖戰鬥？」

「這個配方這麼值錢。

你為什麼不拿它去交換那個什麼海洋之怒？」

「我倒是樂意。」流沙吐了吐舌頭，「可是你姐姐寧肯給我生孩子。也不願意交出這個海洋之怒。」

「這個海洋之怒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黑暗之戰結束后，海神的靈魂寄生在了海洋生靈的信仰里。而他的屍體上，不但誕生了許多神氐與魔法生靈，也誕生了五件神器。這五件神器，叫做海之憤怒、海之奇觀、海之力量、海之友善、海之危險。海之憤怒也叫海神之心。根據珊瑚堡壘里古書的記載，這個海神之心，是一顆鴿子蛋一樣大的紅寶石。當然，寶石有很多神奇的作用。而我最看重的，是憑藉寶石，可以召喚深海巨獸為主人戰鬥。海神神殿的祭司們把它串在了魔晶項鏈上，就藏在海神神殿的密室里。」

『能找到這個密室那才真是見了鬼。』流波的腦子轉得飛快，『我是答應了她。可沒答應她什麼時候成功。』

旅途寂寞，除了銀鮫撥水的聲音，周圍一片寂靜。靜謐深淵裡聳立著許多尖細的灰色石頭。兩邊的岩壁上偶爾會看見幾隻漂浮著的翡翠海蜇和成片的深海蜘蛛。這些海蜇被銀鮫下頜上的光亮一照，立刻就沉了下去。深海蜘蛛更是在岩壁上四面亂爬。

「為什麼女王不讓祭司們使用海洋之心去對付海妖？」

「海洋之心是她們眼裡的惡魔之石。」流沙撇了撇嘴，「她們深信召喚出來的巨獸不但會摧毀敵人，也會摧毀主人。這些愚蠢的祭司不相信凡人有操控神器的能力。除非皇城攻破，她們走投無路，打算和海妖同歸於盡，那才有可能使用這個可怕的惡魔項鏈。」

「剩下的四件神器在哪裡？」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我不想告訴你。」

「我是你的學生！」流波嘀咕兩聲，「如果你的魔法學院真的成立，我可以替你教新學徒知道什麼是規矩。」

「你還好意思說是我的學生！」公主回頭瞪了流波一眼，「我勸陛下出戰的時候，你在哪裡？陛下下令幽禁我的時候，你在哪裡？」

「我在前線和海妖戰鬥。那些海妖從天空召喚風暴，滿空都是呼嘯的狂風和雨點一樣密集的冰雹。這些狂風和冰雹像是都長有眼睛。只會盯著我們的人吹打。而我們只有脆弱的魔晶盾牌和魔晶劍。寶劍鋒利，卻割不斷狂風；盾牌堅韌，卻擋不住冰雹。」流波伸出手，把那粒發紅的珍珠指給公主看，「情勢危急，我開啟了海浪之盾。因為這面魔法盾牌，跟在我身後的人魚戰士都活了下來。也因為這面盾牌，我從驍騎將軍降成了巡海將軍。」

「海之危險，被稱為海神之翼，是一對黃寶石。海之奇觀，被稱為海神之眼，是一對貓眼石。這兩樣東西，一直都下落不明。」公主瞟了一眼流波手臂上的傷痕，「海之力量，被稱為海神之魂，是一顆月光石。海之友善，被稱為海神之角，是一顆綠寶石。這兩樣東西，你都見過它無數次的。」

「我聽都沒聽過，怎麼會見過它？」

「海神之魂，就戴在我們陛下的頭上。海魂皇冠上那顆最大的寶石，就是月光神石。海神之角，戴在暗流公主的脖子上。」

「那你不去請女王和公主把它拿下來！」話一出口，流波立刻就愣了愣，苦笑了一聲，「噢，我想，這似乎也不太可能。」

經過風暴王城的時候，流沙站了起來。王城離深淵很遠。遠遠的看過去，王城像是擺放在漩渦海原上的一顆巨大珍珠。吞噬女妖的魔法屏障像一個巨大的透明氣泡，把整個王城都覆蓋其下。屏障中聳立著巨大的塔樓，塔樓上到處都閃爍著深海明珠發出的光芒。漩渦海原的頭頂，是日夜盤旋的大漩渦。整個海原都在大漩渦的中心。

銀鮫遊動起來，就像流星劃過天際。不過轉眼之間，輝煌壯麗的風暴城就消失在了視野之外。流沙能看見的，只有頭頂那旋轉了不知道幾萬年的巨大漩渦。大漩渦扭曲著周圍的海域，在漩渦裡面，海妖的風暴和寒冰魔法不起作用。只能真刀實劍的和人魚進行肉搏。人魚戰士可比這些軟塌塌的海妖要強壯得多！

離開大漩渦后，就到了靜謐深淵的盡頭。銀鮫一路向東，漸漸的離開了深海。掛月礁像是一把插在海面上的寶劍，孤高聳立。但實際上，掛月礁海底那一部分相當巨大。人魚稱呼它為接月山。掛月堡壘是一座挖大接月山天然洞穴而建成的一座水下城堡。整座堡壘只有兩個入口。都掩藏在嶙峋的珊瑚礁和碧綠的海草之中。如果不是熟知地形，很難發現它們。

流沙流波來到的時候，整座堡壘都死氣沉沉，兩個入口都看不見守衛。進到堡壘內部，所有的房間都空空蕩蕩，看不到一個人影。兵營里人魚戰士們的海叉、魔晶劍和魔晶盾牌都整整齊齊的碼在一起。餐廳和議事廳都非常混亂。那些珊瑚桌椅上、門柱上、地板上，都有很多奇怪的痕迹，有的像是鋒銳指甲的刮痕，有的像是箭矢的擦痕，還有的像是被雷電劈中留下的皸紋。

「難道誰還能在水下使用弓箭？」流波簡直感到匪夷所思，「水下也能召喚閃電？」

「如果是魔法箭矢。那就有可能。」流沙皺緊了眉頭，「我不太確定這是什麼魔法。但看起來，確實就是閃電。」

「不，我和海妖戰鬥過很多次，從來沒看見他們召喚閃電。」

「或許風暴之神賜給了他們新的魔法。這確實有點古怪……等等。」流沙突然抽了抽鼻子，「海水裡有一股人魚血的腥味。」

「這一整片海域都有。」流波撇了撇嘴，「但僅限於此。像是從堡壘朝四周擴散開去的。這腥味並沒有特別指向某一個方向。」

「如果是這樣。那我們應該去掛月礁上面瞧一瞧。」

登上掛月礁，礁石貼著海面這一片亂礁中，泡著許多人類的腐骨。殘破、灰色的骨頭嵌在礁石中間，有的裹著泥沙，有的長著苔蘚。絕大部分的骨頭都已經成為了礁石的一部分。迷霧中盤旋著許多黑腳信天翁，時不時能看見它們掠過高聳的掛月礁。

離開海面，流沙流波就變成了人形態。流波在成為巡海將軍以後，經常會到邊境巡察。登上海島是常事。她的雙腳已經習慣了堅硬的地面。對付流滑的苔蘚石面自然也不在話下。可憐的流沙不太喜歡到處奔波，她常年都在圖書館流連，她甚至不太習慣用腳走路，總是下意識的同時邁腿。流波不得不扶著她前行。

掛月礁上有一條能容兩三個人並肩而行的石梯。這是掛月堡壘的人魚戰士們在若干年前的傑作。-那時候沒有海妖。戰士們緣著石梯登上礁石的頂端。眺望著四周的海平面。如果看見有船隻來往，他們就會放開歌喉，唱起從遠古時就流傳下來的古老情歌。

人類對這些美妙的歌聲毫無抵抗力。他們在歌聲中變得瘋狂而偏執，每個人都以為礁石頂上那個婆娑的身影是他深愛的戀人。當然，最後這些人類無一例外，都成了礁石上散落的白骨。

但現在，這些情歌已經失傳了。

沒有人魚還能唱出這些勾魂攝魄的歌聲。至少流沙流波都不曾耳聞。現在的人魚不再是海洋上的掠奪者了。他們和人類一樣，得依靠自己的雙手勞動和戰鬥，來獲得生存下去的機會。

掛月礁的頂端，簡直就是人間煉獄。

礁石頂上的東面，有一個碎石搭建的簡單祭壇。祭壇的四周，胡亂的堆放著幾十具人魚的屍體。所有的人魚肚子都被剖開，內臟都被擺放在了祭壇上。奇怪的是，儘管這些屍體已經開始腐爛，除了血腥味，整個石頂上聞不到一點腐臭味。

流波驚駭的打量這些屍體，從他們殘存的五官辨認身份。這些都是掛月堡壘里的戰士和她派遣來的巡查小隊隊員。流沙神色凝重的打量著那個可怖的祭壇。祭壇邊上有許多血紅的手印和腳印。這些腳印非常奇特，只有三個腳趾，像是巨大的鳥爪。

流波憤怒的沖了上去，一腳踢翻了那個碎石祭壇。垮塌的石塊順著礁石的斜面「噼里啪啦」的滾了下去，跌在了下面的亂礁之間。高處的迷霧中傳來了尖利的鳥啼聲，像是在為逝去的人魚發出哀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