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侍女青杏(下)

第7章 侍女青杏(下)

青杏回過頭,瞧了瞧門,猶豫了一下,跪下來,抓住床沿,壓低聲音對公主說:「您午休的時候,沒有人會來打擾。中午我帶一套侍女的裙子過來。」一聽這話,公主簡直高興得要跳起來——「你可一定要來!」青杏點點頭,站起身,笑著對她說:「只是您一定要答應我。可不能亂跑。如果被發現了。我可是要受罰的。」雲虹跳到床上,拍了拍青杏的肩膀——「朝露小姐。你放心。我一定什麼都聽你的。」

青杏微微一笑,勾了勾公主的鼻尖——「殿下,按照嬤嬤的吩咐,這個時候您應該去樓下準備學習了。」「好的!」公主爽快的跳下床,甚至自己開始穿起了衣服。沒等一會兒,廚娘和紅梅就一起走了上來。廚娘來收拾餐車,紅梅來幫公主梳洗打扮——鑒於青杏糟糕的打扮,給公主裝扮這種體面的工作,一直都是由紅梅.微雲在操持。

青杏整理好床鋪,默默的退出公主的房間,在門口時她瞧了瞧梳妝台前的公主,從鏡子里,她看見公主朝自己眨了眨眼睛。青杏微微抿嘴,以示回應。退出房間后,青杏故意在走廊上繞了一圈,穿過公主房間旁邊隱蔽的樓梯,走到了閣樓上。閣樓里堆著很多書櫃,每一個書櫃都裝著滿滿的書。因為無人打掃,所有的柜子都蒙著厚厚的灰塵。雲虹公主的塔樓曾經是摘星公主的居所。摘星公主是雲虹公主的姑姑,被稱為天穹王朝有史以來最博學的公主。很多人都認為她是一名奧術師。可惜她年紀輕輕就因為溺水而意外死亡,並沒有給後人留下關於她偉大魔法的傳奇故事。

青杏溜上閣樓,當然不是為了摘星公主的藏書。她悄悄的走近閣樓靠近衛塔的窗戶,拉開一點點窗帘,向下俯瞰——從這裡,她能清楚的看見兩位年輕的金袍子。綠蔭.長夏穿著一雙麂皮靴子,系著一條麂皮皮帶,他似乎完全不清楚清洗雨天的麂皮鞋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情,也不清楚麂皮皮帶是多麼的不耐磨。青杏偷偷的嘆一口氣,依依不捨的放下窗帘,拍了拍胸口,趕緊繞了回去。

等她趕到廚房,發現今天早上的早餐已經冷透了。乾冷的麵包簡直比冰塊還要堅硬,一鍋土豆濃湯已經凍成了半成型的豆腐。廚娘自己是不吃這些東西的,她總是在收拾餐車回來的路上偷吃公主早餐剩下的食物——公主總會剩點什麼的,因為她很清楚公主不喜歡吃什麼,也很清楚小公主的胃到底有多大。海棠嬤嬤發現過一次,準備懲罰她的時候,她就抱著海棠嬤嬤的腿,哭訴她家裡有幾個挨餓的孩子,甚至一個一個的叫喚那些孩子的名字。海棠嬤嬤被她哭得心驚肉跳,只好裝聾作啞。從此她就越來越肆無忌憚,公主的早餐幾乎都能餵飽一頭豬了!

幸虧爐子上還剩得有半壺公主洗漱用的熱水。青杏倒了大半碗熱水,把冷麵包敲成碎片丟進去,又摳了一坨土豆湯泡在裡面,吃了一碗半冷半熱的糊糊。吃過飯,還沒來得及收拾碗盤,就聽見穠李嬤嬤在院里叫著自己的名字。青杏丟下碗盤,趕著出來,還沒站穩腳跟,就聽見穠李嬤嬤的責問——「怎麼一眨眼就看不到你人去哪裡了!公主起床以後,你不去書房準備嗎?」

青杏低下頭,不敢辯解,只能小聲的答應——「是,我這就去。」但穠李嬤嬤對她的態度顯然感到不甚滿意,「嘖嘖」兩聲,開始數落起來——「等到你想起來!公主也不用上學了!我已經安排紫薇.浮雲去了。從今天起,公主學上的事宜,都交給她來負責。

你只用做好自己的粗活就行了。」紫薇.浮雲是紅梅的表姐,他們都是赤雲家的從族,只是紫薇是皇后的侍女,一直非常高傲,並不太看得起她這位遠房的親戚。如果知道她來了,紅梅肯定會難過好幾天。

穠李嬤嬤對青杏埋頭沉默的態度感到很是窩火,她從青杏的臉上一點沮喪都沒看到,當然更別提什麼悔恨悔悟。她不知道,青杏現在盯著自己的腳背,想的不是怎麼討好眼前這位趾高氣揚的嬤嬤,而是想著怎樣為公主準備一套合身的侍女衣服。

「把你的私庫庫冊帶上,跟我去公主的私庫看一看,按照大嬤嬤的吩咐,把她那可笑的寶石珠簾換掉。」穠李嬤嬤沒好氣的吩咐,「海棠嬤嬤已經在私庫等著了。」青杏有點遲疑,雲虹公主的脾氣談不上有多暴躁,但她的珠簾是她親手做的,一向最為寶貝,如果把那帘子換掉,不知道她得多委屈和憤怒。但看穠李嬤嬤的樣子,根本就不會在意公主的想法。

青杏只好請穠李嬤嬤稍等,自己跑回房間拿庫冊。拿著庫冊下來時,穠李嬤嬤一臉的不可思議——「你的庫冊就放在你的卧室里?」青杏愣了愣,有點不知所措,一邊把庫冊交給嬤嬤,一邊結結巴巴的回答:「那我應該放在哪裡?我又不是嬤嬤,我可沒有單獨的房間來放這些東西。」穠李嬤嬤聳了聳肩,攤開手——「我是公主的教養嬤嬤,不是你們的教引嬤嬤。」

青杏低下頭,老老實實的跟著穠李嬤嬤的腳後跟行走。公主的私庫在塔樓的地窖裡面。地窖的入口在塔樓的樓梯最底層。海棠嬤嬤站在門口,一手拿著燭台,一手拿著一大串鑰匙,來回踱步。看見穠李嬤嬤過來,她趕緊彎腰行了一個躬身禮,把燭台遞給青杏后,不等吩咐,就打開了公主的私庫。

公主的私庫有四個房間。帳幔鋪蓋等等都放在第一個房間。房間里密密麻麻的排著十來個厚重的木門銅櫃。這些銅櫃幾乎比青杏高出兩個頭,因為年成久,木門上的漆有點斑駁。銅櫃在燭光的照映下,泛著一層幽幽的黃光。海棠嬤嬤打開裝帳幔的幾個柜子,穠李嬤嬤探頭望了望,幾乎所有的帳幔都有一股淡淡的霉味,很多絲綢織物已經發黃,顯然很久都沒有人打理了。

海棠嬤嬤有點局促,慌忙解釋——「這些時候,又是雪,又是雨,就不敢洗,怕渥壞了。況且公主從來不用帳幔,所以也就疏忽了。等一會兒出去了,我就安排,把這些帳幔鋪蓋換著都洗一洗。」穠李嬤嬤神色冷漠,對海棠嬤嬤的解釋不置可否,上下左右打量了一陣,挑了一套銀色的帳幔。

選好帳幔,就著燭光,穠李翻了翻公主的庫冊,不緊不慢的吩咐:「打開珠寶間。我去瞧瞧。」海棠嬤嬤愣了愣,站著沒動——「公主還小,首飾很少。幾頂王冠都在她卧室梳妝台的珠寶盒裡。」穠李微微一笑,兩隻小眼睛在燭光下亮得像兩顆發光的黑珍珠——「我知道。我就是隨便看看。」海棠嬤嬤還是沒動,恭恭敬敬的彎下腰,向她行了一個躬身禮——「珠寶間裡面的東西太雜亂。我還沒來得及收拾。明天……」

「我現在就想看看,嬤嬤。」穠李顯然已經很不耐煩,兩條眉毛已經因為惱怒皺成了一條,「你推三阻四的,是擔心我會盜竊還是搶劫?」穠李在大嬤嬤跟前,溫柔和善得像個女神,一旦離開大嬤嬤,就變得相當的傲慢和刻薄,但無論她語氣如何尖酸,從來沒像現在這樣聲色俱厲——把她尖銳的聲音磨一磨,恐怕可以當針使。青杏被她的樣子嚇了一跳,差點失手打翻燭台。海棠嬤嬤低下頭,很不情願的打開了珠寶間的鐵門。珠寶間一樣密密麻麻的擺著十幾個銅櫃,只是木門換成了鐵門。

每一個銅柜上,都貼著一張木片,上面用炭筆寫著存放的珠寶名稱。在穠李嬤嬤再三要求下,海棠不情願的打開了幾個柜子。穠李嬤嬤眯縫著眼睛,接過青杏的燭台,一格一格的仔細看了一會兒,隨口問了幾樣珠寶的來歷,就讓海棠嬤嬤鎖門,把燭台還給青杏,就抱著庫冊離開了。

海棠嬤嬤莫名其妙,一邊鎖門,一邊嘟嚷。青杏向她告退,把帳幔送去了洗衣房。洗衣房的女僕看見帳幔的時候嚇了一跳,一臉的不高興。這個帳幔又厚又重,既不好洗,又不好擰。況且這個時節,帳幔沾水后簡直就跟冰柱子一樣冷。是個人看見都會不高興。青杏看著她胡蘿蔔一樣的手,又是同情,又是愧疚。然而嬤嬤的吩咐,青杏也毫無辦法。

從洗衣房回來,青杏就看見夭桃嬤嬤一臉不耐煩的坐在大廳里,一對魚肚皮一樣的眼睛差點要奪眶而出;兩個擦抹灰塵的女僕離她遠遠的,根本不敢靠近。一看見青杏,夭桃嬤嬤立刻就跳了起來,朝著青杏嚷起來:「女神保佑,你可出現了!一整天就看你給公主拉了個窗帘!」青杏低下頭,不敢跟她分辯。夭桃對她的態度同樣感到不太滿意,再次從頭到腳的把她打量了一回——「你真的應該好好拾掇拾掇了。好歹你是個侍女。是公主的身邊的管事!也太不體面了。穿成這樣,僕從們會輕視你,把你的吩咐當放屁。」

鄙薄再三,訓誡再三,她才開始吩咐正事——「去準備三間客房。要靠近公主的房間。房間里的帳幔、被褥、床單都得準備新的。所有的東西,都不能用棉布織物,只能用寶盆國的絲綢。私庫里如果沒有了,去找總庫領用。」

青杏一邊答應,一邊小心翼翼的問詢——「嬤嬤,您和大嬤嬤、穠李嬤嬤要住進來么?」「我們住進來?」夭桃嬤嬤立刻笑了起來,「你這個小腦袋瓜在想些什麼!我也不知道誰會住進來。大嬤嬤認為,公主這個年紀,需要兩位知書達禮的貴族小姐作為陪讀。皇后已經採納了她的建議,會從公爵和伯爵家挑選三位小姐。今天早上,通告和青鳥書已經傳出宮了。很快就會有各家適齡的小姐前來備選了。」

「你知道嗎,春暉家的兩位小姐年齡都適合,都有參選的機會。大小姐是出了名的才女,聽說還有書商想為她出版詩集!簡直不得了!」夭桃宣布這個消息的時候,顯得非常的激動,「二小姐非常的勇敢,特別喜歡狩獵。她還有自己單獨的馬場和狗場!」青杏聽了,卻替公主感到有些失落。

往前幾十年,天穹公主們挑選陪讀,都是從海外各國的翁主中挑選。這些陪讀的翁主,還必須是國王的嫡出女兒,庶出的,就算有翁主的封號,也沒有資格參選。選中的翁主,陪伴公主長大后,往往會成為天穹皇子們的王妃。雲虹公主的母親,當今的皇后,就是五陵國的翁主。可是現在,竟然淪落到只能在天穹國國內的公爵和伯爵家挑選郡主和縣主作為陪讀了。

夭桃嬤嬤對青杏的平靜和鎮定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但她在宣布自己本家領主小姐適齡候選后,就有種難言的興奮和緊張,好像春暉家的兩位長主已經鐵定要住進公主的客房。馬上開始給青杏安排起來——「一定要準備鵝毛靠枕,枕套花紋要選用天鵝圖樣。大小姐最喜歡……嗯,我是說,我覺得所有的大小姐們都應該有幾個天鵝靠枕。不然晚上她們該怎樣在床上閱讀史書呢?」

說到這裡,夭桃嬤嬤忍不住笑出了聲。正在興頭上,卻看見海棠嬤嬤慌裡慌張的跑進來。沒頭蒼蠅一樣的朝青杏叫嚷:「謝天謝地!快去請公主出來。公主的姨媽從眠月國來了!所有的皇子和公主都得去見一見!今天公主穿的是什麼?不行,不管穿什麼,都得換成禮服。我的天哪,感謝女神,今天早上穠李嬤嬤讓咱們洗的是被褥,不是禮服!」

青杏被她嚷得有點頭昏,遲疑了一下,有點忐忑的問:「請公主出來?不讓公主回房間換衣服嗎?」夭桃嬤嬤皺緊了眉毛,從頭到腳的打量了海棠嬤嬤兩眼,冷冰冰的問她:「野陵國王也來了么?」聽到夭桃嬤嬤的問詢,海棠嬤嬤才後知後覺的向夭桃行了一個彎腰禮,吞了一口口水,很是恭敬的回答:「沒有。只有晨鐘王后帶著兩個兒子,王子清夢和幽夢。」

「如果國王沒來,就沒有必要換禮服。現在來的是公主的姨媽,而不是眠月國的王后。」夭桃挑了挑眉毛,暼了青杏一眼,又瞧向夭桃,「兩位王子長什麼樣子?」海棠嬤嬤愣了愣,遲疑了一下——「我不太清楚。我可沒見著人。是皇后那邊的高影嬤嬤過來傳的話。這是晨鐘王后出嫁后第一次回來。不過,晨鐘王后可是出名的美人兒!先前她和皇后做陪讀的時候,我還作過她的侍女……」夭桃嬤嬤抿了抿嘴,回頭瞧了瞧身後的樓梯,嘀咕兩聲,再叮囑了青杏兩次,就冷著個臉離開了。

海棠嬤嬤對她和穠李嬤嬤的態度早已經見慣不怪,她舔了舔舌頭,拍了拍胸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青杏,你去請公主殿下。那個老頭子雨桐說過,只要我敢在他上課的時候大呼小叫,就向女神祈禱,讓月亮割了我的舌頭。我可不敢冒犯他。」

「我也不敢冒犯纖雲司鐸。他是好人。女神會聆聽每一個好人的禱告。」青杏聽見夭桃嬤嬤的問詢后,就對去見甚麼姨媽世子感到有點不太妙,「我們可以多等一等。反正皇子們肯定會遲到的。公主去晚一點,也沒什麼大不了。」

「你說得對。」海棠嬤嬤對所有神廟裡來的神職人員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我們可以趁這個工夫替公主選好手套、披風和帽子。」青杏點點頭,跟著海棠嬤嬤走上樓梯,海棠嬤嬤念叨著公主房間里的行頭,想著怎樣打扮才能體現公主的溫柔和嫻靜——「哎,公主就喜歡石頭。她幾乎就沒有羽毛帽子!所有的帽子都必須得有一塊石頭!哎,這些可怕的石頭,它們可比羽毛更容易讓人眼紅。」

青杏對海棠嬤嬤的嘀咕充耳未聞,只是在琢磨夭桃嬤嬤的問話;很顯然,夭桃嬤嬤在暗示晨鐘王后此來的目的——她想讓妹妹從兩位侄子中選一個作為公主的丈夫;之所以在守護禮之前趕來,一定是想讓兒子成為公主的守護騎士。等到守護禮后,再宣布訂婚,簡直順理成章。一想到這裡,青杏忍不住就替公主感到傷心——可沒有人會在意公主的想法,作為公主,只能順從皇帝和皇后。更糟糕的是,現在的雲虹公主還是個傻裡傻氣的孩子,她連什麼叫丈夫都沒鬧明白,她甚至連拒絕的念頭都不會有!

走到公主房前的時候,青杏下意識的瞄了瞄旁邊的迴廊樓梯,上頭是摘星公主的藏書閣樓。關於摘星公主的故事不多,所有人都只知道她年紀輕輕就溺水身亡,卻並不清楚她死在了訂婚儀式的第二天。錯失摘星公主的,就是晨鐘王后的丈夫,眠月國國王的野陵。而現在,晨鐘王后帶著她的兩個兒子,又來到了天穹王都,而這一次,他們的目的和十幾年前還是王子的國王一樣,依然是娶回天穹王朝獨一無二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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