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只有歷過的人,才知道,那個過程有如煉獄
於十安拿起座機電話,撥了一個內線號。
不一會兒,助手劉欽就從外邊進來了,「師兄!」
「這就出發了?不是說晚上九點的飛機嗎?」劉欽抬腕看了看錶,「司機可能還要一個多小時才能回來。」
於十安拖起行李就走,「我把航班改簽提前了,叫了網約車,已經到樓下了。」
「我送你下去吧!」
劉欽趕緊過來幫他拉行李,於十安沒讓,知道他的脾氣,劉欽也沒堅持。
「我不在這段時候,有事兒讓裴副院長拿主意就行。」
「知道。」
「還有……就是,」於十安有點兒不好意思地回頭看了劉欽一眼,一般私人的事情,他不太習慣麻煩別人,「我媽膽兒小,疫情期間連樓都不敢下了,你隔三差五買些蔬菜水果送過去,回頭我給你轉賬。」
想到於十安那個難纏的媽,劉欽本能地「嘶」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答應著,「好吧。」
於十安知道劉欽不樂意去,但也不能怪人家,就他媽那個纏人的脾氣,擱誰都打怵。
也就是簡漾吧,甭管他媽怎麼折騰,都能風輕雲淡地應付下來,該盡的義務,該有的禮數,還一點兒都讓他媽挑不出毛病。
於十安煩躁地捏了捏眉心,「你甭擔心我媽揪著你不放,就現在,我回家都躲我三丈遠,你到時候敲敲門,把東西給她放門口就行了。」
劉欽被看穿了心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呵呵,就是現在特流行的,無接觸配送唄,阿姨可真講究。」
他們這邊兒剛下電梯,從醫院大堂正要往醫院門口停著網約車那邊走,就看到一個穿米色風衣的女人,踩著高跟鞋從一輛白色寶馬上下來了,風風火火就往醫院裡沖。
因為沒戴口罩,就被醫院門口的保安給攔了,「您沒戴口罩,不能進去。」
「你給我拿個口罩不就行了,我找於十安。」
保安一聽直接找院長的,這口氣又不善,怕是來醫院鬧事兒的,「對不起,沒有預約,我不能放您進去。」
「這醫院我還有30%的股份呢,就憑你一保安敢攔我,是不想幹了吧!」女人叫囂著非要往裡沖。
劉欽悄咪咪地打量了一眼於十安,見於十安肅著臉跟誰欠他八百萬似的,沒敢吭聲。
親眼目睹有人在自己的地盤兒上撒野,於十安心下固然不爽,特別是聽到周萊說她手上還有醫院30%的股份?!
於十安眉頭不可察地跳一下。
五年前他從協和醫院出來自立門戶,不能說一窮二白,也完全沒有那樣的經濟實力憑一己之力籌建一所專科醫院。
融資,是最便捷的途徑。
於十安當時投入了自己的全部身家,再加上自身在專業領域的知名度作為技術股,佔到了醫院60%的乾股,導師霍清運拿出了自己棺材本兒來支投資他,佔了醫院10%的股份,而剩下的30%則在美國GD藥品集團執行總裁史密斯手上。
周萊說的這30%,只可能是當初史密斯手上的那30%了。
就利益而言,這並不能影響他自身話語權和決策權的那30%股份,轉讓到誰的名下沒那麼重要。
但就個人情感而言,於十安並不想跟周萊有一絲一毫的牽扯。
於十安心裡頭鬱悶得想打人,但面上還是風輕雲淡地,彷彿什麼都沒聽到一樣。
周萊看到於十安出來也嚇了一跳,她拿不準於十安有沒有聽到。
持有於十安醫院的股份的事情,周萊並不想太早的曝光。
她已經三十加了,千帆過盡,在有些事情上就變得偏執起來。
自認為已經褪去青澀、有才有貌、而且財力不菲的她,配得上這世界上最好的愛情。
於十安是她青年時的理想,現如今的他,遠比二十幾歲的時候也更矜貴迷人了。
而且,於十安現在的身份和在專業領域的地位更不可同日而語,前途無可限量。
在這世界上似乎再找不出第二個比於十安更能滿足她愛情夢想的男人了。
她也有足夠的耐心去追逐他。
只是,此時此刻於十安對她的無視,猶如一把鈍刀子扎在她的心口上,不可能不疼。
她以為,他們之間就隔著一個簡漾,隔著十步的春秋。
簡漾走了,她再向他走十步,她總能夠到他了吧。
可偏偏,她每前進一步,這個男人就會向後退兩步。
她跟他的距離,越來越遠了。
這又算什麼?
她已將往後的餘生全都賭在了愛情這件事情上,賭在了於十安這個人身上。
一年,兩年,……十年,總有一天於十安能明白她的心,會知道她的好。
周萊沒讓自己失態太久,落落大方地等著於十安穿過醫院大堂,從門裡出來。
於十安不躲,不閃,不聞,不問,拎著行李箱就要從周萊身旁走了過去。
在錯身的一瞬間,周萊反手抓住了於十安的手腕,「十安,你不能去!」
於十安頭都沒回,更別說看她一眼了,「我趕時間。」
周萊把他的手腕握得更緊了,「現在武漢每天都在死人,霍清運已經被感染了。你非要去送死嗎?」
於十安很不喜她的接觸,有些蠻力地甩開她的手,垂眸看著周萊,眸光中已經沾染了一層薄怒,「你還知道每天都在死人,你還知道導師已經確診了!」
「誰都能去可是你不行!」周萊也自覺有些失態,又放軟了聲音,「十安,你是呼吸方面的專家,留下來做科研分析,也是在抗疫,而且上海也有感染者,就在你的醫院裡就有啊,醫治他們也是在疫情前線……」
於十安懶得搭理她,「你怎麼想那是你的事,我要做什麼自己心裡清楚。讓開!」
他們的對峙,很快引起了路人圍觀。
「聽說於院長要去武漢?」
「哪個於院長?」
「那女的是他老婆吧?」
「人家醫生也是人,他老婆不想讓他去,也是人之常情……」
……
不知道怎麼,樓就被蓋歪了,周萊怎麼就成他老婆了?
於十安抬起頭,「大家聽我說。」
聽到於十安發聲了,周圍安靜下來。
「大家既然都知道冠狀病毒傳染性極高,像這樣聚眾圍觀就存在風險。」
「於院長你不能走,你走了我老婆怎麼辦,她還懷著孕呢,就感染了這個病毒,你要是治不好他,可就是一屍兩命哇!」人群里有一個悲愴的男人的聲音。
「是啊是啊,我們把家屬送過來,就是聽說您是呼吸方面的權威。」
「這個病毒沒有大家想象的那麼可怕,我們只要注意個人防護,在低危場所被傳染幾率並不大。哪怕就目前國內疫情高危地區的數據來看,被感染人群的治癒率也很高。目前在我們醫院進行隔離的疑似病例也好,已經確診了的感染病例也好,我們的醫護人員會科學嚴謹地對他們進行監測和治療。除了我個人,還有很多專業過硬的專家醫生,不會說,我一個人走了,我們醫院的病人就沒人治了。」
「援鄂這件事,我不是一時心血來潮,作為一名醫生,沒有什麼比實打實的臨床經驗和調研更有價值,更能幫助到病患。所以,請大家借一步,各自散開吧。」
人群里雖然還有各色聲音,但總歸是散去了。
周萊完全不顧形象地撲上來,「你就不能多想想伯母嗎?」
「我會把自己的家人安排好,就不用了周小姐跟著操心了。」於十安的聲音不高也不低,急於跟她撇開關係。
「十安!你別這麼固執好不好,昨天我已經跟伯母說好了,只要你願意,我會想辦法帶著你們先去美國避一避。醫院裡有裴長林,你不用管擔心會出什麼岔子,對外就說你這段時間恰好在國外有個科研合作項目,你放心,項目的合約書我都幫你做好了……」
於十安是真不能了解這女人的腦迴路啊,她到底哪裡來的底氣能安排他跟他媽的生活。
在劉欽幫他往後備箱放行李的時候,已經搶步坐進車裡,跟司機說「走吧。」
周萊怔怔地看著越來越遠的車子,心在木木地疼。
幾年前,她還在美國內布拉斯加醫療中心做實習醫生的時候,中心從西非接回了一名埃博拉病毒的患者,雖說那名病人最終治癒出院了,但只有曾親身經歷過的人,才會知道,那個過程,有如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