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第 11 章
「沒有。」周詞否認得很快。
時玉書眉頭微微蹙起,似是沒想到這樣。
周詞想了想:「崔管家經常喝酒,有時喝多了也會說胡話,說什麼對不起主子,做了錯事什麼的……我覺得,他可能是得罪了大公子,不得重用,才鬱悶借酒澆愁吧。」
「得罪大公子?」時玉書疑道:「周大公子同崔常安有嫌隙?」
「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覺吧……周家還是老夫人管事,大公子偶爾幫著管些小事,但不知怎麼地,這府上幾個管事都有事做,但大公子從不吩咐崔管事去做,事關採買內需,要麼是越過崔管事直接吩咐下面,要麼就讓其他管事代行。」
周詞抬起頭看了一眼天色,慢慢道:「時少卿,我得回周家當差了,若是還有事要問,晚間我得了空再去清雅苑拜見。」
時玉書頷首,三人一同起身,周詞也緊跟著站起來朝著他彎腰行禮。
他走了兩步,在牆邊稍作停留:「你這弓,是把好弓。」
周詞的眼神立刻變了,臉上也浮現出嚮往與回憶,柳簡看到,他那乾涸到裂開的嘴唇,在微微顫抖,他閉了閉眼睛:「是啊……我從前,是個獵戶,用它打過不少獵物,後來傷了腿,這才進了周家做活計。」
出了周詞家,文祁抱著刀問:「這個周詞,有嫌隙嗎?」
時玉書搖了搖頭:「隻言片語,瞧不出來,不過倒有一個疑點。」
「什麼?」
時玉書看向柳簡,緩聲問道:「你以為呢?」
柳簡正掃視街兩邊的商販,午間只吃了半碗飯,去了趟周詞家中,她就覺有些餓了。正想著買些什麼墊墊肚子,哪裡顧得上思考疑點,隨意便應道:「不知道。」
時玉書停了腳步,等她轉頭過來,又道:「好好說。」
柳簡沒有辦法,只得努力將時玉書進了周詞家中的所說所行回憶了一下,想了想:「周家是容州大戶,府上若是要招些丫環小廝,定然不少人去,周詞說他是傷了腿之後才去周家的……但周府沒什麼理由會請個腿腳不好的人伺候。」
時玉書終於滿意:「沒錯,所以這個周詞是由何人、因何原因招進周家,這個要查一查。」
她露了個笑,伸手一指街邊買燒餅的鋪子:「少卿,能不能借我兩文錢……我明兒出去擺攤后還你。」
時玉書瞥了一眼,忽然頓住,目光卻是停在了燒餅鋪子后一家賣金玉首飾的鋪子,他頓了頓:「先跟我去那家店打聽些事,出來再替你買餅。」
少卿到底有沒有知不知道要想馬兒跑,就得先餵飽啊。
可她不敢爭辯,只得乖乖應了聲好。
「將你這髮帶,拆了吧。」
柳簡一瞬迷茫起來,難以置信問:「什麼?」
他並無解釋,只等著她動手。
柳簡看了一眼文祁,見他聳了個肩,顯然也猜不透時玉書的心思。
她咬了牙,上手撥弄了兩下,三千青絲乍失束縛,一時迎風而舞,那素麵朝天的玉容襯得越發如妖:「走吧!」
時玉書看了眼文祁,後者乖乖退後半步跟著。
「將你們店裡最好的簪子拿上來。」時玉書站在柳簡身旁,微微抬手:「尋常貨色便不要拿了,找些襯得上柳姑娘的。」
掌柜的也是個人精,瞧了三人這模樣,猜著是哪家富家哥兒借著買簪子送佳人的機會顯擺自己有錢,當下便笑著彎腰將三人往樓上請:「公子姑娘樓上請,小人這就挑上最好的簪子送上去。」
柳簡坐定后,鬱悶看著自己手中的髮帶:「少卿是覺著我這髮帶寒酸嗎?」
時玉書沒什麼表情,文祁倒是笑了兩聲,瞧著掌柜的捧著一排金玉簪子走上樓,他又匆匆收了笑意。
「姑娘瞧瞧,這幾支簪子可都是小店近日的佳品,瞧瞧這兩支玉簪,水頭好呢,都是上品玉請了老師傅雕的。」
柳簡氣時玉書那勢力眼,當下一攏青絲,眉稍微挑,端起一副見多識廣又天性刻薄的模樣:「呦,就這成色,也叫水頭好?」
她嘖了兩聲,素手挑了其中一支白玉牡丹放在頭上比了比,又不屑放下:「若不是今兒個簪子落到水裡,情急無奈……掌柜的,可有更好些的?」
掌柜看著拖盤中的一排,微驚:「這些還不……」他眼睛轉了兩下,跺著腳露了個悔恨神色:「瞧小人這眼色,姑娘天姿國色,這些凡品怎能入姑娘的眼,您再等等,小人重新去拿。」
掌柜自以為得了大生意,喜滋滋轉身出門。
時玉書看著她那張揚得瑟的模樣,略無語:「帶你進來,是打探消息的,不是當真來買簪子的。」
柳簡道:「少卿不是覺得我這髮帶寒酸么,我自然是要替少卿撐撐場面……何況有了大生意,這話也好套些么。」
文祁嘆道:「能言善辯,巧舌如簧。」
門再被推開,掌柜笑著將托盤放到柳簡面前:「姑娘再賞眼瞧一回。」
柳簡伸手比劃了兩支,看了一眼時玉書。
時玉書自一旁走近,伸手取了中間一支素玉簪子遞到柳簡手中:「這支。」
掌柜瞧了,奉承吹捧的話便一籮筐接著一籮筐,直將時玉書這隨手一指,誇成了天上人間眼最明智的一個決斷。
「美玉無暇,姑娘您瞧瞧,公子替您挑的這支,可是一點雜色沒有,真是襯您。」
這裝模作樣也出了口氣,柳簡不再尋事,含糊應了兩聲,便將話頭引到時玉書身上。
時玉書自然接過:「柳姑娘今日腰間無配飾,不如在下再替姑娘買一件玉環為飾?」
柳簡淺淺「嗯」了一聲:「既然時公子眼光好,那便再替小女挑一回吧。」
時玉書笑著看向掌柜。
等他喘著氣又抱了幾片玉佩玉環上來,時玉書卻是不滿搖搖頭。
掌柜上下跑了兩趟,無奈道:「公子,小店這玉環的樣式,算是整個容州最全的,您到底想要個什麼樣的?」
時玉書想了想:「說來,今天我同柳姑娘一塊去平山觀賞梅,在觀里遇了位公子,他身上那塊玉環樣式倒是清雅,若小改一下,倒是襯柳姑娘……掌柜可以紙筆?」
他將玉環模樣畫出,掌柜幾乎是立即認了出來:「這……這是咱們東家的玉環……這全天下,怕只這一塊了,公子若要這樣的,小店真不敢做。」藲夿尛裞網
時玉書嘆道:「既是如此,倒是不能強求。」
柳簡放下簪子起身:「那再去別家看看吧,這麼大個容州,定能挑到合適的玉環。」
掌柜忙道:「那這玉簪?」
「不……」
時玉書輕描淡寫道:「包起來吧。」
掌柜的手腳麻利將拿了錦盒裝好送到時玉書手中:「承惠,二百兩。」
柳簡肉疼看著那隻錦盒,無聲嘆了口氣,一出門倒還記著吃燒餅那事,手一伸:「少卿,這事都辦完了,可否借我兩文錢……」
時玉書面無表情將腰間荷包倒過來抖了抖。
自做自受。
早知這般,她隨手指個的便宜貨就罷了,比與愛慕虛榮的刻薄小姐,這見多識廣卻愛平凡的大家閨秀也討人喜歡的……
手還未收回,她突然覺得掌心裡被塞進了一物。
一低頭,正是那隻藏了二百兩的錦盒。
時玉書已然轉身往前:「沒有餅,便將支簪子賠你吧。」
*
回到周家又是天黑,時玉書同文祁在門前便被下人請往了周家正廳,柳簡未受邀約,不好意思厚著臉皮跟著,又實在餓得厲害,乾脆直奔廚房。
廚房裡還有人在,她墊著腳透過廚房的窗戶朝里看了一眼,金良貞背對著她,正朝灶里添著柴火。
「金大娘,還有吃得嗎?」
金良貞嗯了一聲,又說了一聲:「等一下。」
不多時,金良貞盛了碗羊肉湯又並一碗米飯、兩碟小菜放進食盒中隔著窗子送到她手上:「今天受了風寒,怕過了病氣,柳道長拿回院子里吃吧。」
屋內燈光晦暗,金良貞的面容也隱在晦色之中。
柳簡聽了她嗓音沙啞,關切了幾句,然金良貞並不搭理於她。
果然性子怪異。
柳簡沒有多想,提著食盒便往清雅苑走。
突然一陣沙沙作響,她以為是風聲裹了竹葉相擊,幾滴水珠子隨著風飄到廊里落到她手背上,她才知是落了雨。
這雪還未化乾淨,竟又落雨了,這天又要冷了。
柳簡伸手將冷風吹進她脖頸里的頭髮拉出,面色如常繼續往回走。
她沒帶傘,為了不淋雨,她擇了條遠道,要從周家花園那條路繞過。
風雨飄搖,掛著花園的幾盞燈被吹得東倒西歪,好些都滅了,原先尚能瞧清的路,眼下倒是有些難辨了。
「呀……」
突然有聲音傳來,她回頭在四周瞧了一圈,只見了花園裡一臨水小亭里站了個女子。
借著跳動的燈光見了那人身上的紅裙,她這才驚覺站在亭子里的人是周漪。
猶豫了一下,她還是轉了方向,抬腳往小亭子方向去:「大姑娘。」
周漪一回頭瞧見了她,臉上突然由傷春悲秋的愁思化作笑嘻嘻的模樣,眉間的憂傷還未散去,嘴角卻又勾出了高興來:「柳道長,快來快來。」
柳簡上前,小心避開檐下那間接落下的雨滴,微微欠了身子:「大姑娘怎麼一人在此處?」
周漪笑著倚到柳簡身上,像是閨中密友一般:「聽聞柳道長善測字,不知可否替我測一回。」
柳簡尷尬笑了笑,心道好在她不是要問其他,若是像今日上午在平山觀聽的那些,她怕是要被人打出去了。有錢送上門,她沒理由拒絕,便點點頭:「大姑娘請。」
亭中桌上正有紙筆,頭一張上寫了一首七言,柳簡目光從上面劃過,只瞧得頭一句「相思成灰無盡輝」,是首情詩。
周漪將那張紙拿起揉成了個紙團丟在一旁,抬筆微頓,在紙上寫了個寧(寜)字。
柳簡接過字,沉呤一番,問道:「周姑娘問什麼?」
周漪臉上現出些紅暈,四下里瞧了兩回,見是無人,輕啟朱唇吐出兩字:「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