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第 12 章
柳簡神色未改,這份從容讓周漪跟著淡定下來,臉上紅暈也漸漸消退下去,兩人好似討論的只是簡單的詩詞經文。
柳簡徐徐道:「寶頭丁尾心正中,周姑娘問的是姻緣,此字極好,這、天地陰陽,有男必有女,寧字上為財,下為丁,丁為男子,丁為男則財為女,姑娘家中富足,暗應這寶頭;女上而男下,男子家中或是清貧;二者中有一心一皿,一心可作男女同心,可見姑娘姻緣和美;這皿為器,盛物之用,姑娘這丁字寫得大而穩,可見這器皿不曾壓倒男子,聖人有言,不米而折腰,可見姑娘姻緣之中,男子頗俱氣節,當為讀書人。」
周漪驚訝不已,嘴巴無意識張開:「道長真是……」
柳簡瞧了一眼亭外,雨又下了起來,雨點打在屋檐上的聲音將周漪的聲音打散,她頓了一下,繼續道:「寧為靜,可此時亭外落雨,正是喧鬧,字與此境不同,姑娘與同心姻緣,或是背道而馳……」
周漪急道:「那,那要如何是好?」
她頓了頓,將紙放下:「大姑娘,我只解字,好替姑娘撥開雲霧堪破局勢,卻無力設法解困局,要如何決斷,還是姑娘自己思量。」
周漪神色俱哀,卻還是強撐著精神伸手自荷包中取出測字銀交到柳簡手中:「今日尋道長測字之事,還請道長莫要告知他人。」
「姑娘放心。」
柳簡才到門口,就撞見了從屋裡出來的文祁,他見了她提了食盒回來,倒是詫異:「你方才匆匆跑開,就是為了去拿吃的?」
你們身份不同,自然是有人請著吃飯,她自己不去拿,真怕是要餓死了。
可這般開口,不免顯出幾分酸氣,只好換了副恭順的模樣:「嗯,廚房還有人……」
他大大咧咧從她手裡將食盒接了過去:「走吧走吧,少卿讓人將菜送到了屋裡,一塊吃吧。」
他們不是應了周家公子的邀約嗎?
柳簡疑道:「你們怎麼回來了?」
「少卿說你也沒吃飯,又懶得同周家那一圈人虛以委蛇,乾脆就回絕了。」
他翻開盒子看了一眼,喜道:「嘿!還有羊肉湯。」
時玉書正在書案前,不知想著什麼,筆拿在手中遲遲未動,面容凝重,見了他二人走進來才棄了筆,從案間走出:「去了哪裡……廚房?」
柳簡餓得幾乎頭暈眼花,恨不得立刻撲到飯里去,匆匆點了頭便坐到桌前:「先吃吧。」
他便也跟著坐下。
文祁將食盒的幾碗小菜捧到桌上:「你們今日跟著去平山觀,可有什麼收穫?」
「周家的這幾位主子,各懷鬼胎,個個藏著事……」
柳簡拿了筷子,在瞧見那碗羊頭湯時,突然停住話:「唉,羊肉里怎麼放了蔥花……」
文祁莫名道:「放蔥?這不是很正常嗎?」
她想了想,笑了一聲:「也是,蔥花提鮮去膻氣。」
話雖如此,她卻是沒動那碗羊肉,而是捧了飯碗挑了其他菜吃。
文祁目瞪口呆看著她那風捲殘雲,嘴角抽了抽,想說什麼,卻也知說了她也不會改,只別過了臉不再看她。
時玉書似也是無奈,經年不變的淡然也難得多看了她兩眼。
柳簡放下碗,沉默了一瞬:「跑江湖么,總在路上,吃得快了些,二位慢用。」
文祁哼了一聲:「糊弄誰呢。」
她起身走到時玉書先前所在的案前:「少卿在想梨花殺人案?」
紙上是橫七豎八畫著的線條,她看了一會,只勉強看出內容勾了周家幾個主子到藏鋒院的距離。
時玉書放下筷子,起身至她身旁:「查到現在,此案依舊疑點重重……不若我先將疑點寫下來,你我依著如今線索,推斷一番。」
「好。」
他立即拿了筆,從旁拿了新紙,提筆寫下。
一、枯木生花,梨花殺人,如何實現?
二、藏鋒院是周家荒院,多年人跡罕至,為什麼崔常安會去那裡?
三、梨花枝一殺致命,他腳下、膝蓋的傷是怎麼來的?
六、周家十二年前藏鋒院失火被舊事重提,是否是兇手在推波助瀾?
柳簡指著第一點道:「這個,其實可以分為兩點。」
他抬頭,目光灼灼:「嗯?」
這字是新成,墨還未乾,她指尖便沾上一點墨跡,見了筆洗中有清水,便伸手入內,將手洗凈,這一動作,又惹了文祁一陣嫌棄:「柳道長,你可是個姑娘家。」
時玉書倒是不管,只等著她的下文。
「今早在山上,周二姑娘曾給我講了道養花的異志。」她將那燒火催花的事同兩人說了:「她是為何同我講此事,我不知道,不過她說這話時,說了一句話。」
——「枯木開花確是難以解釋,但這春花冬發……我先前曾瞧過一則異聞,裡面倒是有過這樣的事例。」
「所以我也覺得,這枯木生花和梨花殺人,我們若是分成兩個疑點來看,是不是就能好解釋一些了。」
「你的意思是,這殺人的梨花,不是從藏鋒院里的那棵枯木上折下的?」
柳簡應了一聲:「那日天色已晚,我看得不大分明,但那樹上的斷枝,確實不像是有新折下的痕迹,何況事後仵作將梨花枝取出時,我們也分明瞧到那枝頭是有被有意削尖。」
時玉書回憶一下,也點了頭:「是如此……殺人的這枝梨花應該是由兇手帶進去的。」
文祁搖了頭:「這怎麼可能呢,莫說是這冬天裡誰手上拿一枝梨花在外面走,就算是一支花,也會引人多看兩眼的,這周家下人來來往往,兇手怎麼可能是自己帶著殺人的兇器進去,若是枯木生了梨花,兇手就近擇取兇器,不是更方便。」
柳簡摸了下頭:「這倒也是……或許是我沒瞧清楚,明天一早,我們再去藏鋒院看看吧。」
「這和第六點,似乎可以化成了一點,是誰借梨素之事引我們去查周家十二年前的失火一事,崔常安又與十二年前這樁失火案有何關係。」她看向時玉書:「少卿先前不是說要去問徐大人此事么?衙門中可有記錄?」
「徐同知是三年前才被調到容州,讓人尋了案卷,記錄得雖不詳細,但前因後果也能大致清楚,當年兇手也已然扶誅……但案卷中有口供記錄,兇手放火之時,乃是酉時中,但周家三爺周景和夫妻二人骸骨是在內室床榻之上,那個叫梨素的孩子,也是倒在自己卧房內。」
「這似乎有些奇怪,酉時中,尚不至入睡時辰,這尋常人見了火起,怎麼可能不往外跑,反而躲在內室呢?」
「當年斷案的官員推論是周景和有疾,逃生無能,周景和之妻同他鶼鰈情深,同生共死。」
「那梨素呢?」
「孩童尚幼,無力逃命。」
柳簡沉默了,這樣的推論,實在有些草率,可卻又足夠給人一個交代。
她沒有再問,看著寫滿疑點的紙沉默不語。
時玉書收了紙,轉而問道:「祠堂失火之由,可有什麼進展?」
「雖不知緣何,但如今看來,倒是同周家三房脫不開關係。」她頓了一下:「少卿可知祠堂那死者是何人,若能知曉身份,我也能多加打探。」
時玉書似有深意看了她一眼:「他喚周文思,是周家的清掃小廝,我先前有過打聽,其人心術不正,在周家下人之中,未得好評,他又喜賭博,經年全無積蓄,曾有幾次要債的還要到周家,因只是管事的侄子,周家也只放了話,不允他招惹賭場的人到周家。」
她將這話默默記下,點了點頭:「少卿今日為何要去打聽那玉環,是那金玉鋪子的東家也有嫌疑嗎?」
「我在平山觀中看到一男子同周湍走在一處,周家打著為周老夫人的名頭去平山觀祈福,明知要帶家中女眷,周湍還同旁人相約,這讓我有些在意,正好見男子身上有那金玉鋪子的印記,便想問問那人身份。」
文祁問道:「總不會是刻意帶著……相看?要結親?」
「若是無誤,應是這個意思。」
時玉書拿出一張新紙,在紙上將周家幾位主子的姓名都依次寫了上去:「周家如今命案連發,家務事尚自顧不暇,周湍竟越過周老夫人替家中幾位妹妹做主親事,想必是有緣故。」
周漪在亭中的神色,似乎是也是知曉自家哥哥的這一打算。這位大公子的親妹妹,早已有了一個合心意的心上人,所以在哥哥想要強迫她與金玉鋪子的東家在一處后,她便有了深深的擔憂。
柳簡想了想,到底是沒將此事說出來,事關女兒家聲名,如若此事於案子不相關,還是隱下為好。
時玉書在周湍名字旁添了一句話:急以妹妹結親,或有隱情。
他叩了叩桌子,又提筆在周溫名兒旁寫下:科舉難成,與家中婢女多有。他寫到這停了一下,似是在斟酌用詞,繼而寫下「親近」二字。
柳簡咳嗽了一聲:「少卿是怎麼發現……」
「科舉么?」他面色如常道:「今日同他一處上山時,交談寥寥數句,也知其深淺,才學皆是尋常……風花雪月的詞倒是知曉得不少。」
柳簡指著后一句:「我問的是這個同婢女……」
「今天在山上,他前去相扶婢女,他不覺得此舉有違禮數,那婢女也無一絲惶恐,想來平時在家必與婢女相交甚多,以至皆模糊邊界。」
文祁打了個呵欠,指著周渚道:「周家這位三公子,風光霽月,溫和寬厚,他也有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