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實在是為難
「秦兄,我已與族中賈太爺說過,秋兒帶秦鍾過去族學。」賈珍又笑道:「昨晚兒說請你去府上吃酒,秦兄怎麼不來啊。」
秦業自知賈珍為何事而來,哪裡是為鍾兒,明明是……但還是陪坐一旁不敢出聲。
見秦業如此呆木,賈珍凹陷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不耐,直道:「有件好事要和秦兄商量,昨兒見到秦兄之女,實乃賢良淑德,我想……代犬子求娶。」
若不是昨日偶遇,怕是就要錯過美人兒,如此天仙,銷魂蝕骨,怎可落他人之榻。
賈珍越想越難耐。
「大人,小女前不久已與族中子弟賈芸定親,大人來遲一步,下官不能與賈大人結親,實屬遺憾。」
秦業客套著推辭。
賈珍自然知道已定親,昨兒他派賴管事去打聽過,得知是賈芸,那個死了娘的旁支貨。
可自己就喜歡這口兒味道,越是看他人之妻,越滋味十足,得不到的才誘人,趣味無窮。
「秦郎中,訂親退掉便是,我寧國府大門大戶,都不嫌棄,你怕什麼。」賈珍皺了皺眉,語氣有些不好起來。
「親事有婚書為憑,重在守信,怎能不受承諾,非君子所為,賈大人您也是知道的。」秦業越說越戰戰兢兢。
賈珍在寧國府享受半輩子,從沒有不順心的事,偏偏今兒在秦家婚事上吃了癟,更加堅定他得到秦可卿的迫切。
衙門都察院都可使銀子,那賈芸不過是西廊下落魄旁支,賈珍有十足把握讓賈芸退婚。
秦業心中苦悶,他前幾日看中賈芸之才,想這仕途絕佳,已經是最好的親事,不曾想今日寧國府又來了。
雖為寧國公大族而心動,可若是損了讀書人骨氣,阿諛逢迎,豈不是太沒臉些。
「賈大人,請喝茶。」秦業不知如何說,只得不斷給賈珍倒茶。
秦業官場半輩子,因為守著自己原則,混到如今還是個清水小官兒,讀書人的骨氣是有的,此事沒皮沒臉著實為難。
見秦業不答應退婚,賈珍也不好撕破臉皮,畢竟自己今後還要和秦家結好事呢,但聲音還是低沉幾分:
「這件事我知曉了,不過秦郎中別忘了,你可就秦鍾這一個兒,族學不是小事兒,賈芸那邊有人去,到時你只管嫁女便是。」
秦業聞言,心中大驚,這些達官貴人的黑手段,他可是很清楚的,那賈芸雖中府試,可也經不起這般人物。
不等秦業答話,賈珍起身道:「秦郎中,府里還有事需處理,靜候秦郎中的佳音。」
「賈大人慢走。」秦業面容悲戚,實在是讓人為難。
賈珍回府,便聽得賈蓉說了賈芸去年求賈璉給差事的事兒,當下輕鬆笑了起來:「既是這般,老爺我倒是不用使銀子,到府里給他尋個差事,讓他把婚書退了去。」
「老爺,賈芸……聽二叔說,已是府試案首,只怕不好說話,還是先派人去探探口風如何?」
賈珍皺眉:「使銀子?用不上,尋幾個人去放個話,婚書要過來便是,倒時給點兒好處,就成了。」
聽聞此,賈蓉諂媚道:「還是老爺厲害。」
………………
神京書院,棋亭。
兩位老者對坐茶飲,其中一人穿著緋袍,頭髮霜白,正是神京書院院長蘇墨白。
蘇墨白,字山行,號山行居士,宣景五年,卸太師職,奉皇命掌神京書院教書育人,治學多年,桃李滿天下。
青袍勁裝,留小鬍子的叫程廣,兵法大家,喜好下棋,所著的兵法書籍為大景不少武將推崇,當今的兩個皇子和公主就是經他傳兵法。
但程廣兵法始終差密偵司指揮使一截,可與馮唐齊名。
「常風這次府試未得案首,不過也是不錯,我嘉獎了他。」蘇墨白對兵法高手程廣道。
噢,又是個不爭氣的。
程廣心裡的真話始終沒出口,看著山野盛景,頷首撫須:
「昔日齷齪不足誇。」
院長蘇墨白心中一愣,似乎回想到當年寒窗苦讀之景。
「今朝放蕩思無涯。」
這句聽起來是,今日及第令人神采飛揚,興緻高漲。
但是程廣需要及第嗎,這句不符合他的身份,但是也算不得過分,抒情壯志雄心常有。
前兩句說的是寒窗苦讀,以往不如意的處境再也不足一提,今日及第令人神采飛揚,興緻高漲。
程廣這種匹夫如何有這種心境?
院長蘇墨白不再專註棋盤,抬頭看向兵法高手程廣,這兩句可不是程廣心境所能做出來的。
須是深切體會過寒窗之苦,才可有的,不過可以代表天下讀書人。
程廣見蘇墨白微愣,挑釁般讀出最後兩句,擲地有聲:
「春風得意馬蹄疾。」
「一日看盡神京花!」
啪嗒——
蘇墨白手中棋子落在石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不遠處的學生紛紛側目而來。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神京花,絕!」
院長蘇墨白拍桌而起,這就是天下士子高中時的心境!
程廣看了眼道:「注意言行。」
「無妨無妨,這單單四句已經是驚為天人,寒窗苦讀的心境刻畫的淋漓盡致,這首詩可有名字?」
「問白守去。」
兵法大家程廣保持老神在在,裝作高傲,實際他也不知名字是甚。
「白守?白守何在?」院長蘇墨白急烈問道。
「莫急,院長注意言行。」程廣笑容擴大開來。
待白守過來,院長蘇墨白已收復情緒,笑容滿面道:「白守,這首詩可是你做的?」
白守搖搖頭。
「那是誰?」
「今年府試案首,賈芸。」
院長蘇墨白和兵法大家程廣忽然沉默下來,不是自家學生寫的。
大景重文輕武,大儒皆以名師出高徒而得意,以讀書種子為傲,有文採的學生幾乎都被神京書院和國字監而收。
他們以培養大儒而得趣,能讓他們青史留名。
不曾想,非神京書院學生,竟也作的出來,倘若這首詩能夠傳播,也會被文人傳唱的。
此等佳作,有機會可見見那人。
「他在哪個書院求學?此等人物老夫竟沒聽過。」
完了,若是被院長知道我與無名無書院的賈兄結交,怕是又要呵斥我交友不慎,白守結結巴巴道:「賈兄不喜繁華熱鬧,他性格淡泊,獨自做學問。」
白守將放榜那日,他和魏常風與賈芸相識,如何看到這首詩的經過,挑選性告訴了院長蘇墨白。
「書後寫的?那書呢?」程廣追問。
「常風清早已經去送還了,也到了該回書院的時辰。」
竟是如此少年之才,簡直是枚讀書種子……蘇墨白心中有想見之心,但又端著架子道:「噢。」
「如此大才,還在習武,改日你帶老師去看看。」兵法高手程廣說道。
端架子的蘇墨白瞪著眼睛,這個無恥匹夫,這是要搶人,做神京書院的讀書人豈不更驕傲,做什麼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