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凱莉 - 死神之眼 上(The Eye Of…
沙暴在深夜退去,拉格爾沙漠又回到了往日的模樣。
東方寂靜的海面上,一顆橙色的光球驅趕著黑暗,正急著為天空和雲朵染上屬於它的色彩。凱莉·刃舞策馬奔於黃沙之上,暗紅色的風衣隨風飄揚。她後面跟著的另外三騎,下士梅森·洛克,教士葛蘭以及教士沃克。
她和梅森的鎖子甲都打包由馬兒駝在後背,自己穿著輕便的皮革甲。任誰也不可能在穿行沙漠時還穿著一身沉重的甲胄,除非此人想讓自己悶死在鐵桶里。
葛蘭、沃克兩位教士身上依舊是深棕色的教士長袍,雖也袖口寬大,但透氣性卻遠遠比不上游牧民族的真絲寬袍。在沙漠之中還能堅持如此的著裝,足見兩位教士對愛神信仰之堅定,凱莉心下十分敬佩。但她不知道的是,葛蘭、沃克二人的那不透氣的教袍里早就大汗淋漓,渾身濕透,怎一個苦字堪言。
「現在……我能體會到……一名苦修士的痛苦了。」葛蘭教士一邊不停的用水袋向肚子里灌著水,一邊這樣說道。
無論你的信仰如何,拉格爾沙漠毒辣的太陽都一視同仁。好在得益於教士們神奇的藥膏,凱莉避免了被曬到脫皮的情況。即使在沙漠地區往返趕路近半月有餘,皮膚卻也沒怎麼被晒黑。
「記得,無論是否是暴露在外的皮膚,都要塗抹上一些。」乾瘦的沃克教士在每次出行前,都會這樣叮囑大家。這種用馬兜鈴花葉、薊根草和薄荷調配的藥劑,擦在身上十分清涼。教士們的鍊金術有時還真的能幫上大忙,凱莉很是欣慰這次的行動有他們在身邊。
不知為何,儘管在此之前她和她小隊中的任何一人都沒有在沙漠中行走的經驗,但上峰依舊堅持派她前往奧古克城執行任務。她年幼時曾在北方深寒城郊外的極寒之地中短暫生活過一段時間,所以冰凍與炎熱,相比之下她寧願選擇前者。畢竟,在寒冷之地還可以在身上穿上厚厚的雪狼皮襖保暖。而在沙漠中,就算全身脫光一絲不掛也不會感覺到一絲的涼爽。
極寒之地是屬於「犧牲騎士」科斯林家族的封地。不知道深寒城的冰騎士們如果到了這個地方會不會全都融化掉?她還真想看看那些高大健碩的巴博人(*1)因為太熱而丟盔棄甲,然後像狗一樣吐出舌頭的滑稽樣子。若是那位老練的獵手杜木爾·寒風親臨此地,估計也必須要改名叫熱風了吧?
【*1:巴博人,生活在西北極寒之地的人類族群名稱。在精靈語中意為「如熊一般強壯的人」。】
每當回想起幼時的經歷,她總會想起幾個名字:薇爾拉女士、希爾洛夫·科斯林,以及她的救命恩人:杜木爾·寒風。若不是杜木爾,恐怕早在十七年前,她就已成了寒冷森林中那隻劍齒虎的晚餐。
去年,王國舉辦了一場由「愛與美的王后」,國王的妻子——精靈公主南希親自主持的三族聯合比武大會。大會同時邀請了精靈、矮人共同參與,可謂安索斯特大陸有史以來規模最宏大的一樁盛典。並且,允許王國各地的勇士自由報名,不限性別,不限身份——這也是第一次在王國的比武大會中允許騎士以外的人報名參與。
而就是在這次比武大會上,凱莉再次見到了杜木爾·寒風。老獵手的身體依然強壯如牛,帶著他心愛的劍齒虎一舉奪得了馴獸大賽的第二名。當看到杜木爾惜敗於矮人吉斯莫·熊皮的冰熊后,坐在屬於士兵觀眾席上一貫沉默的凱莉突然憤怒的跳起來,
嘴裡對矮人罵罵咧咧的喊個不停。
真是夠丟臉的。一想到當時自己愚蠢的樣子,她不禁自嘲的笑了笑。
「真令人真佩服,在這種地方你還有心情笑。」騎在後面的梅森不知道什麼時候成了與她并行,正冷漠的看著她。
「與你無關。」她立刻收回了臉上的笑容。
「你不會,是在想那個賞金獵人吧?」下士抖了下手中的韁繩,目視前方,「此人來歷不明,而且嘴裡沒幾句真話。所以,我對你之前的決定依然持反對意見。」
「你是歧視身體有殘疾的人,還是瞧不起孤兒?」凱莉一字一頓冷冷的發問。現在太陽尚未完全升起,但沙漠中已經悶熱異常。
聽到「孤兒」,騎在馬上的梅森·洛克臉上頓時閃過一種少見的慌張,馬上說道:「不,我並不是那個意思。」
「很好。」只有孤兒,才能懂得那種孤獨。只有孤兒,才能真正的互相理解。梅森不是孤兒,所以,她會原諒梅森的莽撞,但厭惡他的傲慢。「永遠不要小瞧任何人,那不會給你任何好處。除此之外,我不會多說。」她聽到自己嚴肅的說話聲。
太陽距離海面的距離越來越高,溫度也在持續不斷的上升。凱莉的皮膚在告訴她,教士們的清涼藥膏大概撐不住太久了。梅森跳下馬,檢查了一會前方不遠處沙地。「從馬蹄印看,我們快要追上了。」他說道。
這傢伙的追蹤能力確實出類拔萃。
凱莉最開始見到梅森·洛克的時候,他的模樣就和一個流浪漢沒什麼兩樣。不過對一個被強盜綁入山中的獵手來說,沒有缺胳膊少腿就已經是愛神保佑了。至少,他幸運的堅持活到了最後。
後來,梅森憑藉做獵手累積的本領成功加入教團,成了凱莉小隊的一員。他十分注重自己的儀錶,似乎是為了讓別人忘掉他被綁架時窘迫的模樣。就如此時,他的嘴邊和下巴依舊是光滑的,那是在離開「日行者靴子店」之前剛剃的須。
「很好,抓緊時間!」凱莉立刻拉緊韁繩,準備催動馬兒。
「我們應先繞到前面去攔截,而不是直接追上去。」梅森建議,「這至少能防止被埋伏。」
「你發現他同夥的跡象了嗎,獵人大師?」她看著梅森,知道對方心中在想什麼,他在責怪我又一次節外生枝。
「還沒有。」當過獵手的士兵回答。
「那還等什麼?」凱莉有些惱怒的盯著梅森。
「小隊長不考慮全局,而只按照自己的喜好下達命令,是很愚蠢的……」梅森又開始了,凱莉忍不住翻了下白眼。梅森此人執行任務堅決,身手也不錯。但是性格古怪,對誰都態度冰冷沒好臉色。沃克教士說,他這種叫危險幻覺病。多出現在被解救后的人質身上,病人會總覺得身邊的人都想害他。但在凱莉看來,這傢伙一定不是得了什麼危險幻覺病,而是不服氣自己被她這樣的女人領導罷了。
但她偏就把梅森留在自己手下,把這種男人不服氣但又無可奈何的可笑模樣,當做笑話來看。
「現在老甘他們三個不在,小隊戰力只有你我二人,卻還要去追什麼疑似巫師的嫌犯。」梅森一本正經的板起臉,討人厭的嘴巴又開始喋喋不休,「我們早已超出了任務的執行範圍。為什麼你總是不服從上峰的命令?而且,你之前故意放走那個……」
她懶得再聽梅森廢話,更不想辯駁。此前的奧古克城行動共有七人,另外三人是下士下士老甘、士兵普朗吉·貝爾蘭、軍醫詹寧·德梅斯。沒錯,葛蘭和沃克二位教士,本不屬於她的小隊。歸途中,她派老甘帶另外二人沿海岸線先行返回,那時,倒還沒見梅森有什麼反對意見。
「你來不來?」所以,她不等梅森答話,已策馬疾馳而去。
兩旁向後飛馳的沙丘中偶爾會爬過一些蠍子,有黑的發紅的,也有紅的發黑的。這些沙漠毒蠍比尋常的蠍子大了數倍,有的甚至和人的胳膊一樣長,但好在它們似乎並不具備攻擊性。她想不出這些鬼東西在沙漠中是如何生存的,也想不出還有什麼活著的生物會喜歡呆在這種地方。等辦完這裡的事,我一定要到自由港找一間最好的酒吧,一口氣喝三杯冰甜酒,她暗暗下定決心。
她們的目標人物正騎在一匹小矮腳馬上,戴著拉得很低的兜帽,將自己全身都裹在深紫色的斗篷里。她和梅森騎到了那人近處,兩位教士則識趣的將馬停在了較遠處駐足觀望。
「教團公務!」梅森嗓音渾厚高昂,他策馬上前,向對方展示了一下手中愛之教團的槲寄生長劍徽記,「立刻下馬,舉起雙手,站在原地!」
紫袍人慢慢翻身下馬,接著用一種稚嫩的語氣小心翼翼的問:「請問……有什麼事情嗎?」
是個女孩的聲音。甜美輕容,如空谷幽蘭,清澈不攙一絲雜質。
「你不必緊張。摘下兜帽,以真面目視人。」女孩的聲音彷彿帶有魔力,就連一貫冷言冷語的梅森,語氣竟也有些許緩和。
女孩十分聽話,緩緩抬頭摘下了兜帽。接著,凱莉就看到了一張讓她難以忘卻的美麗臉龐。女孩看起來十四五歲年紀(或者更小?),個子不高,白皙的臉蛋上有一張櫻桃小嘴。一頭烏黑的秀髮剛好露出到脖子的長度,劉海中夾雜著幾根十分不相稱的銀白色。她半邊臉斜裹著繃帶,遮住了左眼,另一隻右眼一眨一眨閃爍著天藍色的光芒,長長的睫毛正微微顫抖。
「你怎麼……是個女孩?」從梅森的語氣中很容易聽出他的驚訝。
「是呀,我就是女孩。」紫袍女孩的表情天真無邪,「你們是做什麼的?」
「我們是……」
「那不歸你管。」凱莉搶在梅森答話前問道。
這女孩的臉總讓感覺她似曾相識,有種莫名的親切感,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出究竟在哪裡見過。她見識過南希王后的樣子,女精靈擁有的是被世人稱為安索斯特大陸最美的臉。但現在,她不再這樣確定了。面前的這張臉雖然被繃帶遮住了一部分,但仍是難掩驚艷。凱莉她自己就長著一張容易引起男人們騷動的臉,有著寶石般的深藍色雙目和性感的翹唇。但她自知完全比不過面前的少女。
「哦,原來你是位姐姐呀!」女孩做出驚訝的表情。
這很奇怪嗎?凱莉皺了皺眉頭。時至今日,聖劍王國中的女人們依然還是會將嫁人放在自己人生目標的第一位。儘管也曾有像薇爾拉女士那樣的女領主,但最終,她還是嫁給了伊萊克·科斯林——整個深寒城就是她的嫁妝。
教團的軍中不乏女性士兵,但沒有出現過任何一位女騎士。實際上,在教團出現之前,女性根本不可以參軍。如今,在人類王國各個領主的麾下雖都有徵召女兵,但她們多數都是為了滿足教團軍隊改革制度所用來撐數量的花瓶,有的甚至白天是士兵,晚上則成了軍妓。畢竟這是男人的世界,男人眼中女人永遠是女人,僅僅是他們用來發泄原始慾望的工具。一部分機敏的女性則選擇放棄尊嚴,從而順理成章的利用這樣的機會爬上軍官或領主的床。
但對於凱莉來說,她能獲得中士軍銜,靠的絕不是肉體或臉蛋。她也不屑於那樣去做。可惜,絕大多數的人從來都不這麼認為。所以,她乾脆選擇用面罩遮住了自己那張愛惹麻煩臉,用剪刀剪掉了金色的長發,用束帶勒緊豐滿的胸部,甚至盡量學著不去開口說話。在她開口前,多數人都想不到這名外表幹練的軍士其實是個女人。
可惜,美麗的事物卻總是虛偽的,成為邪惡用來偽裝的外殼。
「你叫什麼名字?要到哪裡去?」凱莉聽到梅森在問話。
「我叫……裘卡,正要去自由港……」女孩可憐巴巴的回答。
「我從未見過你這個年紀的女孩敢獨自一人穿越沙漠,難道你不怕危險?你到自由港,是要去做什麼?」梅森繼續發問。
「我……我……不敢說……」女孩嘟起了嘴巴,兩隻白嫩的小手相互搓著,顯得十分緊張。
「不要裝模作樣的!回答問題。」凱莉語氣嚴峻,在說完之後立刻覺得自己有些過分。奇怪的是,她從沒同情過敵人,或者任何嫌疑犯,我這是怎麼了?此時,就連梅森看她的眼神里也似乎帶著些許埋怨,埋怨她說話語氣太重。
「我……我來自奧古克城,是從家裡逃出來的……」裘卡面色低沉,說著說著竟落下了淚珠,「我本來……住在大大的房子里,每天過著開心的生活。但是,但是父親卻逼著我要我嫁人!我不想嫁,因為那個人我一點都不喜歡,他又老又丑,是個大胖子,身上總是有一股難聞的酒氣……」
接著,凱莉發現梅森扭過頭來看向她,眼神里似乎在說:「這種事不在我們的職責範圍內,還要繼續嗎?」
她輕輕點頭,給了梅森一個眼神示意。還要繼續嗎?實際連她自己也拿捏不準。
自稱叫裘卡的紫袍女孩腰間有兩個袋子,一大一小。「打開你的錢袋。」梅森命令。
裘卡有些猶豫,但還是小心翼翼的打開了較小的那個袋子。並用兩隻手拉著,張開了袋口。那裡面堆滿了金幣,還有幾枚帶有槲寄生長劍紋章的白色錢幣摻在其中。陽光照耀下,反射著迷人耀眼的光。
只要一枚白金幣就足矣雇傭一輛小型馬車,以及兩位稱職強壯的保鏢和一位熟練的車夫。然而女孩並沒有這麼做。對於普通民眾來說,是不可能擁有白金幣的。女孩要不就真如她所說,是一位逃婚的貴族小姐,要不就……
數量龐大的錢財顯然也令梅森有所警覺,他將手搭在腰間劍柄上質問:「這些是從哪裡來的?」
「這些是我從家裡偷偷拿出來的……」裘卡的小手握緊了錢袋,臉上還布滿淚痕。她的語氣既緊張又軟弱,「我看這些銀幣漂亮就多拿了幾個……你們要是要……就……就拿去……求你們不要傷害我……」
「你不用怕,我們又不是強盜。」梅森說著,握劍的手也自然的放開了些,「此去自由港,你自己一個人太過危險,不如和我們同行。」
「你們……你們會保護我嗎?」裘卡問。
「這本就是教團的職責所在。」梅森回答。
女孩自稱家在奧古克,但她皮膚白皙,顯然並不是瑞格人。雖然大陸人也有不少人早在奧古克城定居,但其中富有的人家可是屈指可數。凱莉一行剛從那裡離開,卻沒聽說有哪家小姐逃了婚約之事。
「你父親是做什麼的,他叫什麼名字?」凱莉突然發問。
「他叫維克多,是……是開妓院的老闆……」紫袍女孩說話時臉上泛起了害羞的紅暈。
「原來如此。」照裘卡所說,一切倒也正常合理。那種烏煙瘴氣的地方的事情,凱莉確實沒有興趣了解。而一名妓院老闆當然是不會把女人放在眼裡,那不過是他用來賺錢的工具。所以,強迫女兒嫁給噁心傢伙的事聽起來也可信了許多。「如此看來,你父親還真是個十足的混蛋。」她聽到自己罵道。
突然,她感到自己看到了一種非常可怖的陰冷表情,但轉瞬即逝。
「裘卡,你有兄弟姐妹嗎?」她又問。
女孩慢慢搖了搖頭。
「告訴我你父親那家妓院的名字,下次去我一定幫你砸了他的招牌!」凱莉用手背抹了下額頭,接著甩掉了不少汗水。此時太陽已然掛在空中,氣溫高的異常。
「其實……我並不知道。我,從沒有去過那種地方……」女孩楚楚可憐的說著。這時候,凱莉才注意到,裘卡的額頭上沒有一滴汗水。
「對不起,我不該這樣問你。妓院的確不是一個小淑女該去了解的。可惜那些喜歡包著頭巾人的城市裡到處是那種骯髒的地方。」凱莉臉上的表情滿是抱歉和同情。她跳下馬,走到裘卡身邊,拉起她的小手,「你放心,我不會允許你父親把你嫁給那種醜八怪的。」
「謝謝你……姐姐。」裘卡感激的看著她,眼裡擎著淚花,輕輕點了點頭。
「你這另一袋裡裝的是什麼,可以讓姐姐看看嗎?」凱莉在問話之前,暗暗向梅森使了個顏色。
裘卡臉色微變,尚未回答。趁她猶豫的間隙,凱莉突然抬手,一把扯開了綁在裘卡左眼上的繃帶。
紅色,血一般的紅色。她頓時一陣劇烈的暈眩,渾身冰冷,腳下忽然發軟,一陣踉蹌,退開好幾步倒在沙地中。
「中士!」恍惚中,她聽到梅森的喊叫,以及長劍出鞘的聲音,接著,是馬匹的驚呼。那馬兒似是受到了什麼驚嚇,突然扭動身體抬起前蹄,碰的一聲將梅森重重摔在了沙地上。
凱莉掙扎著起身,已拔出長劍在手。「我們一起上,不要看她的眼睛!」她大聲提醒著梅森。然而梅森並未回答,看來是摔暈了過去。
那是怎麼樣的一顆眼睛啊!血紅色充斥著眼珠,一道血淚很快順著眼角流出。暗黃色的瞳孔呈旋渦狀,正在不斷的旋轉,彷彿要將一切事物都吸入進去。周圍的皮膚乾癟枯萎,慘白一片,毫無生氣。和裘卡另一邊完美的紅潤面頰形成了恐怖鮮明的對比。凱莉只看到了一眼,就感覺全身墮入了冰窖。即使在炎熱的沙漠里,身體卻像在冰天雪地中一般瑟瑟的發抖!
「女巫,你用的什麼魔法?」她的目光牢牢的盯著裘卡的雙腿。
「我的好姐姐,哪裡有什麼魔法?」裘卡調皮的語氣中透露著刺骨的冰冷。身份暴露的她,就像突然變了一個人,剛剛可愛女孩楚楚可憐的那副模樣已蕩然無存。「你們本可以好好活著,卻非要急著來送死。」
遠處的兩位教士見情況有變,策馬近前趕來。「不要過來!不要看她的眼睛!」聽到馬蹄聲,凱莉急忙大喊。
「發生什麼事了?」兩位教士急忙勒緊韁繩,幾乎同時發問。
「這隻眼睛不是給你們準備的。」裘卡說著,用厚厚的繃帶慢慢遮起了她的左眼,接著又從她的小馬上摘下了一個手仗。凱莉並不清楚她在做什麼,只能死死的盯著她的腳下。
「我很好奇,我在哪裡露出破綻了?」裘卡問。
「到處都是。瑞格人絕對不允許外人稱他們為『喜歡包著頭巾的人』,那是一種極端的羞辱,尤其是在說到他們的聖城奧古克時。而你卻對這種稱呼無動於衷,甚至沒有一絲驚訝。顯然,你不可能在奧古克城居住過。」凱莉冷靜解釋著。如果眼前的那雙腿稍微向前邁一步,她就立刻揮劍而上。
「哦,原來如此。可惜我一直沒有機會去了解那些喜歡在沙漠里曬太陽的人,還以為我偽裝的很好呢。」
女孩平靜的說完后,嘿嘿一笑,馬上又換上一種撒嬌的語氣:「好了,你要一直盯著人家的腳看到什麼時候呀!」
「偽裝?你的偽裝就像是笑話。」凱莉冷笑著,沒有抬頭,「一個人穿行拉洛爾沙漠,沒有任何隨從,就算是成年男子也沒有這個膽量,何況你這麼一個……而且至今為止,我沒見你流過一滴汗,這隻能是某種黑魔法的偽裝,只有巫師才可能做到。」
「你好厲害!看來我早就被你盯上啦。」裘卡拍手鼓掌,凱莉聽到她悅耳的笑聲,「不過,為什麼姐姐認為這些『只有』巫師能做到呢?如果不是巫師的人也可以做到的話,豈不是也要被當成巫師?」
是不是巫師才能做到這些,凱莉並不確定。她能確定的是,所有的巫師都巧言善辯。他們的言語中飽含毒液,與他們的黑魔法同樣陰險,稍不留神就會讓人落入陷阱,被他們所掌控。所以,她不準備和這個小女巫再浪費口舌。
在他們說話時,沃克教士和葛蘭教士已經在不遠處點燃了一個火盆。這是教士們的一種隨身聖器,一種裝有提線,可單手提起,看起來像是火盆的器具。凱莉一直搞不懂這東西除了和油燈一樣擁有照明功能外到底還有什麼用。
「煩人的牧師。」裘卡將教士們稱為「牧師」。她哼了一聲,接著用輕蔑的語氣指了指教士們的火盆:「你們真的應該回去再多讀讀書。所謂的聖煙所具備的封印作用,只有對『行屍走肉』才管用。而且光這一點,還有待考證呢。」
「小女巫,少虛張聲勢!」葛蘭教士語氣堅定。他正用寬大的袖子努力扇著火盆,想讓煙生的更猛烈些。
「等下就有你的苦頭吃了。」沃克一邊與葛蘭做著同樣的動作一邊補充道。
凱莉知道裘卡這次沒有說謊。早在盤問過程中,她就已然斷定女孩正在不斷用謊言掩飾自己的秘密。雖然她善於用天真可愛的聲音和美麗的臉龐作為偽裝,卻並不善於說謊。很明顯,所謂被父親逼婚等事都是她在信口雌黃。除非你是個專業的騙子或老千,大部分人們在說謊時,總會不自覺的將目光避開面前的人。凱恩·星河是這樣,裘卡也如此。
昨日,在日行者靴子店中,她一眼就看穿了賞金獵人的謊言,不過並沒有直言道破。人各有志,她不希望將場面弄到十分尷尬的地步。她參軍五年,為教團執行過各種各樣的任務,去過許多城市,見識過形形色色的人。人們為了活命,為了保住自己的財產,或者僅僅為了面子,是什麼話都說的出來的。但每一個謊話,總需要更多的謊話去圓,所以必然會出現更多的漏洞。
然而裘卡剛才的那一句,並沒有任何漏洞,她絕非虛張聲勢。
「瘟疫再起,邪教活動猖獗,有傳言說這背後是巫師作祟。如今,竟連一個女巫都膽敢如此堂而皇之的走在光天化日之下,簡直天理不容。」她雙手握劍,低著頭,將劍尖指向少女,「以梅洛妮和教團的名義,你被捕了,女巫。如果你試圖反抗,將被就地正法!」
巫師存在於歷史傳說和吟遊詩人的帶有鄙夷的歌詞中,一名十四五歲的少女巫師,究竟會有多大的力量,她無從判斷。或者,這個名叫裘卡的可愛女孩本身就是女巫偽裝出來的軀殼?畢竟,黑暗的恩佐克王朝早被國王安托尼亞帶領教團推翻,所有的邪惡也都被趕盡殺絕,她從未有過真正與巫師交手的機會。此前她所對付過的所謂巫師,不過是號稱自己是巫師的騙子罷了。
她瞥了一眼不遠處的兩位教士,這兩位雖然醫術高明,信仰堅定,但對付一名女巫,他們又能幫上什麼忙?教士們的大袖子不斷揮舞扇風的動作,正是緊張的表現。兩人身邊煙霧瀰漫,正嗆的他們不住咳嗽。
「你是要逮捕我,還是逮捕我的腳?」裘卡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顯然,此時信仰已經不能再幫上什麼忙。更讓凱莉感到不安的是,女巫似乎很有把握。從容和自信,向來是她用來壓制敵人的利器。但現在,這兩樣武器顯然沒有握在她的手中。
「最後一個問題,姐姐。」裘卡的聲音開始變得冰冷,「我犯了什麼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