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地攤殺手

一丈多高的石砌牌坊，上書三個大字：雙柳鎮。

簡五一進了雙柳鎮，天色尚早，日頭還很毒。簡五一找了個陰涼靠牆的角落，一頭倒下去，總算到了個熱鬧的地方了，先休息一會兒養養精神。

迷迷糊糊中，簡五一被人踢醒，面前站著一個杵著拐棍破衣爛衫的老頭兒，老頭兒說：「哎哎哎，這是我的地方」。

簡五一揉著眼睛四處瞅了瞅，「啊，這…」就算你說這牆裡面都是你家的，簡五一也不好反駁，可就這牆外面的一小塊陰涼角落都是有主的，這還有天理嗎？

老頭兒說：「怎麼了？要飯就不用分先來後到嗎？我上個茅房的功夫，你就佔了我地兒，這說不過去吧。」

這是被人當成要飯的了？簡五一抓著劍，一骨碌爬起來。簡五一生氣了：「我不是要飯的，難道我像要飯的嗎？」

老頭兒眯著眼，看見了簡五一帶著的劍：「你是劍客？」老頭兒活到這把歲數，落魄的人應該見過不少，有點眼力勁兒。

劍客？這個名字不錯，起碼比要飯的好太多了。簡五一挺直腰桿，點頭：「對，我是劍客，我不是要飯的。」

既然是劍客，那就不是來搶要飯的地盤的，老頭兒大大方方的擠在簡五一旁邊坐下：「小夥子，你剛出來混的吧？劍客有劍客呆的地方，前面那條街轉過去，那裡有好多人擺刀，幹什麼的都有，你去那裡試試。」

「擺刀?」

「對呀，劍客也要吃飯吧，你不找活干誰哪有飯吃？擺刀就是找活干吶。」

「好吧。」劍客是啥玩意兒，簡五一不了解，擺刀是幹啥也不了解，但有一點簡五一是了解的，不幹活就沒有飯吃，這話師父跟他說過。

簡五一本來不姓簡，姓喬。老喬家世代務農，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五一是喬家的第六個孩子，五個兒子一個姑娘。五一他爹沒念過書，也想不出啥好名字，就取了個名字叫五一，只希望到此為止，不要再生了，這麼多張嘴，都要吃飯呢。

五一三歲的時候，簡道士路過喬家，看見了五一。簡道士指著五一，跟五一他爹說：「這個孩子天煞孤星轉世，命硬，克六親，你們喬家所有人都會死在他前頭。」

五一他爹問：「那怎麼辦呢？」

簡道士三掐兩算，冥思苦想，恨天怨地之後，看起來非常不得已，說：「你要是願意，就把這個孩子交給我，我一定將他撫養成人。但是，他跟你們喬家再無瓜葛，這樣對他對喬家都是最好的結果。只有這樣，別無他法。」

喬家兒子多，少一個不嫌少，多一個可就是多張嘴，耗糧食。五一他娘流了一些眼淚，五一他爹沒有流眼淚，五一他哥哥姐姐壓根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就這樣，喬五一成了簡五一。

簡道士是不是個真道士，不明確，是個什麼級別的道士，也不明確。可以確定的是，自從有了簡五一之後，簡道士就結束了流浪的生活，找個地方定居下來。簡道士盡心儘力的撫養簡五一，教簡五一讀書認字，教簡五一習武，並不教簡五一修道。習武可以強身，效果是顯而易見的，修道據說可以長生，但也就是據說而已，真正長生的有幾個，簡道士也不知道。

據簡道士的描述，簡五一是一個不知道什麼原因被拋棄於荒郊野外的孤兒。這就是簡五一所知道的自己的身世，師父說，就這麼多，沒有更多。

這一年，簡道士掛了，自然死亡。

簡道士窮困一生，沒有給簡五一留下任何拿得出手的遺產。簡道士走的時候，留給簡五一的只有一把劍和一句話。劍是一把普通的劍，一句話是：「外面的世界很大，你不應該在這個荒僻的山村裡度過一生。」

於是，簡五一親手埋葬了簡道士之後，開始了他的流浪生涯。

視線回到雙柳鎮。

依老頭兒指的方向，簡五一果然看見了不少人，坐在馬路邊，面前擺什麼的都有，鐮刀、繩子、扁擔，各種幹活的工具。這就是擺刀？唉，不管他，照葫蘆畫瓢吧，簡五一隔開那些人一段距離，把劍放在地上，也端坐在那裡。還好簡道士留下了一把劍，就靠這把劍混飯了。

那些擺攤的人三三兩兩不時的就有人過來搭腔，然後就有人被帶走了，卻沒有一個搭理簡五一的。據說肚子越餓，腦袋就轉得越快，是不是離那些人隔太遠了？要不要靠近一點？簡五一正想起身，一個拎著菜籃子的年輕女子站在他面前。

女子臉色蒼白而消瘦，說話有氣無力的：「你是劍客？」

簡五一趕緊站起來，挺直了腰：「是」。

「我要殺一個人」。女子的眼神很飄忽，好像並沒有抱多大希望，但又充滿了期待。

一個弱質女流居然也要殺人？殺人這種活簡五一沒幹過，但也不好直說，畢竟這是第一單生意。簡五一又瞅了一眼那邊擺攤的人，好像有的人也要談很久的，生意嘛，總是慢慢談的。簡五一問：「你要殺什麼人？」

「我要殺的人叫杜三」。

「杜三？」簡五一一驚。

「你認識杜三？」

「不認識，你為什麼要殺他？」有時候老實人也要撒謊，簡五一隻能說不認識，不然的話後面就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

這女子自稱邢秀娘，說話的時候很平靜，「他大白天的跑到我們家，對我欲行不軌，我丈夫和公公要拉他去見官，只是這廝武藝高強，他殺死了我的丈夫和公公。」

眼前的邢秀娘應該還正值妙齡，長相也稱得上美麗，可惜的是，經受著仇恨和悲傷的折磨，她看上去就像是久病無醫，隨時都可能被一陣風吹走。

簡五一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你說的是野豬寨那個杜三？」

「除了野豬寨那個，這附近再沒有第二個杜三。」

「大白天的殺人，你為什麼不報官呢？」

「以前也有人報過官，官府也派兵剿過。等官兵來時，他們都躲到山上找不到，等官兵走了，他們就下山來更變本加厲。從那以後，就沒有人敢報官了。」秀娘以為杜三這個名字把簡五一嚇到了，轉身要走，「如果你不敢，就算了吧」。

「等一下」，如此作惡多端膽大妄為，自己竟然還救了他，簡五一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下去，「這活兒我接了。」

邢秀娘卻遲疑了：「你真的能殺杜三？可是我卻沒有銀子給你的，為了將我公公和丈夫下葬，家裡能賣的東西早都賣完了，我能給你的只有這個。」秀娘看著手中的籃子，籃子里只有三隻雞蛋。

「已經夠了」，-簡五一毅然決然的說。

簡五一跟著邢秀娘來了家裡，邢秀娘做好了飯。請別人幹活出力，當然要先讓人家填飽肚子，不吃飽哪有力氣幹活？殺人也是個力氣活，簡五一也不客氣，飽餐了一頓。

三天之後，鎮牌坊下，簡五一等到了杜三。

這一次，杜三帶了八個人，還是騎著馬，大搖大擺，哐哐噹噹，威風凜凜，看來前天的傷已經好了。

簡五一杵著劍，筆直地站著，冷冷地看著杜三。

杜三一群人下馬走上前來：「你？你是前天那個幫我擋刀的人？來來來，兄弟，哥請你喝酒去」。

「我是來殺你的」。

「殺我，為什麼？」杜三後退兩步。

「我接了一單生意，有人出三個雞蛋，請我來殺你。」簡五一很平靜，語調不緊不慢，每個字都說的很清楚。

「哈哈哈哈哈」，杜三仰天大笑，在這一帶，想殺杜三的人應該不少，杜三並沒有放在心上。後面跟著的人也跟著大笑，「我給你三兩銀子，還請你喝酒，喝了這頓酒，我們就是兄弟，以後吃香的喝辣的都少不了你一份」。

簡五一說：「銀子我喜歡，但我是個講原則的人，談好了的生意就不能變」。

杜三問：「你是認真的？」

「我是認真的。」簡五一的每一句話的確都說得很認真。

杜三突然跪下，咚咚咚給簡五一磕了三個響頭，站起來說：「你救我一命，我已經還給你，接下來刀劍無眼，我不會手下留情」。

「多謝」，簡五一拔劍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