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長相思嘉運訴衷腸 惡作劇浥塵屢受傷

第二十章 長相思嘉運訴衷腸 惡作劇浥塵屢受傷

晨練,是廠里男女老少喜愛的健身運動,也是彌補文體匱乏的群體活動。晨練有兩種:一是爬山,可以登高遠眺,飽覽河山,只是路窄人累,爬的人寥寥無幾;二是跑步,沿著山腳下空曠的公路,跑到仁村小橋,到橋下洗洗手,踢踢腿返回。公路平坦,運動輕鬆,參與的人眾多,嘉運也融入其中。這天早上,嘉運穿著藍網球鞋,走到房山頭,站在台階上四處張望:公路人影點點,山巒晨霧蒙蒙。忽見半山坡一人獨坐石上,埋頭看書;雖然距離有點遙遠,視線朦朧,但那熟悉的身影,入心的舉止,得體的裝束,所有的一切,都那麼熟悉。魏浥塵,沒錯,是她。嘉運久久凝視著,人獃滯不動,忽然湧出上山的衝動:與浥塵一起晨讀複習,即使不說話,即使拉開距離,遠遠地看著她的背影,也是一種快樂,一種滿足。嘉運躍躍欲試一番,又猶豫不決:見面說什麼呢?她會理我嗎?她要是不理我會更尷尬。膽怯又讓他冷靜下來:醞釀好對話再去吧,浥塵應該每天都會來晨讀的,不打無準備之仗。這樣想著,嘉運下了台階,朝著山下的馬路慢慢地跑去,心還在山上。

晚上,嘉運一個人坐在書桌前發獃,設想明天的計劃。假裝上山鍛煉,見面怎麼打招呼?如何對話?說話要風趣幽默,這樣女生才喜歡,但是說什麼呢?怎麼才能讓她喜歡呢?嘉運想得頭疼,也沒醞釀出一個好的開場白,人如泄氣的皮球,失了信心,心裡卻頑固地想著浥塵,揮之不去。疲憊地伏在寫字檯上,苦思冥想。忽然想到一句幽默的對白,喜不自禁的站起來,在屋裡來回踅了幾步,瞬時添了勇氣和信心,握緊了拳頭:明天。他嘴唇微動著自語。

這一次,嘉運開始了蓄謀已久的行動。清晨,他站在半山坡的房頭,遠遠地見到浥塵坐在昨天的石頭上,還是昨天的裝束,面朝山下,時而低頭看書,時而仰面的背誦什麼。嘉運鼓足勇氣,邊爬邊默念預習好的對話,心卻突突地跳不停。早上空氣清新,山谷中時有鳥兒鳴唱。嘉運深深地吸了口清新的涼氣,也是為鎮靜自己,減緩心跳。漸漸的浥塵的身影越來越清晰,新的黑格粉底上衣,新穎的小圓領鑲嵌著粉色絲絛花邊,臉頰潔白,兩腮嫩紅,紅的透明,紅的可愛。兩條烏黑的辮梢妝點著她圓潤的雙肩,像一把黑色的小刷子,隨著頭的顧盼而擺動。嘉運佯裝邂逅的樣子,步子緩慢下來,躊躇著準備開口,心卻跳個不停。浥塵已經見到嘉運上來,笑著先開口:「咦,石嘉運。從不複習的人也早起了。」這出乎預料的招呼,打亂了嘉運設計好的對話,慌亂答道:「誰說不複習啊。要向你學習,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浥塵合上書本笑道:「你是不鳴則己,一鳴驚人。我是笨鳥先飛。」嘉運說「你能是笨鳥嗎?太謙虛了。」此時的嘉運已不在緊張,談話也輕鬆自然,完全忘記了設計的對白和背誦的台詞。看著落落大方的浥塵,聽她溫柔的話語,看她成熟的表情,嘉運無法抑制內心思念的煎熬,必須向她表白,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他抑制不住咚咚亂跳的心,慌亂地說:「浥塵,咱倆做朋友吧。我一直喜歡你,你應該知道的。這句話我想了好久要對你說,你要不想或者不好意思回答,你就點頭或者搖頭好了,我也決不會強迫你的。」嘉運急切地,象背誦劇本。由於緊張,語速很快,一口氣說完,沒有標點符號的停頓。這些話說完,他像完成了一項任務,終於鬆了一口氣,一直壓抑在心裡的思念,折磨已久的顧慮終於釋放出來。他想浥塵一定很緊張,不知所措地逃避著他的目光,或者低頭不語,揉搓衣角。他這樣想著,大膽地看著浥塵。然而,浥塵很冷靜地聽著他的述說,並不驚慌。見嘉運說完,低頭沉思片刻,輕聲說:「其實,你對我的意思,我都知道,初中的時候你的莽撞,同學都知道了,我也沒生氣,只是不好意思。我覺得咱們都還小,家長也不會允許的。現在上高中了,又面臨著高考,正是用功的時候,要把精力用在學習上,才不辜負王老師的培養和她對我們寄託的希望,現在不像過去,沒有高考,學習好壞一個樣,畢業了都一樣的進廠,也不需要考試,現在不同了,我們要有新的目標,新的追求。你說做朋友,這個可以。本來我們就是從小學到高中的同學,彼此都了解,本身就是朋友。就像耿主任說得那樣,同學的友誼是最珍貴的。」一番話說得嘉運反而低下了頭,迴避著浥塵的目光,不知如何回答,學習卡片在手裡搓來搓去。浥塵看著嘉運,或許是避免尷尬,改換了話題,柔聲道:「你這件衣服挺好看的,也精神多了。咱們班的男生都不愛打扮,穿戴也不講究。」嘉運想要說什麼,卻不知從何開口,感覺她太懂事了,儼然像個大人。說的話句句在理,令人嘆服,讓他銘記於心。暗忖:一定要按她說的去做,把精力用在學習上,備戰高考,有所作為,才配做她的朋友,無愧於朋友的稱謂。嘉運這樣想著,還要說什麼,這時聽到外屋牆上的掛鐘『噹噹當』響了,不知道敲了幾下。嘉運突然從夢中醒來,看看窗外,漆黑一片。原來是黃粱一夢。

嘉運躺在床上,透過窗帘的縫隙,看天還沒亮。閉目難眠,沒了睡意。迷迷糊糊的聽到牆上的掛鐘噹噹當的又響起,嘉運心裡數著,一共五下,還早,翻來覆去的等到五點半,才躡手躡腳的起床,刷牙洗臉。想到夢中浥塵說男生都不愛打扮,嘉運破天荒地站在梳妝鏡前,梳梳頭髮,整整領口,的確精神許多。一直磨蹭到六點。山下的公路上,偶有三兩個人跑步,沿著公路一直跑到小橋拐彎處。有的穿過玉米地,踏著潮濕的土路,跑向河灘。嘉運走到房頭,站在山坡上,繞開一排排阻擋視線的平房,朝山上望去,一個熟悉的身影,還是昨天的位置,昨天的時間,昨天的裝束,坐在石頭上晨讀。一切在嘉運的預料之中,雖然是有備而來,仍讓嘉運心跳加速,不能自已。

浥塵時而低頭看一眼書本,時而側頭凝思,烏黑的辮梢在肩頭滑動,越發可愛。嘉運一邊上坡一邊躊躇:她會回答我的話嗎?她不理我怎麼辦呢?這樣想著,腳步變得沉重起來。到距離三十米左右,相互暴露在視野之內,都看清了對方。嘉運感覺到心在咚咚的狂跳,擬好的對話忘得一乾二淨,大腦一片空白。抬頭看著浥塵,雙目對視,莞爾一笑,竟沒說話;浥塵側頭看著嘉運,報以嫣然一笑,又低下頭,依然在笑,笑的詭異,笑的迷離。少女的心總是讓人琢磨不透。嘉運心想停下來,雙腳卻繼續走著。走過二十多米,坐在路邊的一塊石頭上。手上拿著寫有公式的紙片,心裡想著半坡下的浥塵,悔恨自己的懦弱,醞釀已久的方案,苦思冥想的對話,轉瞬之間,付之流水。

恍惚之中,有人上山,因山路崎嶇,人影時隱時現。當三個人露出全身,通過穿戴裝束,動作舉止,嘉運辨出:是趙明、李盼和段頌。三人先到了浥塵的旁邊,依次站在半坡的羊腸小道上,趙明走在前面,背著手說:「今天的陽光好晃眼啊。兩個學習尖子,離那麼遠,怎麼能互幫互學呢。」浥塵捲起書本,辯白道:「你們都瞎說什麼呀。」李盼也附和道:「我也覺得今天好晃眼,上面的人我都看不清了。」說著,舉手做瞭望狀。由於男生經常瞎起鬨,亂搭配,女生們普遍都有了免疫力,浥塵也不再害羞臉紅,看見這三個人上來,猜到沒有好事。又見李盼跟著起鬨,轉向李盼,斥責道:「李老牌,你也跟著起鬨。杜淑艷以前怎麼說你的,又忘了?」聽到浥塵叫李盼『李老牌』,幾個男生都忍不住笑了。段頌接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嘉運看著他們圍著浥塵,知道幾個人又在瞎起鬨,避嫌的從高處下來,站在他們的上方。趙明對著嘉運說:「書背的怎麼樣了,打攪你們了吧。」說著,不懷好意地笑了。李盼收了奚落,不再說話。段頌站在後面陡峭的斜坡上,因為和嘉運是好朋友,沒有跟著起鬨。嘉運對趙明說:「晨讀,你也可以來啊。」趙明說:「我們不愛學習的人,一來就打攪你倆了。」說著對段頌、李盼擠眉弄眼。浥塵笑道:「王老師說你:『人貴有自知之明』,這回提出表揚。」說著自己先笑了。趙明受到戲謔,倒背著手,走近浥塵幾步,突然從背後拿出一根兩尺長的草繩,在浥塵臉前舞動,嘴裡喊著:「蛇,蛇。」嚇得浥塵尖叫著急忙後退,退到第二步,一腳踩空,身子一歪,仰身倒地,從山坡上滾落下去,山高坡陡,沒有阻礙的一直滾落十幾米,在一塊緩衝地段終於停住。幾個男生嚇得目瞪口呆,見不在下滾,趕緊跑了過去,浥塵捲縮著身體,衣服上沾滿了草葉枯枝,頭髮上也是乾枯的草葉,一條辮子的皮筋快要脫落,她掙扎著要坐起,潔白的臉上顯出痛苦的表情,四個人圍住浥塵,趙明早已不知所措的呆立一旁,嘉運驚恐地問:「摔倒哪兒了,有事沒有?」浥塵慢慢的要坐起來,右手剛一撐地便『哎呦』一聲,身體又傾倒了,痛苦地說:「我的手腕疼的不能用力。」段頌說:「趕緊去衛生所看看去,他們有值班醫生。」浥塵改用左手支撐著地,很吃力的樣子,還是沒有站起來。嘉運早已忘了授受不親,上前扶住浥塵的一隻胳膊,同時對趙明喊道:「把她扶起來。」兩人一邊一個,把浥塵架起。段頌催道:「趕緊去衛生所,現在還沒有吹號,要是一上班,全廠人都知道了。」浥塵站起,走了幾步說:「我自己走。」說著在前面趔趄地跛行,後面四個人隨後,朝山下的衛生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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