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三姐拜師
下午,有人來訪,柳三去開門。
原來是前次求見未果的姑娘,打扮的花枝招展,說是二郎讓她來的,出示了佩劍作為證明。
柳三隱隱有種熟悉的感覺,彷彿當年老爺權勢正盛時,賓客如雲、妓兒盈門。
也不勞神多問,直接帶進了內院。
柳湘蓮正在書房讀書,得知消息有些詫異,昨日才見過,今兒便趕了來,何其速也!
不知她就是這般雷厲風行的性子,還是思念心切、度日如年?
見面之後,行禮問安,請她坐了。
柳湘蓮總感覺與昨日所見大為不同,細細打量,又回憶一番,才猛然驚覺。
昨日只是尋常裝扮,今兒卻穿著高底繡花鞋,身量明顯高了一截兒。
胸脯似乎大了一圈,鼓囊囊的更為飽滿雄厚,也不知是加了幾層裹胸。
外衣是淺色的,隱隱透內里誘人的蔥綠色。
肌膚本就白膩豐澤,又塗脂抹粉,越發白裡透紅。
柳眉被精心描畫過,幾入鬢角。
顧盼之間,眼中眉梢,春情隱露。
這是,誘惑我來了?
柳湘蓮心生懷疑,何以至此呀!
他已將二尤視為盤中餐,但她們的位次稍稍靠後,特別是他從尤三姐身上判斷出賈珍尚未得手,越發不急於一時。
解救香菱是第一要務,簡單易辦。
第二則是迎娶可卿,免其落入寧府,尚未著手。
兩位尤姑娘暫時來不及考慮呢。
畢竟是賈珍禁臠,這時與他起了衝突,可能給謀划可卿之事增加波折,他可不知對方會使出什麼手段來反擊。
但也沒有因噎廢食的道理,且看看這位尤三姐想要如何。
兩人都不說話,各自沉默,柳三也不走,自顧自坐到一邊兒,斜翹著眉頭,老神在在的看著柳湘蓮。
昨兒才接進來一位年幼貌美的香姑娘,今兒又來一位模樣嫵媚的「油」姑娘,二郎這是要開飯館子么?
小身板兒吃得住嗎?
他有些憂心,少年戒之在色呀。
見有客人來,已領受管家大權的香菱迅速融入角色,自覺的倒茶奉上,臉上帶笑,態度殷勤,伶俐可愛。
柳家奉茶的小丫頭都這麼明媚靚麗,尤三姐大為震驚。
原本信心十足要拿下柳湘蓮,現在心氣兒消散了七七八八,這事兒不好辦呀!
說來尤家姐妹都是不安分的主兒。
昨日之前,尤三姐只想著能多看幾眼柳二郎就滿足了,少女懷春也就這樣,主動拜師已屬冒昧,並不敢奢求什麼。
可是昨天柳二郎不僅一口應下,竟然還送出自己的貼身佩劍,這是何等舉動?有何含義?
晚上她就輾轉反側睡不著了,翻來覆去琢磨這事兒。
莫非他也對我有意?否則何以將貼身佩劍隨手送給人呢?解釋不通呀。
古來多少姻緣是從小物件上撮合的?玉環金珮,鮫帕鸞絛,由小物而定終身的不知凡幾!
姐夫賈珍的心思昭然若揭,如今雖用在二姐身上,將來也不會放過自己。
他連二姐都不願意抬進門,只想苟且,更何況自己?
如果能得到柳二郎青睞,一舉嫁入柳家,豈不是比沒名沒分的失身給姐夫好多了?
越想越有道理,時不我待,說干就干,今日精心打扮,前來一試。
可見面之後的發展有些出乎意料,沒想到柳家端茶倒水的小丫頭都是這等天姿國色!
自己還有什麼值得柳二郎高看一眼的?何況名聲本就不佳呢!
尤三姐想到這些,悶悶不樂,發獃走神兒。
「尤姑娘求學之心甚切呀!」
看著盛裝麗服妝容精緻卻沉默不語落落寡歡的尤三姐,柳二郎忍笑感嘆。
尤三姐聽了,也清醒過來,此時可不是瞻前顧後的時候!
一雙明眸含情脈脈的看著柳二郎,輕聲問道:「不知公子昨日說的話,還算不算數?」
「算!怎麼不算?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柳湘蓮斷然說道,又問:「不過,你到底要學什麼?學戲學舞學劍可不是一回事兒。」
尤三姐心中歡喜,挺挺胸,態度堅決道:「我想學劍!」
「沒問題。」柳湘蓮爽快點頭。
尤三姐大喜,雖然昨日他也答應了,畢竟兩人獨處私語,今日再應,斷不會反悔的了!
以後兩人朝夕相處,耳鬢廝磨,言語調笑,不信他不動心!
心情愉悅,正要出言感謝,準備當場拜師,卻聽柳湘蓮一本正經的說道:
「論劍術,我這點兒微末道行不足掛齒,與我家三叔相比,可謂螢蟲與皓月之別。尤姑娘求學之意堅定,便拜三叔為師吧,如此方不辜負姑娘的良才美質與一片誠心。」
「啊?」
彷彿挨了一悶棍,尤三姐杏眼大睜,做夢似的看著柳二郎。
心碎道,我是來學劍的嗎?難道是眉眼拋給瞎子看,竟不懂我的心意?
不等她拒絕,柳湘蓮轉頭對柳三道:「三叔,你看怎樣?給你找了個好徒弟!反正你閑著也是閑著,權當解悶子了。」
柳三也震驚了,這位「油」姑娘說是來學劍,明顯是送秋波的,難道二郎昏聵至此竟不解其意?
總不至於是心性純良不解風情吧!
怎麼反倒讓她拜我為師?
還沒想明白呢,就聽到他說自己「閑著也是閑著」,頓時不爽,立馬反駁:「我怎麼閑著了?要不是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喂……」
「住口!」
柳二郎條件反射似的猛然站起,指著柳三瞠目大喝:「別再說那個字了!」
上次吃飯的時候聽他這麼說,可真把自己給噁心壞了。
反應太劇烈,諸人都被嚇了一跳。
「好,不是喂。」
柳三知錯能改,又道:「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沒閑著!」
柳湘蓮還以為尤三姐會反對呢,沒料到她沒說話,家裡老頭倒鬧意見了。
此事不難解決,柳二郎走到柳三身邊,貼耳低聲說道:「三叔有所不知,這位尤姑娘正身陷險境!他姐夫是寧國府的賈珍,髒心爛肺的下流種子,對她姐妹心懷不軌,妄圖霸佔!她學劍乃是為了自保。這等不懼權貴的貞潔烈女,你說咱能忍心袖手旁觀不幫忙嗎?」
這可算是戳到柳三的癢處了。
當年他得柳棱大恩,便是因受高門大戶逼迫,家破人亡陷入絕境,是以對那些權貴極為厭惡。
得知賈珍如此不堪,哪裡忍得住?當即低聲應道:「這事兒我接下了!保准不出一個月,一般人近不了她的身!」
他看向正偷聽卻聽不清楚的尤烈女,眉頭一挑,問道:「劍乃百刃之君,不可輕動。你真心要學劍?」
尤三姐滿臉愕然,欲哭無淚:我要的是少年郎,跟著個糟老頭子,劍術學的再好又有什麼用!
可此時難道能說不?
那自己的目的豈不是和尚頭上的虱子明擺著,暴露無遺了?
還怎麼有臉見人?
到底是尤三姐,心說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拼了呀!
當即在柳三面前下跪叩頭,口稱:「師父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是個果斷利索的丫頭,柳三有些欣賞了,故意道:「我只是問問,還沒決定收不收呢,你急著跪啥哩!」
「啊?」
尤三姐揚起螓首,明眸含霧,十分委屈,這一家少的老的都是什麼人吶!
事情到了這一步,頭都磕了,拜師不成豈不是白磕了?
她忙說道:「師父有什麼吩咐儘管說,弟子無不遵從。」
柳三心中得意,擺出嚴師面孔,沉聲說道:「要練好劍術是很難的,一日練,一日功,一日不練十日松!朝夕之間,不可懈怠!你做的到么?」
「做的到么?」
尤三姐喃喃。
咬牙道:「弟子能做到!」
是個烈女子呀!柳三大為改觀,畢竟對這種主動登門的第一印象並不好。
「隨我來。」
他背著手,很有宗師風度的走了。
「這……這就要開始?」
尤三姐不堪置信的看著置身事外的柳湘蓮,心想怎麼能這樣呢?
你好歹多看看人家的裝扮嘛!
她失魂落魄的走到前院,只見老頭已經搬出了藤椅放在樹蔭下,又擺放茶具。
他這是準備幹啥?
尤三姐問道:「師父,該從何處練起?」
柳三舒舒服服躺在椅上,將她上下打量一眼,冷冷道:
「卸妝!換衣!」
「啊?」尤三姐訝異不解。
「啊什麼?就你這妝容,一會兒出汗了臉上還不得開果子鋪呀?穿的這麼多這麼緊,怎麼做動作?崩開了我老柳名聲要不要了?」
你倒要名聲了!哼!
尤三姐為難道:「卸妝可以,可我沒帶衣服,不然……明天再練?」
拿眼偷覷,試著撒嬌。
柳三不為所動:「去裡面要。二郎最近置辦了不少衣服,不缺你的。」
他自然看出這丫頭目的不純,說是學劍,倒像是過來招蜂引蝶的!
心裡不免對二郎高看一眼,這般女子自己送上門來,竟然忍得住不下手,定是心懷大志呀!
他哪兒知道柳二郎早就一個不落的規劃好了先後順序。
嘻嘻,又能見二郎了,尤三姐歡歡喜喜去了內院,含羞借衣。
香菱陪著她換了衣服,卸掉妝容。
換好之後,柳二郎一瞧,素顏堪稱清水出芙蓉,無雕無飾,一派天然,穿著輕薄的蜜合色紗衫,增添了一分英氣。
可是,高高的山峰竟被削掉一層,果然不是個老實的賣家!
且不提尤三姐磨磨蹭蹭去了前院接受柳三的劍道教育。
遙望玉人身影,香菱意動神搖,問道:「二郎,這是誰家姐姐?好漂亮!」
柳二郎神神叨叨:「管她誰家的,早晚咱家的。」
「咱家的?」
香菱納悶:「為什麼早晚咱家的?」
「哦!」
她忽然發出一聲驚呼,又忙著掩嘴,一副震驚模樣:「二郎是要娶她么?」
「你覺得怎樣?」柳二郎笑問。
還以她多少會有點兒吃醋,豈料大失所望,香菱竟然歪著螓首認真思索:「人是極美的,就是不知道脾氣好不好呢?我看她瞪了你好幾眼哩!」
柳湘蓮聞言拍腿大笑:「好香菱!你倒擔心起我來了!你不該擔心你自己么?」
「擔心我自己?」
香菱眉毛蹙起,很是不解,想來想去沒想明白,不服氣道:「難道她會趕我走?我又不白吃白住的!我給她做丫鬟!」
柳湘蓮搖頭失笑,不愧是你,單純的快沒救了,怪不得薛獃子娶夏金桂的時候,你還能樂呵呵的前後奔走幫忙準備。
「好吧,到時候再說。」
初次調戲完全失敗,柳二郎無奈道。
……
前院。
尤三姐先活動了身體,從最基本的弓步練起。
不到半個時辰,沒做幾個動作,劍都還沒摸呢,已經香汗淋漓,腰酸脖子痛,一臉苦相。
雖在咬牙堅持,眼中已有哀求之色,快支持不住了。
「今兒就到這兒吧,明兒再來。」
柳三起身說道,說完也不管她,拉著躺椅進屋了。
心裡很不滿意,到底是女子,體格太差,二郎小時候練半天也不說累的。
熬過第一關,尤三姐鬆了口氣,也不去想明天怎麼辦,稍作洗漱,拿了衣服匆忙告辭離開。
此時超過了跟姐姐說的回家時間,可別讓她擔心。
不多時,有人來送東西,正是柳湘蓮昨晚吩咐柳三去準備的,查看一番,並無不妥。
此時將近傍晚,晚霞映天,估摸著秦業也該下值回家了,他帶上昨日買的幾件禮物,策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