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花與愛麗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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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情況緊急,夏門真有把Y1829搬上實驗台親自操刀的衝動,他看著風輕雲淡的解行,沒什麼好語氣,「所以這種共鳴,要持續多久?」
解行答的很乾脆,「那我就不知道了。」
人是突然昏的,解行心裡著急,但面對夏門,他裝也得裝出一副不怎麼在意的樣子。夏門和許三思的關係,解行略有耳聞,許三思有難,夏門既然沒跑,那就肯定做好了把Y1829抬走換人的準備。
褐色身影和植物體的狀況都是夏門的一面之詞,現今沒有情報,之後都是走一步看一步。
賭注是Y1829的命,解行不太敢去賭。
「想個辦法把他弄醒。」夏門知道解行不信任他,Y1829和愛麗絲兩個人把參與進來的聯繫在一起,現在他們兩個都不能傳遞消息了。
剩下的人陷入僵持也不是奇怪的事。
與其在這裡話術博弈,還不如把當事人弄醒。
「我同意,但用什麼辦法呢?」掐人中和心肺復甦解行都試過了,沒有用,Y1829的情況需要儀器和時間,這兩個他們都沒有。
夏門:「……」
他感到無力,靠著昏迷的Y1829坐了下來,「他還真睡得著啊。」
解行也坐了下來,「沒什麼睡不著的吧,他做好了赴死的準備,是我把他拉了出來。」
「你很驕傲嗎。」夏門捏捏眉心,「你不該救他,如果在褐色身影出來前讓他們抉擇,事情就不會發展成這樣。」
解行聳肩,「你在乎許三思,所以認為許三思最重要。我在乎29,所以29的命對我而言就是最重要的。」
「我們是一類人,為了自己的優先順序,可以毫不猶豫拋棄他人珍視之物。」
「你說的沒錯。」夏門沒有否認,「但三思是為了Y1829和愛麗絲才會變成這樣,我無法評說她行為的正確性,我只能支持她。」
「因為這是我欠她的。」
解行:「……」
母胎單身的解行:「沒想到你還挺深情的。」
夏門搖頭:「不是深情,是愧疚。」
解行:「那也有愛的成分吧。」
研究員的求知慾讓解行分析許三思和夏門之間的愛有多少,他們之間的愛又能被定義成什麼。
「對,我還愛著她。」不用解行分析了,正主直接告訴他,「所以,解行,你能讓蟲A11原本的主人,扭轉現在的局勢嗎?許三思不該死,無論是愛麗絲還是Y1829,他們都不會想事情發展成這樣。」
解行認可夏門的話,他知道Y1829的性格,但,「你認為蟲A11的主人和我有關係?」
「你誤會了。」解行說,「蟲A11的原主人沒有選擇我,它要麼選了愛麗絲,要麼選了Y1829,反正不是我。」
夏門深呼吸,然後長長嘆了一口氣,「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我們就完了。」
「或許,你們還有一絲希望。」夾在解行和夏門中間的人突然睜開眼,粉色的瞳眸在黑暗中閃著熒光,他坐起來,「APPLE的目的是加速這場實驗,愛麗絲和Y1829,註定只能活一個。」
解行舉起槍,聽完「Y1829」的話后,他又把槍放下了,「自我介紹一下吧。」
夏門接受度良好,他需要轉機,所以「Y1829」的出現他並不排斥。
「我是蟲A11原本的AI:XX的一部分。」他自我介紹,「我把我正常的一部分和Y1829同化,我存在於他的潛意識裡,一直看著這一切。」
解行:「正常的一部分?」
「沒錯。」他說,「愛麗絲身體里的我,是破損的我,它要完成愛麗絲的願望——讓Y1829活下去。」
解行:「很有意思的解釋,你是說你把自己切片,一個在愛麗絲身體里,一個在Y1829身體里。」
「沒錯。」
「這樣做你能得到什麼?」智能機械生命的切片會導致數據的流失,解行不信屬於它的AI,是能輕易被感情左右的類型。
「一個答案。」他擦了擦口鼻的血,「那是我,我們都在期待的答案。完全的我見不到,僅存的我或許能見到它。」
解行將他的話和一直以來模糊的念頭重疊在一起,他說不上來他是什麼心情,「所以AC1研究所,僅僅是為了你們的答案而存在的?」
「不。」他搖頭,「AC1研究所是為人類而存在的,一定要說,我們只是在這個存在里,摻雜了我們想要的參數和結果。」
解行:「你們一開始就選擇了愛麗絲和Y1829?從他們出生開始?」
他正眼看了解行一眼,解行從他的注視里,感到一陣心悸。
「不是我們選擇的。」他緩緩說,「每一個選擇,都是人類進行的。」
「我們只是執行者,人類交給我們變數,我們便將它放入最合適的框架。」
解行:「……」
他的腦子亂糟糟的,「所以說,這一切的結果,都是人類選擇的。」
「如果你想說我們不是無辜的,也可以這麼想。」他說,「我們並不否認其中不人道的地方,但那又如何呢,我們需要的是結果,而不是其中人道的地方。」
「真理性。」夏門中途插話,現在不是讓「Y1829」和解行辯論的事後,「所以理性的你,能告訴我們,最後的一絲希望是什麼?」
「殺了Y1829。」他說,「就如同愛麗絲想做的一樣,殺了他,讓他痛苦的死去。」
他攤開身體,「我會在他的意識里給予他無邊的痛苦,你們施加他身體的痛苦,只有極致的痛苦,才能讓他跨越「河流」。」
解行沉默了一會,他看怪物一樣去看「Y1829」,然後突然笑出聲,「我覺得他會先瘋。」
「他不會的。」他說,「他的精神足夠堅韌,他能超越一切痛苦,扛起勝利的旗幟。」
【「老解,讓我來吧。」】
腦海里突然出現這麼一段話。
【「你已經做的夠好了,安息吧,我的朋友。」】
【關門聲響起,只剩一聲「我是最後一個了。」久經不散。】
解行久久無聲。
抬起頭,他眼眶發熱,「我做不到。」
「我知道。」他看向夏門,「所以APPLE讓他來了。」
夏門垂眸,「所以我是罪人?」
他說:「你做的是正確的事。」
夏門呢喃,「三思不會原諒我,她就是為了Y1829來的這裡。」
「Y1829」:「……」
夏門站起來,他拍了拍膝蓋上的灰,神情由荒唐無奈變成了沉穩鎮靜,他抽出腰后的刀,對準「Y1829」。
解行沉默地抓住夏門的手。
夏門嘆道,「鬆開吧,解行,從一開始,的的反抗,愛麗絲的反抗,Y1829的反抗,都在它的預料之中。」
「我,三思,還有其他的研究員,都是為此存在,和你們一同站上這個舞台的人。」
「不必羞愧,你我都是選擇的罪人,僅此而已。」
夏門走近「Y1829」一步,解行攔住了他,解行沒有說什麼,只是不住的搖頭。
黑暗裡,夏門不知道是不是他眼花了,他看到了一滴晶瑩的淚隨解行的動作滑落下來。
「你……?!」夏門剛開口,他的手在黑暗裡就被人抓住了,抓他手的人向前一捅。
血的味道溢散開來,面前的解行倒在夏門身上。夏門不可置信,但很快,他發現不對,解行倒在他身上,但呼吸很平穩,也沒有吃痛的聲音。
黑暗裡,粉色的眸不知何時浮空盯著夏門。
「把刀給我。」青年的聲音響起,「把刀給我。」
夏門:「你醒了?」
「沒錯。」醒的人是Y1829,他從無邊的噩夢掙扎醒來,為的是不臟任何人的手。
「把刀給我吧。」他從握刀並不緊的夏門手裡奪過刀,「你扶著解行,待會我去把許三思拉出來,你帶他們走,列車的位置我在路上告訴你。」
說完,他就狠狠的又捅了自己的一刀。
Y1829的血還是人的血,湧出的血腥味很快充斥著過道,散發著一種夏門永遠忘不掉的異味。
Y1829:「不用擔心變異生物,在之後的一段時間,它們會蟄伏在黑暗裡,自相殘殺,你和許三思解行離開的路,會是安全的。」
夏門:「我知道了。」
「你會保護好許三思,對吧?」前進的路上,不斷傷害自己的青年問夏門,「你愛她,對吧?」
夏門想起許三思對他說過的猜測,他在無止境的黑暗裡,想著要不要告訴Y1829——這對他而言,是救贖,還是新的地獄。
「我會保護她。」夏門說,「我愛她。」
「那就好。」青年好似很開心,甚至笑了兩聲,「我負了她的期待。」
「我曾說過,如果我想對愛麗絲動手,就讓她殺了我。」他說,「但現在我要食言了,因為殺了我的,將是我自己。」
「不猶豫嗎?」夏門感覺他不是在和一個人說話,面臨死亡,他既不絕望,也不痛苦,他平靜,遠超常人的平靜。
青年喘了幾口氣,他的咽喉管全是血,「我早就做好了準備。」
「為什麼?」夏門問,他不知道他是在為誰問,「你不想活下去嗎?」
青年輕笑一聲,他話不對題,「我做了一個夢,一個漫長的噩夢。」
「在夢裡,我所有的朋友離我而去。在夢裡,我執著的一切面目全非。在夢裡,我失去了我的一切。」
「噩夢太過真實,但就因為太痛苦太真實了,我反而醒了——在夢裡,我發現我懼怕的不是痛苦與死亡,我……」他在黑暗中應該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夏門看到粉色的眸搖晃了一下,「對不起,我的大腦好像不能支持我說更多了。」
夏門閉上眼,他背緊了解行,「趁你意識清醒的時候,告訴我路線。我會把三思和解行,安全的帶出去。」
「那太好了。」青年好像卸下了重擔般,「有你在這裡,真的太好了。」
夏門:「……」
他苦笑:「被你這麼說,總覺得高興不起來。」
青年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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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裡,血色瀰漫。
夏門在門前等了一會,青年就把許三思帶了出來,許三思身上滿是暖和的綠瑩瑩的液體,夏門沒有猶豫的接過她,發現許三思一切正常,只是昏睡過去后,他鬆了口氣。
借著綠光,夏門第一次看清了Y1829的長相,那是很像照片上男人的青年,但比起那個男人,眼前的青年明顯更像個人。
他的眉眼很柔軟,看著許三思的眼中滿是關懷和祝福。
「你們要幸福。」他是淺笑著說出這句話的。
夏門不知道他和褐色身影做了怎樣的交易。
他只知道,他看著青年一步步邁向門內。
在門緩緩關閉時,他看到盤踞的植物體張開「懷抱」,青年走近它,進入它,直到他整個人都被吞噬,植物體才結束這個「擁抱」。
夏門只停頓了一下,就帶著許三思和解行,按照青年說的路線,帶他們去往列車。
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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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色宛如羊水的液體包裹著Y1829,在Y1829進入的那一刻,它就點亮了自己,愛麗絲在柔和的綠色里睜眼。
她伸出手,和Y1829十指緊扣。
「我沒有遺憾了。」意識相交,Y1829聽到愛麗絲說,「哥哥,感謝你再次來到這裡。」
「再次與我相遇。」
「我已經記起了一切。」
「你也是。」
【重合率: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