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章 往事
為了說話方便，全區長只帶秘書一人，方經理亦然，加王強總共五人。事關足校之興亡，王強對飯局非常重視。全區長預約成功王強馬上給大嫂打電話，把南面最安靜最私密的包廂「清平樂」留下來。午餐時（王強一家三口午餐晚餐都在新雲頂吃）跟大嫂商量啟動貴賓模式，貴賓模式特殊之處在於：菜品由大廚在獨立小廚房掌勺；所用食材與普通包廂區別開；「烏龜燉雞」用野生烏龜和大圍村散養土雞；「龍蝦湯過橋東星斑」用深海捕撈自帶淺紅斑點東星斑魚；「酥炸金鉤翅」用南美金山魚翅配義大利摩德納黑醋汁……菜譜是王強「逼迫」全區長回憶以往飯局制訂的，都是方經理喜歡吃的菜。酒當然用茅台——「三十年陳釀年份酒」；茶是頂級「老班章」普洱，也是方經理最愛。
王小惠進言：「我們有個石化分局，他們跟石化的人熟，要不要我去打聽一下方總這個人？」
「不用，全區已經跟我說了，心裡有數。」
王惠志：「老爸，球場要是建成了，是全市最好最大的吧。」
「應該說是最好最大的室內球場，風雨無阻，以後你就曬不到太陽了，免得你媽說你像小黑人。」
全家笑。
飯吃的滿意是一方面，但飯局只是輔助手段，關鍵是事情要談好。王強電話打給劉樹聲，他覺得劉樹聲在這方面有特長，聽聽他的建議。
「我覺得領導做事最看重影響，倉庫租金太貴我們不願意，租金太便宜，領導怕人講閑話，倉庫是領導同意租的，他要承擔責任。放他的立場，把租金降下來，不是不可以，關鍵以什麼理由？只要理由充分，沒人說閑話就ok。這個理由不能讓領導找，我們自己先要找好。校長，你看這樣行不行？石化子弟來我們學校培訓能不能給一定優惠？」
「當然可以，免費也行啊！石化一個小學一個中學，能來多少人？應該沒幾個錢！」
「完全免費當然最好，等於給職工的福利，也給石化很大的面子。為保險起見，最好算一下大概來多少學生。每個學生身上要補貼多少錢，太多了就划不來。」
自劉樹聲帶頭用了「校長」稱呼之後，內部人都「校長」不離口了。
「你覺得租金多少合適？」
「他們倉庫本來空在那裡，我們租，算廢物利用。當然，關係好算廢物利用，關係不好，按貨倉收費，這麼大面積，租金不便宜。我們搞足校跟搞倉儲不一樣，白天學生上課，只有晚上和周末球場才有人。一個星期大概只用了三天，其餘時間是閑置的。這一條算強詞奪理，另一條才是校長你要強調的。我們足校的性質，非盈利，正兒八經的公益項目，他們少收租金也是為中國足球做貢獻，放到哪裡都站得穩，人正不怕影子斜，方總這麼大領導，肯定明白的。租金加上給石化學生的補貼，每個月不超過六千，可以不？」
「當然可以！你覺得談的下來嗎？」
「我覺得有希望，主要我們不玩假的，財務公開，來人檢查，隨時歡迎。不放心可以寫進合同，一旦變成商業性質，他們收回去就是，對吧。」
「對，劉總腦袋靈光，談成了給你記一功。」
為顯莊重，王強把牛仔褲換成西褲，運動鞋換成皮鞋。站在「建設大廈」入口處東張西望，之前在網上輸入方經理的名字，彈出一系列新聞標題，其中兩個新聞出現方經理照片，畢竟不熟悉，生怕錯過。意外的是方經理老遠主動揮手打招呼，顯然對方也做了功課，王強迎上去握手。
方經理：「王總，搞這麼客氣，還在門口接我。」
「方總是貴客，給我這麼大面子，不敢不迎啊！」
「我跟你哥是好朋友，自己人，沒事的。」
「方總，全區臨時有個會，稍微晚點，我們在包廂里先喝茶，可以嗎？」
「可以，老全屁事多，我知道。這位是我的秘書小湯。」
王強跟小湯握手，互道：「你好。」
從大廈入口到進入包廂，短短几分鐘路程方經理講的話都與王恩念有關。
「你哥的常務副市長什麼時候下來？」
「聽說快了。」
「三十六歲進市委班子，前途無量啊！我比你哥整整大十歲，已經到頭了，馬上退休了。」
「方總看起來比我哥年輕，真的，我以為你比我哥小，我哥兩邊好多白頭髮。」
「你哥是拚命三郎，我是躲在企業得一點清閑。你哥是真拚命啊！我領教過！」
進入包廂，三人分坐在香榧木茶台兩邊（「清平樂」設有專門的茶台），王強泡茶，堅決不讓小湯插手。接著上面話題，方經理講述了拚命三郎的往事。
「發大水那年，抗洪救災我跟你哥一個組。我們石化生產的編織袋，一車一車往前線運，車上坐十幾個職工，車停哪裡，人就在哪裡築防洪堤。我們畢竟要保生產，派出的人有限，主要是你哥帶的人。你哥在堤上搭帳篷睡了二十二天。沒辦法，我也跟著睡帳篷，晚上要忙到兩三點，打著手電筒巡查，早上六點多就爬起來。我是拼不過你哥，我要多睡兩個小時，畢竟年紀大那麼多。一日三餐，吃方面便，吃一次盒飯跟過年一樣，那個時候真苦，不到一個月瘦了十幾斤。」
「有一次夜裡四點多要我們增援『新群村』，我們離『新群村』並不是最近的，但是我們動員能力強，裝備好，第一個趕到。山體滑坡，到的時候幾處屋子已經衝垮了。靠鋤頭鏟子挖，你哥帶頭，流汗太多，雨衣穿不住，脫了淋雨挖。我們真的拼盡全力，累得站不起來。還是晚了，沒有救到人。挖出來的時候，一家老老少少八口人全部遇難，其中一個三十歲孕婦，一個五歲幼兒。」
「當時那種悲痛，真叫刻骨銘心真叫絕望！所有人嚎啕大哭。我跟你講這些，全區長沒說你為什麼事請我吃飯。只要不太違反原則，我能幫一定會幫的。」
王強、小湯眼睛紅了，親歷者方經理面露戚色。
飯局沒有正式開始，方經理卻早早地表態。王強覺得此時講球場的事有褻瀆亡靈的嫌疑，猶豫起來。
「儘管講，想必『英烈之家』的人不會出什麼難題！」
在方經理「逼迫」下，王強一一道出足校種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