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遊魂
如果說一枝花朵的香氣可以帶給人愉悅,那麼當成千上萬支散發著濃郁到令人眩暈的玫瑰聚集在一起,就是一場對嗅覺的謀殺。
夏油傑和五條悟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花海中,腳下的泥土黏膩而柔軟,帶給人極度不適的感覺。
「話說,就那麼把他們扔在原地真的沒事嗎?」五條悟面露猶疑之色,想到那些人哭天喊地忙忙亂亂的場景,即便是無敵的五條家主也感到頭大,「他們要是亂跑的話說不定會完蛋!」
「這個生得領域是我見過最強的,而且非常奇怪的沒有一點殺氣,只有極大的怨念。」五條悟咧了咧嘴,興奮道,「一定是一個特級!你賺翻了啊,傑!」
夏油傑無語地看了一眼過於自信的同伴,眉頭緊皺,顯得憂心忡忡。
大概十分鐘前,他和五條悟一起檢查完了整輛列車,但奇怪的是,沒有任何異常。
乘務人員和工作人員都在自己的崗位上,而因為列車是無人駕駛的,所以並沒有司機,如果想讓列車停下來,就只能又東京總部那邊授權,通過程序強制列車停止運行。
而此時,更糟糕的事情發生了。
他們與外界斷了聯繫。
所有人的手機、電腦、無線電等等設備通通無法使用,而更恐怖的是,他們問過了所有乘務人員,沒有人承認自己發過那條語音廣播,而車廂頂部,也沒有什麼播音器。
車內的乘客瞬間陷入了恐慌,所有工作人員都在忙於安撫乘客,而列車乘務長則在五條悟的命令下用一切辦法維持乘客的安定。
正當他們手忙腳亂之時,列車停下了。
恐懼的氣息如同劇烈沸騰的滾油一般,瞬間引爆了人群。
「怎麼回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天啊電話怎麼都打不通!這裡到底是哪裡…!」
「小蘭,小蘭怎麼辦!我們是不是被困在這裡了,而且,而且你注意到了沒有——」鈴木園子縮在椅子上,她盯著窗外的夕陽,瞳孔緊縮,眼神里充滿恐懼,「小蘭,我們從看到花海,到現在,其實也很久了吧——」
「太陽,還有那些山,位置好像就沒有變化過。它們就像是——」
「就像是貼在天空上的壁畫……」柯南眉頭深鎖,接著園子的話低沉道。
他不解地望向窗外,那輪火紅的落日依舊低懸於群山之上,山體漆黑如墨,晚霞艷紅如血。之前他們所有人都被這大片的花海所震撼,沒有人注意到遠處的群山,但此刻仔細看去,這裡風景充滿了一種怪異感。
電光石火間,他突然反應過來到底是哪裡不對。
「影子!影子去哪裡了?!」他驚呼道,眼神里充滿不敢置信,「山的影子,花的影子,火車的影子,還有——」
他猛地轉頭望向地面,細縮的瞳孔微微顫動,難以置通道:「我們的影子,都不見了!」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呢?!
鈴木園子聞言撲到小蘭身邊,緊緊抓住閨蜜的手,語調顫抖著低聲道:「我們要找到五條先生他們才行!」
柯南抿了抿唇,看著驚慌失措但又強自鎮靜下來的小蘭,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他再一次感到了那種無力感,命運捉弄,他沒辦法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而就在他們三人準備穿過喧鬧擁擠的人群到前面的車廂去尋找五條悟一行人的時候,一個柔和的聲音在他們背後響起。
「你們好,孩子們。」那個有著銀色長發,容貌極盛的美麗少年正站在他們身後。
「誒?你是那個,和五條先生一起的人!」鈴木園子驚訝地捂住嘴,低聲急切地問道,「你知道五條先生他們在哪裡嗎?我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他!」
「他們在前面第二節車廂那裡,在和工作人員交談。」維爾德微笑著打斷了園子的話,他的眼睛如同月夜下的雪海一般平靜寧和,讓焦躁的三人不知不覺地安定下來,「你們願意幫我一個忙嗎?我的孩子。」
忽略掉這個人古怪的稱呼方式,他看上去真的十分讓人有信任感,氣質高潔而悲憫,就像是教堂里那些聆聽告解的牧師一樣。
「當然,你有什麼需要我們幫你的嗎?」小蘭率先開口道,擔心地看著面前過於美麗纖弱的少年,「你和我們一起去找他們吧,你一個人不太安全。」
大主教溫和地笑了笑,他眼神溫柔地注視著眼前靈魂之火無比溫暖柔和的善良少女,輕輕搖了搖頭。
「我要去找一個很重要的東西,就不和你們一起去了。」他語氣平靜道。
「如果你們見到一個黑髮的,有著怪劉海的男人,請把這個交給他吧。」大主教伸出手,將一片殘破的玫瑰花瓣放在小蘭的掌心,眉眼彎彎,笑得無比溫柔,「告訴他,我相信他一定會贏。」
「我在終點等他。」
漫天花雨中,夏油傑咬著牙在玫瑰的海洋里艱難前行,那些帶著鋒利尖刺的藤蔓枝條輕鬆就能劃破他的衣物,每一道血痕都又痛又癢。他握緊拳頭,手心裡那片脆弱的,布滿傷痕的玫瑰花瓣已經被汗水浸濕。
維爾德不見了,他怎麼都找不到對方。在咒靈的生得領域失蹤可不是什麼好兆頭,更別提這還是個特級!再加上他託人帶來的那些似是而非的含糊話語。
混蛋維爾德,咱們的賬還沒算完,你可千萬別死了——
夏油傑在心裡痛罵某個神神秘秘,說話從來就不說明白的大神棍。一身狼狽的咒靈操使小心地將那片小小的花瓣放在位於襯衫前面心口位置的兜里。
突然,五條悟一發咒力光炮轟在了一處花叢中。
「滾出來!」走了半天毛都沒見到的五條悟此刻語氣極差,他面無表情地盯著那一處,扯了扯嘴角「老子現在煩得要死,你最好快點出來,鬼鬼祟祟的雜魚。」
夏油傑雙手起勢,修長的手指結印之下數個漆黑猙獰的咒靈出現在他們身後,蓄勢待發。
那片被五條悟強大咒力轟爛的土地突然蠕動了幾下,彷彿有生命一般裂開了幾道縫隙,無數陰影液體一般從裂縫中流出,逐漸組成了一個半透明的人形。
那彷彿是一個衣著老舊,文質彬彬的單薄青年。
那鬼影面容普通,眼神獃滯,直愣愣地伸出手臂指向前方,似乎在喃喃低語著什麼。
夏油傑挑了挑眉,一個咒靈瞬間出手,幾根巨大尖刺狠狠刺透了那鬼影的身體。然而那鬼影連動都沒動,任由尖刺穿透自己,這凌厲攻擊所造成的空洞很快就被新的陰影扭曲著補全了。
五條悟在一旁默默觀察了一陣,突然驚奇地「咦?」了一聲,轉頭對夏油傑說:「傑,你聽沒聽說過遊魂。」
「那種執念極強不能成佛的鬼魂?」他驚訝地與五條悟對視一眼,看向那呆板地舉著手臂,彷彿在為他們指路的鬼影,喃喃道,「這傢伙,曾經可能是個咒術師?」
只有生前具有力量天賦的人,靈魂強度夠高,死後才會出現這種情況。咒術師,除妖師或者那些隱藏在茫茫人海中的擁有奇特能力的人,他們生前為力量所累,死後也有可能不得安息。
所以咒術師的身後事都是由專業人士完成的,就是怕造成這種局面。
夏油傑皺著眉,忍不住對這個遊魂產生了一點好奇,他是怎麼死在這裡的,誰殺了他,這個生得領域的主人嗎?
而面對兩個活人的打量,那個被執念所束縛的可憐靈魂沒有絲毫反應,他仍在不停低語著,重複著,眼睛死死地望向他手指的方向。
夏油傑聽清了他說的話。
那遊魂正以一種暗藏著無盡悲痛和悔意的語氣不停重複著:「救救她,救救她,誰來救救她——」
兩個還未有過豐富人生經歷的年輕人不由得為之感嘆,不論這個前輩到底想救誰,看他死了好多年的樣子,都已經來不及了。
最是沒心沒肺的五條悟忍不住走上前去拍了拍那遊魂的肩膀,當然,沒拍到,他大大咧咧道:「兄弟,行了啊,你在這困了這麼久,說不定人家早就投胎了好吧。還有你得說明白了要救誰啊,老子也不是不能順手樂於助人一回——」
一旁看著五條悟耍寶的夏油傑忍不住對著那頂著白色亂毛的腦袋狠狠來了一下,「悟!對死者尊敬點!」
「嗨——」五條悟捂著後腦勺,胯著臉拉長聲音應到。
而那個固執而麻木的遊魂,對眼前的一幕視若無睹,只是不停地重複著自己的請求。
夏油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突然覺得心口有些發燙,到底是多深的執念,才能讓一個咒術師甘願在死後化為如此污穢之物呢。
「走吧,悟。」他沉聲道,略顯消瘦的堅毅臉龐上是一往無前的堅定,「既然他已經為我們指明了方向,我們就過去看看吧。」
「看看這個生得領域的主人,到底在搞什麼鬼!」
與此同時,在那又無數涌動的陰影構成的漆黑群山之巔,大主教正站在一處殘破的石碑前。
維爾德白皙纖細的手指劃過那被歲月腐蝕得幾近模糊的碑文,蒼藍色的眸子平靜如幽靜深海。
「你還真是捨得啊。」大主教輕聲感嘆著,「這濃厚的信仰雖為枷鎖,可也是你一步登天的最後機會。」
山風夾雜著馥郁芳香吹過,席捲著無數玫瑰花瓣拂過維爾德的衣角,那些美麗的花朵漸漸匯聚,組成了一個人形。
生得領域的主人抬起了她血紅色的雙眸。
「我不需要這種骯髒的信仰。」她聲音嘶啞刺耳,難聽得如同地獄之音,語氣卻平靜無比,「我來此,是為與你做一個交易。」
大主教並未轉身,他仍在專註地看著石碑上的銘文。
這上面記錄著一群人類敬奉神明的故事,勇敢善良的人類得到了神明的承諾,而神明則安居於此,受信徒世世代代的香火供奉。
見大主教沉默不語,那古怪的咒靈也不著急,只是轉頭看向山下花海的方向,血色瀰漫的瞳孔里是濃郁得讓人難以理解的強烈情感。
「那是你的人類嗎?」
維爾德聞言輕笑了一聲,他回過身走到那咒靈的身邊,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神情溫柔而平靜,「是啊,那是我的人類。」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社交活動的咒靈想到接下來的事還得要眼前這個恐怖存在配合,覺得自己得想辦法拉近點關係,絞盡腦汁一陣,乾巴巴地擠出來一句恭維:「他看上去挺不錯的,呃,他很,很健康。」
「是啊,他很不錯。」維爾德單手摸著自己垂在胸前的長發,臉上滿是柔軟的笑意,「但現在還不夠健康,他太瘦了不是嗎?不過我會把他養好的,養得白白胖胖。」
「再也沒辦法離開我。」
一旁的咒靈看著大主教臉上的神情,忍不住瑟縮著退後兩步。
「那麼,我們來定下契約吧。」大主教點亮了身後的脈輪,潔白的熒光下,他面容寬和,整個人顯得無比聖潔而悲憫,巨大的魔紋浮現在他們腳下,那些組成山體的陰影哀嚎著被魔紋吞噬。
「維爾德·多曼·路德維希」
「徘徊之女」
「在此立下誓約。」
「此次幻境輪迴之後,徘徊之女需將咒具『哀牢悲嘆之鎖』獻出。」
「此次幻境輪迴之後,維爾德·多曼·路德維希需釋放咒術師柳生昂的靈魂。」
魔紋迴轉的雪白光芒中,維爾德詫異地看了面前的咒靈一眼,隨後無奈地笑了笑。
「誓約,達成。」
一股無形的能量衝天而起,在世界規則的見證下,即便是神明,也絕對無法違背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