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連雲黑影
由來富貴原如夢,未有神仙不讀書。
這就是當年老道人跟張南周父母說的話,還告訴張南周父母不要外傳,而二老也從沒跟任何人說過,現在這條大魚竟然知道,張南周心裡不光震撼,還略覺滑稽,自己竟然和一條魚對上了暗號,魚大肯定不是當年的那位老道士,但肯定有關係,應該值得自己相信。
「魚大,我想先回城裡打聽一下。」張南周下定決心後跟魚大說。
「可以,咱們一起去。」
張南周聞言,直勾勾地看著魚大,欲言又止。
「這個簡單!」魚大說罷,又變成了剪紙模樣,飄進了張南周的衣袖。
張南周撇撇嘴,心裡想著,不知能不能一把撕了這條魚。
......
半天後,張南周坐在了屋內的床上,魚大與他對坐在一起,一雙魚眼瞪得溜圓。
張南周打聽到了學堂老先生的確已經亡故,後來又去跟周老爺道了歉,跟劉川穀說了幾句話,但不知為何,他走在街上時總覺得江府內有一雙眼睛盯著自己。
「魚大,你要帶我去哪?」
「天大地大,哪不能去?」魚大傲然說道。
張南周卻說:「我還想繼續讀書。」
「為啥?」
「之前不知道理由,現在我想從書裡面找出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關於對錯,道爺我也不知道,不如這樣,你既然想讀書呢,我就帶你去個地方,咱們去找一個知道很多道理的老頭,只不過地方有些遠,路上會苦一些。」
「沒事,我不怕。」
「你收拾一下,咱們儘快走。」
「我去跟姑姑道個別。」
......
張南周姑母已得知學堂之事,故在張南周提出趁此機會回家探望時才沒有反對,只是擔心他在路上的安全。張南周謊說有人順路正好結伴而行,他姑母才反覆叮囑后讓他離開。
離開考城時已是午後,看著張南周後背書箱、手拿包袱的樣子,魚大又是一番取笑和啰嗦,張南周自不理他。彼時,梁朝境內倒也盛行遊歷遊學,因不知何時歸來,張南周自然要回家告知雙親。
自考城到張南周的家鄉雍丘城小張村,沿官道大約要走上半月,但翻山而過的話四、五天就能到,魚大攛掇著張南周走近道,並揚言會護著他,張南周拗不過,心想本是遊學,走哪也是走,翻山越嶺、風餐露宿估計常會有,就依了魚大。
出南城門後走出約三、四十里,會有一座經年白雲連連不絕的山,名曰連雲山。
張南周行至山腰時,落日的餘暉已照不進這山林,四周黑影幢幢,各種不知名的聲音此起彼伏地響起,也有淅淅聲綴在張南周的身後,張南周一邊近乎跑地走著,一邊跟魚大抱怨。
「我說在山腳休息,你非要繼續走,你在我袖子里當然輕巧,我卻快把腿累折了。你看看這四周,估計好多怪獸正盯著我,你能護住我嗎魚大?魚大,你趕緊想想辦法!」
「閉嘴,瞧你那點出息。」魚大滿不在乎地說,「有怪獸正好,正好道爺我餓了,想吃點東西。」緊接著對四周說了一聲「滾!」,霎時間,四周變得死一般的寂靜,只聽見張南周鞋底沙沙的聲音。緩了口氣、走了幾步后,這突然的靜謐反而使張南周比之前更緊張。
「我說魚大,不用全部趕走它們,留幾個陪咱們一同上山也好。」張南周緊張地又開始跟魚大抱怨。正說著,突見山路向右轉也有一小路,張南周走到路口放眼望去,依稀可見路的盡頭有一平坦之地,地上似有幾間房屋。
「走吧!還不去看看,晚上不想落腳休息啦?」魚大說道。
「還用你說。」張南周心想,但卻累的不想開口了。
大概行了一炷香的時間,走近才發現,原來是一座破敗的道觀,圍牆已塌,兩側的偏殿也只剩下斷壁殘垣,只有正殿尚能遮風擋雨。進屋后先點著火查看了一圈屋內,正中立有老君的雕像,只不過蒙有厚厚的灰塵,牆角處和塑像上布滿了蜘蛛絲網,左邊靠門口處地上散落著枯草枯葉、燃盡的炭灰和幾塊碎瓦片,后牆根處竟有幾個白森森的頭骨,除此之外,滿屋便溺、難聞的很,張南周捂住口鼻,不知所措。
魚大的聲音響起:「愣著幹嘛,收拾吧,要不咱們朝山上再走走?」
張南周心說,只好如此。他打開了門和窗戶,用禿了的掃帚掃了一遍屋內,將污穢之物用沙土掩蓋,他沒敢動那幾個骨頭,只尋了枯草遮蓋住了。因春寒料峭,張南周又去找了枯枝木柴,點著火堆后,吃過乾糧,這才壓低了火,在一旁沉沉地躺下。
月色滿窗時,張南周被陣陣山風驚醒,山風來去使得略透新芽的樹枝不斷發出時大時小的嗚嗚聲,卷進道觀內又多出了飛沙走石聲。張南周沒來由地緊張起來,小聲地喊:「魚大,魚大!」
魚大沒有任何回應。
風聲漸近大殿,裡面還夾雜著啪啪的聲響,像是有人在單腳跳著走來。
張南周頭皮發麻,坐了起來,驚懼地摸索出包袱里的一柄短劍,死死地盯著大殿門口,聲音急促又不敢大聲地喊:「魚大、魚大,你快出來啊!」
砰地一聲,門猛然開了。
只見一物形如小兒,腦袋奇大,獨足向後,赫然站在門口。因背對月光,張南周看得不甚清楚,依稀可見其身有長毛,面似老瓜,正四處探看。待看到張南周時,張開如盆巨口,伴著舌動喉鳴、口水咕嚕之聲,朝張南周撲來。張南周大懼,一時忘了呼救,眼看著怪物撲來,想動卻動彈不得,隻眼睜睜看著怪物越來越近。
風起時,魚大就已察覺異常,只不過想看張南周的笑話,現在這張南周好似嚇傻了,魚大隻能出手相救。
魚大剛要出手時,就見張南周似是不再呆傻,正掙扎著起身。
張南周覺得自己腦袋裡光芒一閃后,自己竟然能動了,但又發現這咫尺之地,勢無所逃,便硬著頭皮,爬起來用劍朝怪物臉上揮砍,只聽噗的一聲,竟在怪物臉上劃出一道深深的傷口,張南周反而納悶,自己的短劍怎麼變得如此鋒利了呢?
怪物疼而大怒,伸爪抓向張南周。
張南周見短劍有此成效,恐懼之心稍減,便毫無章法地披頭亂砍,越砍越勇,直到怪物低吼一聲,往後跳至門口,竟摔倒在地,一動不動。
張南周身上的衣衫被怪物抓的破破爛爛,胳膊疼痛無比,應是被抓破了血肉,他往後退了幾步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等了一會,還不見怪物動彈,而怪物堵在門口,他想出也出不去,想睡更不敢睡,便想走近看個究竟。
剛走兩步,便聽見剛才一直沒有響應的魚大喊道:「小心!」然後,憑空出現一個水球將張南周包裹。而此時,一團黑影從怪物身上浮現,黑影的觸手正抓向張南周,水球剛包裹住張南周,黑手便摸到了水球,但插不進去。
「原來是只黑貨,你可別跑,陪道爺好好玩玩!」魚大顯露身形,還是一副大魚的嘴臉。
黑影漸成人形,桀桀笑道:「多年不出,出門就碰見你這夯貨。」
魚大楞了一下,心想:聽這口氣,難不成竟認識自己?他盯著黑形人最終變成了一個肥胖的中年人模樣,額頭正中有一顆金星閃耀,他本來輕鬆的魚臉慢慢地緊緊皺在一起。
「羅鼎!沒想到你還活著,你竟然能出來。」
「笑話,我族是你們困不住的。」羅鼎說著,隨意撇了一眼張南周,「沒想到你能貼身護著這小子,他是誰?不學道反而有浩然之氣。」
張南周雖在水球內,但當羅鼎看向他時,仍覺得無邊的寒意襲來,好像置身於空曠黑暗的九幽之地,面對一頭巨獸時的毛骨悚然。
好在魚大打斷了羅鼎:「關你屁事,來吧羅胖子,陪道爺我活動活動筋骨!」說著,一個水球出現在羅鼎站立的地方,而羅鼎已早一刻從原地消失不見,再出現時,已到門外。
「跟你打可是個水磨工夫,今天沒空陪你玩,山魈送給你吃了,下次咱們好好敘舊。」羅鼎話未說完就已無影無蹤。
「黑貨溜得倒是挺快!」魚大嘟囔了一句,水球炸破,張南周出來時,身上的傷也痊癒了。
「謝謝你魚大!沒想到你這水球還能療傷。剛才那人是誰?你們認識嗎?」張南周回過神后好奇地問。
「影族之人。」
「影族之人?跟那個影姬一樣?」張南周這是第二次聽到影族,上一次是自己以為的夢裡聽紅衣女子說過,於是更加好奇。
「是的!全是討厭的黑貨。」魚大憤憤地說。
「影族是什麼族?你們有過節嗎?」張南周又問。
魚大看著張南周,「影族跟所有人都有過節!」接著說,「以後路上再細說,不過你小子竟養出了浩然之氣著實讓道爺驚訝。」
「什麼是浩然之氣?剛才那羅鼎也這樣說。」
「儒家身上的一種氣,讀書人打架、做官、陞官都靠它,聽說是分九等,氣越多、越純就越厲害,你剛才是不是覺得短劍很鋒利?」
張南周聽的目瞪口呆,「嗯,是的,我也沒想到能擊傷那個怪物。」
「這就對了,你小子挺不錯。別光說話,把這丑貨扔到門外去。」魚大指了指山魈的屍體。
「哦!」張南周小心翼翼地抓起怪物的手臂,顫顫巍巍地拖出門去,「這怪物叫山魈嗎?」
「惡鬼山魈,喜歡折磨人,那些頭骨應該是被山魈弄出來的,不過羅鼎怎麼會和山魈這種小雜鬼勾搭到一起,道爺我可想不明白。」
「魚大?」張南周看向魚大。
「嗯?」
「魚大你是修道的吧?給我說說影族的事和有關修鍊的事吧!」
「好。」
......
於是,在這冷峭的山腰處,在獸吼蟲鳴間,一人一魚圍著山野篝火,在老君像前,談到了深夜,而張南周第一次了解了讀書以外的修行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