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禍端

「流程中沒有這一條吧？」蘭科擋住藍貓面前，眼神肅殺，它很反感這種沒事找事的行為。

而對方看見蘭科的忽然嚴肅，頓感有趣。

傲慢地側過身子，挑逗著眉毛，用餘光看著對方。

「這裡是審判庭，我是仲裁人，先生，請您配合。」這一句話與恐嚇無異，看來它的行為將進行到底。

「……」蘭科吸了一口煙，又暈暈地吐出，它用餘光掃視全場，無數的文職已經放下了手中的文件，正靜靜地向這靠攏。

如若針鋒相對，必將處於劣勢。

仲裁人與告密人是從來的仇人，一面行正，一面行暗。但原先也只是相見分外眼紅的地步，不過自從人盡皆知的「告密人刺殺帝王案」唐突問世后，整個地下的格局徹底傾倒，側向了仲裁人一方。

蘭科的手起了青筋，它的一根根卡其色的毛逐漸開始炸立。

就在這時，虛妄踏步上前，輕輕地拍了拍蘭科的後背，蘭科一愣神，側目看向披著斗篷的虛妄。

「沒事，我來。」虛妄低語道，隨後還不等蘭科和瓊璃阻攔，她又向前踱了幾步，徑直地站在了那藍貓面前。

藍貓猛地直起身，站起，緩緩湊近，它甚至不屑於透過清晰的眼鏡去看，而是揚著眉毛眼神戲謔地看著。

「小姐？先生？請麻煩您將斗篷拉下來，只是測試，過不了我也不會嘲笑的。」它一頓，隨即噗嗤地笑了出來，又好像要維護一點正人君子的體面，它側過了腦袋，低吼地說：「應該吧。快點。」

虛妄毫無動靜，在她的經歷里，如此浮躁的年輕人是常有的。

於是虛妄在眾人或笑話或期盼的目光里，一把扯下了自己的斗篷。

僵硬的貓耳連帶著整張用白毛覆蓋的皮套貓頭，虛妄靈動的橙色眼睛透過貓眼的兩個小孔看來。

隨後從喉嚨里擠出嗡嗡的聲音說：「照做，請問該如何測試我？」

「呵……區區低階告密人……」藍貓頓時失了興緻，在桌子上撐起腦袋，眼神百無聊賴地轉到了旁邊的一株新生的綠蘿上。

透過高塔穹頂向下洋洋洒洒凝落的陽光，正歡快地澆蓋在綠蘿的腦袋上。

藍貓邪魅一笑，頓時想到了如何整治對方。

它探手靈活的用爪子勾來綠蘿盆栽，抱在手中翻看一下，又故作深沉地搖搖頭，伸出指甲乾脆利落的對著綠蘿的正中央橫砍一刀。

那鮮活的小生命在它依偎的盆栽里墜落，輕輕又靜靜地落到了無人關心的地面，被藍貓再次用腳底揉虐。

「喏。」它沒好氣地扔過殘缺的盆栽，盆栽重重地砸在桌，原地轉了幾圈堅強地停立在了虛妄的面前。

隨後那藍貓還不罷休，向後一仰反手拉過身旁的抽屜，爪子在裡面笨拙地翻看。

不消一段時日，它便遞過來一株乾枯的貓薄荷。

「最低階的高密人應該也會這種技能吧？生命修復，不過看貴客如此氣魄，我便再添上幾筆拙作。」

它將貓薄荷放在手心裡，然後一把按在了盆栽乾燥的泥土裡。

「一口氣將它們都修復，就算你過了。」藍貓坐在椅子上得意地揚起嘴角，雙手向外擴展，像是炫耀自己的媚態。

虛妄愣了，這傢伙的玩心如此之大，仲裁人是怎麼看上它的？

虛妄剛想著該如何面對這麼一道簡陋的難題，原本圍住它們的仲裁文職們忽然開始拍手叫好，不過是誰都聽得出來是嘲諷地奸笑，

起鬨讓它們快點出醜。

瓊璃頂著壓力大步跨來，拍了拍虛妄的後背，擔憂的藍眼睛湊到貓頭前，「實在不行，就認了吧，我們也不急。」

虛妄知道是擔心，不過她更願意稱之為杞人憂天。

虛妄沒有理它，只是默默地看向那一株斷掉的盆栽，和那完全乾枯的貓薄荷。

綠蘿在慢慢枯萎，過不了多少時日就會失去活性，而那貓薄荷根本就是笑話，本就是食品經過了太陽的暴晒和潮濕的烘烤，內在的滋味恐怕也不怎麼樣。

不過，這也算一展拳腳的時候吧。虛妄默默暗想。

「孩子，我不知道該如何跟你說。」

「不過，你確實讓我生氣了，恭喜你。」

虛妄凝聚心中的力量，而非來自於手臂。

它將那心中的暖流經過身體的脈絡彙集到雙手中，源源不斷地輸送著能量，這便是源心力，也是她可以自如使用火的原因，這是一種在科技時代下逐漸消亡的古老力量。

隨後，不等他人催促，她那醞釀的動作猛地強硬了起來，一把覆在那乾燥的盆栽上。

那貓人邊搖著頭邊漫不經心地看著，它估計打心底都不相信告密人能掀出什麼生命的奇迹，它們只是靈魂的劊子手。

人們屏息凝神，看著面前的虛妄無動於衷地保持著這個姿勢，一直在對著那盆栽輸送古怪的光波。

高塔上掛著的時鐘滴答的走過，可已經注視了好一段時間，那盆栽竟是沒一點動靜。

蘭科第一次在這種年齡段感覺到羞愧，它的臉上漸漸地覆上了不可言說的紅暈，它甚至有了趕緊抓走虛妄再改些時日來的計劃。

一炷香的時間，虛妄忽地收手了。

怪物們瞪大眼睛去看那被遮擋的盆栽現在是如何的光景。

「噗……哈哈哈！！」藍貓的笑聲響徹了整個大廳，它捧腹大笑，一隻手指指著那盆栽。

怪物們忽然紛紛擾擾起來，漸漸的，那種喜劇的色彩又在人群之中傳開了。

瓊璃始終看著，它也面露難色。

因為那盆栽竟是一點變化都沒有，哪怕一點。

甚至於因為綠蘿已經錯失了活性，早就開始連著根莖發黃，蔫了下去。

虛妄滿意地看著面前的盆栽，最後全然不顧他人地嘲笑，抬起頭來看著那笑臉猙獰的藍貓。

「孩子，好笑嗎？」

「哈哈！那是，那是當然，哎呦，告密人以前有小丑這個分支嗎？」

背後的人群又起了一陣鬨笑，荒唐嚴肅的高塔竟然爆發出了這座城市第一陣笑聲。

虛妄微微一笑，隨後蹲了下來，歪著腦袋看著那盆植被。她那靈動的眼睛頂著壓力，再次看向了對方。

「請無時無刻，對生命保持尊敬。」

吱呀——

大廳的鬨笑頓時沒了聲響，那恥辱的盆栽開始了異動，像是在跳詭異的舞，那枯黃的綠蘿開始鮮明，那乾癟的薄荷煥發生機。

人們的目光開始轉向了懷疑，漸漸的變成了驚恐。

那綠蘿開始瘋狂的向外擴散著自己的陽光，它的枝幹，它的茂葉，那斷掉的橫切面上又伸出了一層包裹著一層的生機；那薄荷像是久旱逢甘露，醜陋的皺紋開始舒展起來，斷掉的根莖紮根於那渺小的盆栽。

人群開始有人瘋狂地指著，那株盆栽後退。

那綠蘿竟在和生出的薄荷纏綿，它們交相輝映，互相襯托著對方的嫩枝，纏繞著對方婉轉了一圈又一圈，隨後猛地拔地而起。

像是驚鴻雷，響徹四方，區區高塔，不及生命的半點榮光。

纏綿的共和體不斷膨脹，是突然成長的小孩，那渺小的盆栽已經融下不了它們，新生的根莖刺破盆栽，像是有意識般覆蓋了整個桌面。

而這只是開始，萬千的根莖開始蔓延。

它在藍貓驚恐的後退和眼神中快速地侵吞了整個前台，隨後再次向下生長，長到了藍貓腳底，它開始尖叫，自己新刷的皮鞋被死死的按在了層層疊疊的根莖里，自己的腳也被纏繞上了樹根。

那根莖鑽進了地面，光滑的大理石地面被層層地掀開，露出了肥沃的泥土，它們貪婪地吸食著裡面的養分，甚至連圍觀的仲裁文職們也不放過，那蔓延的根莖驅趕著他們的身姿，它們瘋狂地向外逃竄，像是碰到什麼洪水猛獸，而誰都不敢想那只是先前的小小綠蘿。

逐漸的，充滿著書香的仲裁廳，有了泥土的芬芳。

那恐怖的根莖也像是突然停止了惡作劇，停在了第一個接觸到的圍觀者面前。

人們意猶未盡，恐慌的情緒不能被這莫名的清香所俘虜，可是這香氣襲人，推翻了所有人的理性，冰封的內心裡湧出了無限的暖流。

它們竟像是回到了自己美夢裡那遙不可及的夢鄉。

直到一隻緩緩下落，翠色裹身的薄荷葉落到了一名差點被襲擊的黑貓鼻前。

怪物們順著軌跡抬頭看。

「天哪……這是……這是如何的神跡呀！！」

奇怪，根本害怕不起來，眼前的便是如巍峨高山般巨大的綠色植物，那堆疊的，粗壯的，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的植物，它在人們的恐慌中，已經迅速地攀上了整座高塔。

像是兩條綠龍，它們盤旋著升騰，彷彿要衝破雲霄，它們一直長高，不斷地長高，直到擊破頭頂壓抑的蒼穹。

精緻的蒼穹已經被那頑強的綠植所擊破，茂密的葉子開始向著陽光繁榮生長。

整座高塔內部都瀰漫著幸福的香氣，像是母親的懷裡，那亘古不散的柔情。

貌似散發著聖光，傾瀉的陽光被光滑的植被反射到整個大廳，人們沐浴在溫暖的陽光和輕柔的香氣里。

薄荷葉不斷地向下凝落，帶給這座冷漠的城市無限的希望。

而那綠色的天堂里卻始終矗立著一隻白貓和一個骷髏，以及一個已經癱在地上的大叔。

虛妄笑眼盈盈地回望著身後的所有怪物，它們的目光里早已經褪去了幼稚的仇恨，滿是虔誠的朝拜。

那些怪物扔下了手中的文件，小心地踩著那座綠植向著裡面前進，虛妄像是一名花仙站在不斷灑落的薄荷葉。

陽光變成了她的花環，她的模樣融化了所有的偏見。

虛妄再次把目光看向之前那咄咄逼人的藍貓。

瓊璃已經大腦宕機，蘭科更是被震驚的不知道該如何言說，只是滑稽地躺在綠植地襯托下。

「？孩子，你那是哭了？」虛妄有些詫異的看著那隻藍貓，像是徹底變成了小孩子，它居然毫不在意臉面地哭了起來。

「好吧，希望你是為了生命的奇迹而感動。」虛妄有些尷尬地慫了慫肩。說實在的，她其實挺爽的。

那藍貓被釘在原地，生長的根莖纏繞住了它的腿，它的哭泣無比的動聽，說得詭異，卻像是嬰兒的啼鳴。

它不知道自己心裡現在是怎樣的情緒，興許是恐懼，興許是莫名其妙的感動，眼淚不爭氣的如數下落，它想去抹，但金絲眼鏡又頑皮的擋住了它毛絨的爪子。

它綳不住了，徹底跪下哭了起來。

虛妄抱著胸，滿意地看向了對方，隨後又估量起來，這次該賠多少……

……

「虛……虛妄……？」蘭科還是沒有從剛才的震驚里緩過神來，它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有生之年能遇到這麼一位神仙。

它的牙齒在打顫，而虛妄聽聞回頭，她已恢復了平常的模樣，但也同樣不同往常，她微微勾起了唇角嗯聲。

「大叔？辛苦了，這一次程序那隻小藍貓答應我會拼了命去報備，不過由於它的魔法打字機被毀，只能去先去中央報銷順便報備。無論再快，也得至少5日。」

蘭科獃獃地聽著，立馬回過神來，連續地點頭，接下話茬。

「好好好，都聽你的都聽你的……」蘭科已經無法直視虛妄了。

中午的陽光傾倒下，它們帶著還在宕機的瓊璃，背對著那巨大的生命奇迹離開。

「不過還是有點好奇，你是怎麼做到的？」

「有點難解釋，我貌似可以使用被我吸收的人的能力。」

「我是用了我自身的力量，再加上繆斯戈爾的能力再加上一些不能說的力量，將生命修復乘以幾倍的放大。」

蘭科擦了擦汗，「我覺得那已經不能叫生命修復了。」

「嗯哼。」

……

高塔上，昏暗的房間里，一雙眼睛正透過望遠鏡看著虛妄離去的背影。

火辣辣的陽光照不進透不過光的房間，那房間里的聲音傳出：「確認，是白鴉。」

「『傑作』，交給你，解決她。」

一道背影點頭，隨即閃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