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來鏢頭不懼匪患 顏先生智解迷局(3)
緊挨著三層樓的四海旅社東邊,是一座不大的小院,平日里家眷留在二泉庄的顏慈心進了古城就住在這裡。
木老東家敲響院門,一個十四五歲的機靈少年把門打開了,問道:「你們找誰?」
「你是誰呀?呵呵。」木老東家不認識這個開門的少年,「我們當然來找顏先生啊。」
「哦,找我叔啊。我叫顏柳。」少年在院里沖屋裡叫道,「叔,有人找。」
屋裡旋即出來一個中年人,普普通通,不胖不瘦的中年男人。全身上下的穿著都很普通,甚至有些隨意。只是兩隻眼睛比較明亮,但目光又不咄咄逼人,配上嘴角的笑意,使人不間經意間就能感到親切和暖意。
此人正是顏慈心。
迎上前的顏慈心對木老東家和來松林拱了拱手,說道:「二位來了,裡邊請。」
木老東家一隻手拉起顏慈心,另一隻手拉著來松林。笑道:「顏先生,又來討擾了。我給二位介紹一下......嗨,不用介紹了,不用介紹你們也都該知道對方是誰了,我真是個老糊塗。」
三個人哈哈笑著,一起進了屋。
屋裡已經有幾個客人了。
客人中有一年四季均穿西裝、戴禮帽,手不離「文明棍兒」的本地最高行政長官宋天風縣長,此時正板著臉,滿臉不高興的樣子。旁邊坐著一個身著警服,哭喪著臉的古城警察局宋天倫局長。宋天風和宋天倫是本家,中國的官場歷來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兩人身後站著兩個警察,臉色比宋局長還難看,都是一副快哭了的表情。
木老東家和來松林自然認識本地的縣長和警察局長。
縣長和局長當然認識古城商界巨子木老東家,他們分別打了招呼,彼此客套一番。但是對來松林卻不熟悉,傻子鏢局的名號在古城雖然已經傳開,但鏢局畢竟剛開業不久,再加上來松林不會「來事」,從不主動結交官場官員,所以在縣長和局長眼裡,來松林就是個陌生人,至少也是人和名字對不上號,僅僅敷衍幾句「久仰久仰」了事。
來松林便略顯尷尬和局促。
顏慈心立即就覺察到了來松林的尷尬,忙引二人坐下,親自端過兩杯茶放到二人手邊,笑吟吟道:「二位請喝茶吧」。說著,還輕輕地拍了拍來松林的肩膀。
這個看似隨意的肢體動作,既安撫了來松林,又明確地傳遞了一個信號,相當於告訴其他人:這個年輕人是我的朋友,並且是個關係不錯,很熟悉的老朋友。
來松林感到一陣溫暖,尷尬和局促大為減輕。
木老東家也適時打起了哈哈,笑著說道:「不知宋縣長和宋局長也在這裡,打擾了幾位的談興,恕罪恕罪。」
宋縣長鐵青的臉擠出一點點笑,應付道:「也是閑聊,閑聊而已。」旁邊的宋局長也隨聲附和:「閑聊,閑聊。」宋局長語音還沒落,就被縣長狠狠地瞪了一眼,嚇得趕緊閉上了嘴,白白胖胖的大圓臉越發沮喪。
客廳里的氣氛迅速冷了下來。
顏慈心看著這幾個哭喪著的臉,苦笑了一下,轉過頭來,對木老東家和來松林道了一聲歉:「二位,實在抱歉。今天不巧,宋縣長他們有些特殊情況。」又對宋縣長說:「木老東家和來鏢頭是我的好朋友,你們的事但說無妨。」
宋縣長想了想,猶豫片刻,文明棍兒稍稍用力在地上頓了頓,長長嘆了口氣,說道:「唉,羞辱先人啊!事已至此,也顧不上許多了。
」宋縣長揚起了文明棍兒,隔空一一點著宋局長和他身後的兩個警察,又恨恨說道:「一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快把事情說清楚,都這時候了,也別怕外人笑話了!」
外人,當然指的是木老東家和來松林。
縣長發話了,局長就和兩個警察便東一句西一句地說了起來,雖然七嘴八舌又兼語無倫次,但是事情還是講清楚了。
事情是這樣的,很久很久以前,大約是幾百年前吧,宋天風縣長和宋天倫局長的祖上出了個大人物,先是進士及第,后又官至尚書,告老還鄉后出資修了宗廟,就是現在古城裡的宋家祠堂。每逢重大祭日,宋氏族人便聚集起來,一起祭祀這位祖先。
在官場上久經磨礪的宋縣長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搭上半輩子時間,終於在一年前當上了縣長,成了古城最高行政長官。
富貴不還鄉,猶如衣錦夜行。宋縣長深諳其中道理,就想在族人面前顯擺一番,於是幾天前找來老族長商量祭祀祖先的事。
老族長一聽犯了難,這不逢年不過節的,祭啥祖呢?
縣長終究是縣長,官大腰桿硬,幾句話下來就懟的老族長沒了言語。宋縣長是這樣說的:「自我任縣長以來,嘔心瀝血,鞠躬盡瘁,死而......哦,那倒不是……古城雖未到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之大治境地,但百姓們還算是安居樂業吧?」
「縣長說的是。」這樣的發問老族長只能點頭稱是,他能說不嘛。
「本縣長稍有成就,便不敢藏著掖著,必要對列祖列宗報告清楚。一來感謝祖上蔭佑;二來想教化族人奮力上進,雖不敢稱楷模,但還要為族裡後人之垂範,是不是?」宋縣長再問老族長。
「縣長說的是。」老族長必須稱是。
宋縣長矜持地看著老族長。
老族長捧著水煙袋,咕嘟咕嘟猛吸幾口,猶豫良久后,還有些為難地說道:「祭祖倒是也可以,不過眼下難處不少。」
「什麼難處?說來聽聽。」
「那我就直說了,沒錢。」
宋縣長哈哈大笑,不屑道:「我道是什麼天大的難處,不就是錢嘛,好辦。」
老族長依舊眉頭緊鎖,只顧低著頭說道:「只怕連盛放貢品的金銀器物都湊不齊,這時局......」
宋縣長一聽這話不高興了,有些不耐煩了:「啥時局?啥時局!日本鬼子離我們古城還遠著呢。」彷彿老族長的話顯得他治縣無方,敗壞了縣長大人的名頭。於是拉下臉,用低沉有力的聲音威嚴地說道:「你只管召集族人就行了,別的事你不用管。剩下的我來安排,七天後舉行祭祖大典!」
老族長領命而去,按縣長的訓示挨戶通知,並安排人手掃灑庭除,準備各種物品。
到了第五天,也就是昨天,縣長一大早帶著局長等人把各種金銀器物親自送到祠堂,還親自安排擺放位置,討論大典的各個細節,認真研究修改祭文......
宋縣長率眾人忙了個不亦樂乎,連午飯也沒顧上吃,直到一切都布置停當,他才發覺已是飢腸轆轆,幾乎前心貼后心了。就這樣,仍是強忍飢餓,做最後的部署:「目前看基本差不多了,還有一件事要注意:祠堂擺放的貴重金銀不少,須提防不要出了差池。」
當然不能出差池,擺放的金銀器皿都是縣長的個人財物,縣長的財物當然重要。
宋局長立即把差事接過來,自告奮勇道:「還是縣長考慮周到,平日里看祠堂的老宋頭一個人看院子還行,這次不行,不僅縣長您,就連我自己也不放心。您請放心,從今起晚,我親自帶兩個弟兄夜裡值班看守。」
宋縣長滿意地點點頭:「就這樣辦。」就在眾人往外走,宋局長跟著縣長跨過門檻時,無意間回了一下頭,立刻指著祠堂內大驚小怪道:「哎呀!縣長,還一個事沒做,差點漏了。」
宋縣長順著局長的手回頭看了一下,問道:「怎麼了?」
局長壓低聲音道:「您看畫像。落了不少灰塵了,大不敬啊。」
縣長定晴仔細看去,還真是。祠堂正中牆壁上,曾經官居尚書的先人畫像上的確布滿灰塵,顯得不是那麼莊重和威嚴了。便吩咐眾人道:「馬上取下來擦乾淨。」
如果宋局長能預知以後要發生的事,那麼打死他都不會說這句話。為了這句話,他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大嘴巴!多這嘴幹嘛。
送縣長回去的路上,局長一臉嚴肅,對縣長再次鄭重說道:「今晚,我就帶著兩名弟兄住在祠堂值守,天不亮不回家。並且還要挑選兩個咱們族裡的弟兄,自己人辦事上心。」
警察局長姓宋,局裡隨便找幾個同族的警察簡直太容易了,還是千年不曾改變的裙帶傳統。宋局長坐的位置同樣是這樣來的。
宋局長親自坐陣,還帶兩個同族的警察一起值守,宋縣長很是放心,按理說應該不會有意外發生的。
但是,然而,意外還是發生了,不可思議地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