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來鏢頭不懼匪患 顏先生智解迷局(4)
天還沒黑,勤勉的宋局長就帶著宋天根和宋天長兩個同族兄弟來到了祠堂。
兩個警察背著大槍,雙手也沒閑著:宋天根是左手提著一盞氣死風燈,右手提著一桶燈油;宋天長是左手提著燒雞滷肉,右手提著三瓶宋局長狠狠心才從家裡拿出來的稀罕「洋」酒——張裕解百納(中國最早的干紅葡萄酒品牌,創立於一九三一年)。
局長大人兩手也不閑,各牽一條大狗。
這架勢,百分百能顯出宋局長高度重視的態度和堅決完成任務的決心。
進了祠堂,宋局長馬上命看祠堂的老宋頭帶著內外巡視一番,立即開始工作。前前後後,角角落落,全部仔細查看一遍。巡視后,他發現幾個問題須立即整改:一、燭台擺放位置過於靠後,須得往前稍稍挪個半寸左右;二、香案擺放位置過於靠前,須得往後挪個半寸左右;三、清理過灰塵后的祖先畫像居然還平鋪在桌子上,須得捲起來,等天亮后再恭恭敬敬掛到牆上。須知,天亮了光線好,才能掛得不偏不倚,唯有這樣方能充分彰顯祖先威嚴肅穆之形象。
折騰完了,時間還不到晚上七點。看祠堂的老宋頭和小警察宋天根、宋天長雖然沒表,警察局長可是揣著懷錶呢。幾個人便在燈下吃喝起來,又是猜枚,又是行令,老宋頭小心陪坐一旁,聽著宋天根和宋天長大拍局長馬屁。兩個小警察極盡阿諛奉承之能事,捧得宋局長心花怒放,好不快活。
宋局長牽來的兩條大狗也很快活,吃著地上丟的骨頭,高興得不停地搖著尾巴。
三瓶酒喝完第二瓶的時候,宋局長好像突然想起一個事,隨即便懊惱不已,自言自語道:「該打!忘得一乾二淨。」旁邊的天根馬上問:「局長啥事忘了?需要的話弟兄們去跑腿。」天長也跟著說:「不要緊吧?需要我們去辦不?」
「也不是啥大事。方才臨出門時,你嫂子讓我帶半隻燒雞回去,給兒子解解饞。我居然給忘了,該打。」宋局長懊惱地說道。
宋局長懼內,眾人皆知。年輕貌美的小媳婦本來脾氣就不小,前年又生了個兒子,底氣便愈發足了。宋局長這兩年也是恨不得天天守在家裡,日日抱著寶貝兒子,夜夜摟著俊俏媳婦——不僅娶了漂亮媳婦,還中年得子,豈能不欣喜若狂!中國的男人不就是圖個香火傳遞嘛。
宋局長此話一出,旁人自是心領神會。天根忙把大半隻燒雞麻利地包了起來,說道:「局長,我現在就給小公子送燒雞去。」
宋局長擺擺手說:「都快半夜了,你別去了......」天根夢然醒悟,是啊,快半夜了,局長不在家,自己往局長家裡跑算個啥。馬上改口道:「那局長您就親自辛苦一趟,別委屈了咱們的小公子。」
宋局長提著燒雞還沒出門,天根又說道:「局長您回了家就不必再回來了,夜裡冷,看樣子恐怕還要下雨。」天長也拍了拍胸脯,跟著說道:「就是,別再回來了,您那老寒腿抗不得這夜裡的風寒。有我和天根呢,保證沒問題。」
宋局長有些遲疑:「不回來了?不合適吧?」
「合適,合適。」天根和天長異口同聲。
眼見兩個警察如此關心局長,看祠堂的老宋頭自是不甘落後,趕緊說道:「就是,就是。」
「那我就先回去給兒子送雞肉了。」宋局長既沒說回來,也沒說不回來,提著半隻燒雞在漆黑中深一腳淺一腳地徑自先去了。
局長離開了,
剩下三人自然不用再爭著搶著說奉承話了,索性酒也不喝了,閑聊起來。聊著聊著,就成了看門人老宋頭的一言堂了。能理解,一個人長期獨自住在這陰森森的大院子里,平時也沒個伴,今天好容易有了兩個聽眾,定要抓住這難得的機遇,一次說個痛快!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話題很快就聊到鬼故事上了,老宋頭講了一個又一個,兩個聽眾聽地是如醉如痴。
那邊宋局長到家裡后,心裡正猶豫是走還是不走的時候,打著兒子旗號吃燒雞吃得一嘴油的媳婦發話了:「摟著你的寶貝兒子睡覺去。都半夜了,冷嗖嗖的別再出去了。」宋局長盤算了一下,祠堂里雖然放著貴重的金銀器物,但是有兩個警察和一個看門人,還有兩條大狗......應該不會出岔子……肯定不會出岔子。還是摟著漂亮媳婦和大胖兒子睡吧,天亮了再去不遲。
夜更深了,飄起了星星點點的細雨,宋家祠堂里值守的三個人凍得直哆嗦。過足嘴癮的老宋頭畢竟年紀大了,不停地打起了哈欠,就對天根和天長說道:「熬不住了,上了年紀不頂熬夜了。你們辛苦下,我先去睡了。」說罷,起身回大門耳房睡覺去了。
天根和天長見老宋頭去睡覺了,他們也說不出什麼。人家老宋頭是在這祠堂看「門」的,除了看好大門別丟了,並沒有別的職責,去就由他去吧。
天根凍得直打顫,便咬開第三瓶酒,招呼天長再喝幾口暖暖身子。天長平日不大喝酒,搖搖手拒絕了,使勁裹了裹外套,眯起眼小憩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天長被凍醒了,睜眼一看,祠堂里就剩下自己和拴在桌子腿上的兩條狗了。風一陣陣灌進來,懸挂著的馬燈隨風搖晃。天根呢?跑哪裡去了?
這時,大門耳旁里傳來交叉重疊、此起彼伏的呼嚕聲。天長提著燈推開耳房的門一看,耳房裡的小床上擠著兩個鼾聲如雷的人,天根不知道啥時候擠到了老宋頭的小床上,兩個人正磨牙打呼嚕,睡得很是香甜。天長氣得暗罵天根一聲:「偷奸耍滑的懶貨。」
天長悻悻地回到祠堂。
兩條狗伏地而卧也在呼呼大睡。
天長很快堅持不住了,倒不是因為困,而是他腦子裡不停閃現老宋頭才講過的鬼故事。他甚至不敢盯著一處看,生怕看到的地方突然冒出來個什麼東西。
天長越想越害怕,覺得身邊或者背後可能已經站了個一襲白袍、披頭散髮、張牙舞爪的怪物......
想得多了,昏暗光影里的祠堂便顯得陰森可怖。
天長越哆嗦越冷,越冷越哆嗦。心想,都他媽竄的竄了,睡的睡了,都在拿我當傻球!這不行,不能當傻球。
宋天長站起身來,果斷決定離開這裡。他是個細心人,走之前還不忘往燈里添滿了油,又把拴狗繩從桌腿上解開,把兩條狗放了出來,最後把祠堂的大門仔細鎖好,還用力拉了拉,才一溜小跑離開了祠堂。
天亮了,小雨停了,風也停了。
經過幾個人的合力偷懶,宋家祠堂終於「不負眾望」出事了,「成功」實現被盜。
宋縣長暴跳如雷,在祠堂里指著夜裡值班的幾人破口大罵。宋縣長今天動了真火,氣得渾身發抖。明天一大早就要舉辦祭祀先人的大典,現在卻發現被祭的「祖先」不見了蹤影......
原來,昨晚祠堂被盜,賊這不偷那不偷,放著滿屋金銀器物不偷,偏偏偷走了宋尚書的畫像。
這是挑戰!是赤裸裸地搞破壞!
宋縣長經過深思熟慮后,得出這樣的結論:祠堂里值錢的東西不偷,偏把畫像偷走,那畫像並非名家所畫,只是普通畫工所作,委實不值幾個錢。賊的意圖很明顯,就是要破壞本縣長明天將要舉行的重大儀式。
盛怒之下的宋縣長決定親自挂帥,在祠堂就地辦公,限時破案——必須在今天偵破此案,否則明天的大典無法舉行。並且放出狠話,抓住盜賊決不輕饒,先打斷雙腿,再送進監獄。
宋縣長先是率領一眾人等檢查門窗,沒發現破壞的痕迹;檢查門鎖,沒發現被撬痕迹;檢查牆頭,沒發現翻越痕迹;檢查牆體,沒有一處磚頭鬆動;檢查屋頂,瓦片完好,雨水都漏不進去;檢查兩條大狗,活蹦亂跳的,沒有中毒跡象;最後檢查足跡,查不成,昨夜下了小雨,今早被縣長率領的一干人來回踩踏后,什麼痕迹也看不出來了......
然後詢問四鄰,皆答昨夜未聽到異常動靜,甚至連聲狗叫都沒聽到。
宋縣長回憶起看過的偵探小說,很快有了推斷:密室作案、內部作案,罪犯就在身邊!夜裡值守的每個人都有嫌疑,必須一一排查。
四個嫌疑人必須逐個交代昨夜行蹤,並必須提交可信的證人或證據。兩條大狗就算了,不在嫌疑人之列。
挨罵最狠的宋局長首先交代,自己在家摟著老婆孩子睡了一夜,局長夫人可以作證。兩歲多的兒子因年齡太小,故證言不採。
宋天根的證人是老宋頭,同理,老宋頭的證人是宋天根,兩人相互為證。並且,兩人是被宋天長反鎖在院子里的。不消說,他們二人睡覺的耳房早就被翻了個遍。
輪到宋天長,他說自己回家了。但他既無父母,又無兄弟,還沒老婆孩子,提供不出證人。據宋縣長觀察,宋天長言語支支吾吾,目光游來移去,神色慌張不定。
此人有重大嫌疑!宋縣長冷冷盯著宋天長,死死地看著,宋天長心裡陣陣發毛。祠堂內一片寂靜,眾人鴉雀無聲,靜默得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突然,宋縣長暴喝一聲:「宋天長!」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惶恐不安的宋天長更是嚇得撲通跪到地上。宋縣長獰笑著,一字一句道:「說不清楚,先打斷雙腿......」
「我有證人,有有有。」宋天長顫抖著嗓音連聲說道。
「證人是誰?在哪裡?說!」
「縣長,真不是我偷的,真不是我。」
「少廢話,舉出證人。」
跪在地上的宋天長頭也不敢抬,低聲說道:「我的證人是嫂子。」
「你嫂子?人在哪裡?」宋縣長追問道。
宋天長抬頭看了縣長一眼,又趕快低下頭:「在天根哥家,是天根嫂子。」
「宋天倫!」縣長大聲吩咐道,「你馬上去調查,務必查清楚。」
「有!」宋局長應了一聲,趕緊對宋天根說,「快帶我去你家,沒聽清嗎?縣長命我們馬上去你家調查,讓你家媳婦為天長兄弟作證。」
天長的證人居然是自己媳婦!天根有點迷糊,但不敢怠慢,也不敢多問,立即領局長奔自己家去了。
過了很長時間,宋局長和宋天根兩人才回到祠堂。跑在前面的天根不顧縣長大人在場,衝進祠堂二話不說,上來一腳把天長踹翻在地,接著拳打腳踢起來。可憐天長不敢還手,只是躲閃,被天根打得鼻青臉腫,口中流血。
天長昨晚的行蹤被局長和天根調查清楚了,這小子昨夜居然在天根家過的夜。天根媳婦和天長早就私下相好了,昨夜天長趁天根酒後在祠堂耳房呼呼大睡之際,並沒有回家,而是悄悄溜到天根家去了......
案子沒審出來,倒引出了一場鬧劇,宋縣長的鼻子幾乎要被氣歪。
早上老族長報告過了,不僅宋氏族人每家都接到了明天祭祀的通知,就連古城有頭有面的各界人士也於幾天前被一一知會,多位名流均表示屆時一定參加縣長親自主持的大典。祖先的畫像如果真的尋不回來,那麼明天上午的祭祀大典上,宋縣長沖著誰磕頭上香、敬頌祭文呢?眼見大半天過去了,宋縣長愈發焦躁不安。
時間不等人。罵累了的宋縣長帶著幾個不爭氣的手下向顏慈心求助來了,雖是無奈之舉,也是最後的一線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