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第 144 章
「啊啊啊啊好無聊啊。」
江戶川亂步張開雙手伸起懶腰,隨後以一個極其誇張的姿勢往後靠去,雙手勾住長椅背,頭也順勢後仰,以一個倒姿觀看警視廳來來往往匆忙的腳步。
是的,兩人進局子了。
相比江戶川亂步的無聊又不拿自己當外人的做派,白苜蓿手腳並併攏的坐姿便顯得十分拘謹,尤其是在周圍人的視線被江戶川亂步這懶散無比的聲音吸引過來的時候,拘謹上升到局促不安,還有些無奈,朝那些駐足觀看的人回以歉意的笑。
等人群繼續忙碌起來之後,白苜蓿才深深嘆了口氣。
要說怎麼進的局子,還要從一個小時前說起。
那組織的聚集地離事務所大概七八公里左右,按理說這個距離本應坐電車之類的快速交通工具比較方便。
但失蹤案並不僅限該組織成員,失蹤人口涉及範圍廣,在事務所到該組織的路線上間或幾個失蹤地點,於是放棄了直達的電車,改用腳走,順便去其他幾個地方搜集情報。
按理說調查歸調查,怎麼也不應該和警察扯上關係。
壞就壞在江戶川亂步這個人身上。
江戶川亂步走了兩公里后累了,不想幹了,賴在一家日貨賣部店前的長椅上喝起汽水。
並抱怨白苜蓿為什麼不願意直接坐車到目的地,還要一個地點一個地點去調查,以他的能力,只要到現場后,眼鏡一戴,啪——得一下就能把所有案件解開了。
這是在拖延時間!這是企圖拖延他辦案的進度好讓別的組員獲勝!其心可誅!
是的,說走著去的人是白苜蓿。
她知道江戶川亂步並沒有所謂的異能力,出色的辦案能力全靠那異於常人的腦子。但就算再怎麼異於常人,一點線索都沒有的話也解開不了謎團吧?
於是當時白苜蓿就稍稍建議多走走幾個地方,好好調查一下。
不知是因為江戶川亂步也覺得應該多搜集搜集線索,還是說如果沒有白苜蓿陪同自己坐不來電車也找不到路而屈服強權,一向不喜歡聽別人安排的他破天荒沒拒絕。
直到——
他累了。
等到一瓶汽水見底后,江戶川亂步突然開口。
「騎自行車吧。」
「?」
請問自行車哪裡來?
當然是多啦·白苜蓿·夢變出來。
那一疊道具卡里怎會沒有自行車?
更別說一輛了,組個車隊都夠用。
但江戶川亂步表示自己不要騎,讓白苜蓿騎車帶人,因為蹬腳踏板太累了,下坡也就算了,上坡的話絕對會要了他這種不喜歡運動的新一代年輕人的老命。
白苜蓿一開始是拒絕的,誰都知道日本明文規定騎自行車不能帶人,違規的。
但在江戶川亂步的注視下,那副無聲勝有聲的控訴表情,認命的走上一條違規道路。
她在賭,在賭不會被警察逮住。
然而,可以說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也可以說人不能當個賭徒、賭到最後一無所有。
在一條下坡路上。
坐在後座不需要出力就能享受強風吹拂的快樂的江戶川亂步表示興奮極了,喊著一些「好厲害!快點,再快點!」一些危險的發言。
而白苜蓿本來就不怎麼感冒日本交通規則,只是覺得應該遵守不能違法才選擇不做,現在人也迎著下坡的強風吹啊吹,吹走了所有理智。
在後座的江戶川亂步那一聲聲誇讚下漸漸迷失自我,兩個人都嗨了起來。
下坡完全不帶減速,還接著下坡的速度以一個很炫酷的拐彎姿勢快速拐過街角,頗有一副自己是秋名山車神的既視感,正準備聽江戶川亂步繼續誇自己。
然後……
和一輛警車擦肩而過。
巡邏累了稍微找個隱蔽角落想要休息片刻的交警:「……」
看見警車被風吹走的理智又塞回腦子的白苜蓿:「……」
完全無所謂的江戶川亂步:「停下做什麼?等著被抓嗎?」
「……」
求您!求您不要再說話了!
沒看到警察小哥一臉「蛙趣,好久沒見到這麼明目張胆違規的年輕人了」嗎!
原本這種騎自行車帶人的行為只需口頭警告便可,嚴重一點是罰錢兩萬日元,根本不會被帶到警局去。
尷尬就尷尬在,日本的自行車都是實名認證的,也就是說,每一輛自行車都得登記,只有在車上貼了全國通用的登記號才算一輛能被騎在大街上的自行車。
而白苜蓿這輛,連人帶車都是『黑戶』。
……
想到一小時前發生的事情,白苜蓿又重重嘆了口氣。
完蛋。
要知道她於這個世界而言,是個黑戶。
不會被抓起來吧?
「不會。」
白苜蓿「……」
她好煩這些疑是有讀心術的傢伙。
江戶川亂步收回自己倒看的腦袋,拍拍白苜蓿以示安慰:「會有人來撈我們的。」
這話聽起來更讓人難過了。
本來事情很好解決,江戶川亂步是成年人,只要寫個保證書,外加走一系列流程搞個備案就能走人。
只可惜這個人不是別人,而是沒多少常識的江戶川亂步,自己撈不了自己,只能等著別人來撈。
「要不……等人來之前,玩個遊戲?」
「什麼?」
江戶川亂步眯著細長的眼睛,嘴角往上彎彎,隨手打開一盒巧克力,指著巧克力球:「來這裡辦理事務的人很多,玩法就是我隨便指一個人,如果你能猜出那個人是來做什麼的,便給你一顆巧克力球,反之,巧克力球歸我,如何?」
白苜蓿對巧克力不感興趣,因著江戶川亂步買了很多甜食,又或多或少分了她一些,導致她現在看見甜食就能回味起嘴裡甜膩膩的感覺。
嗯……怎麼說呢。
她不是不喜歡吃甜食,只是不是甜食控,真的做不到可以一口氣吃那麼多甜食,很膩。
不過她對這個遊戲有點躍躍欲試,當下點點頭。
於是遊戲開始了。
「那麼第一個——」江戶川亂步搜尋了一下,選了一個高挑的女人,「猜猜她是來做什麼的?」
白苜蓿把視線放在那個女人的身上細細打量。
女人看起來很有氣質,背挺得筆直,細高跟配收腰黑色長裙,外面還有一件風衣,黑色披肩短髮,戴著幾乎遮住整張臉的口罩,露出來的眼睛里透著疲憊,還有一絲……輕鬆?
白苜蓿對人的情緒感知敏感,但這不代表她能透過這些情緒了解到一個人的全部,至少完全猜不出對方是來幹什麼的。
但很快白苜蓿就知道了。
女人在和迎來的警官對話時摘掉了自己的口罩,露出了整張臉,那張臉確實生的好看,但半邊臉是腫的,嘴角帶著一道有些時間的暗痕,這下子讓白苜蓿注意到對方眼角那被忽略的淡淡淤青。
被人打了?
一瞬間,白苜蓿立馬聯想到一個詞。
「家暴?」白苜蓿試探開口,「那位女士是來找警察求助的嗎?」
江戶川亂步沒說是也沒說不是,而是好整以暇開口:「理由呢?」
「唔……臉上有傷,天氣不冷卻穿著能遮住全身的風衣,應該是為了遮住身上的傷?」
見江戶川亂步點點頭,白苜蓿還以為自己猜對了,結果下一秒江戶川亂步說:「那怎麼解釋她和警察說話是的狀態並沒有帶著求助的意味?那種神態不想是尋求幫助的吧?」
白苜蓿仔細看了看,確實,一般來說,出於絕望邊緣尋求幫助的人臉上多多少少都會帶著無助與懇求的神態,女人沒有。
白苜蓿只好道:「猜不出。」
「哼哼。」江戶川亂步得意哼哼兩下,將一顆巧克力球送到嘴邊咬下半顆,邊吃邊解釋:「嚴格意義上,你的起因沒說錯,就是結果錯了。」
「嗯?」
「那個女人確實遭遇了家暴,但不是來尋求幫助的,而是來自首的。」
自首?
白苜蓿一怔。
自首也就是說……
「沒錯,她反殺了那個家暴男,來找警察自首了。」
「可以……詳細說說嗎?」
「這有什麼詳細說說的,一看就……」江戶川亂步本想說答案顯而易見,根本不需要分析,甚至都不需要『異能力』就能得出答案,但對上身邊那人抬眼看過來帶著探求的眼神,江戶川亂步緩慢嚼著嘴裡的巧克力,半天,妥協開口解釋起來。
「看她的外貌,應該三十不到,但結婚了,因為左手無名指上有帶過戒指的痕迹,雖然現在摘掉了,但有明顯的勒痕,一看就知道是剛摘下沒多久的。帶了那麼久的戒指突然摘下,多少和另一半之間發生了矛盾。之後就是你說的那樣,身上有傷,天氣不冷卻依舊選擇穿能完全蔽體的風衣是為了遮擋身上的傷口。還有她下意識會異性保持距離,詢問的對象也是女性警察,這些都指向她曾遭遇過異性的傷害。」
「那怎麼判斷她是……」
白苜蓿沒說出後半句話,不過懂她意思的江戶川亂步很快解釋道:「她長得還算不錯吧?不過身上不帶香水等打扮性質的痕迹,無論是臉上、頭髮還是身上其他地方都透露著淳樸。雖然不確切,但一般說來,被家暴的人多少會在日積月累的情況下變得自卑而害怕異性,同時失去展現自己的欲/望。不染髮、不化妝,身上也沒有任何裝飾物。因為但凡帶了項鏈、耳環亦或是其他東西,很可能會演變成對方傷害自己的武器,這種情況下,雖然很諷刺,確實是越乾淨受到的暴行會稍微輕點。你看那個女人,就算現在稍稍打扮自己了,就算刻意摘掉象徵束縛的婚戒,也會下意識忘記其他裝飾物,因為沒這個習慣。
其次,她走路很刻意也很慢,應該是不習慣穿高跟鞋。高跟鞋和我剛才說的那些飾品一樣,很容易成為暴行的武器,而女人突然敢穿這種鞋子原因有二。第一,無非是讓她不敢穿的那個人不在了,二來是給自己打氣,一種自我暗示性/行為。穿高跟鞋能提高一個人的氣質,暗示性自我鼓勵,來自首的勇氣或許有一點點來源於此。再者,她虎口有傷,那不是被打的痕迹,而是用刀之類的金屬武器反作用下造成的傷口,看傷口的新舊程度和她臉頰的傷差不多,就在不久前。還有就是她出門帶的包……」
江戶川亂步本想繼續說。一旦開口了,不解釋完很難受。還想著說完女人後順便說說被她殺掉的那個畜生,通過女人的樣子,那個人長得什麼人模狗樣也不難推斷出。
然而他看見自己身邊這個人肉眼可見情緒低落下來。
怎麼突然不開心了?
江戶川亂步看看自己手裡還剩半顆的巧克力球,蹙起眉頭,與剛剛那一副瓜瓜其談、全在掌握之中的樣子完全不一樣,露出一絲迷茫。
難不成是他贏了巧克力球?
翻轉了下那剩下的半顆巧克力球,江戶川亂步還是選擇自己吃。
這不能讓,這是原則,這是他贏來的。
「她會被判重刑嗎?」
江戶川亂步微微一愣,看著女人很快被幾個人帶著匆忙離開后,慢慢開口:「不至於。不過肯定會判刑。」
說著又看了看白苜蓿,這下才意識到對方在想什麼,「哦,你是覺得這樣不值嗎?我倒是覺得這樣挺好,至少不用一直活在那種無望的日子裡。」
江戶川亂步語氣里很無所謂。
他沒說的是,這不是一場意外的反殺。
剛剛看女人微微示弱和假裝無措的樣子,明顯是想傳達這是一場意外事件,自己是由於正當防衛才致死對方的,在加上自己才是受害方,如果能找個厲害的律師,應該能減不少刑。
而事實上,應該是一場早有預謀的引導性反殺犯罪,通過自身的遭遇和自首等做法來用正當防衛掩蓋犯罪事實。
或許站在法律或道德上,這種做法不僅不被倡導,被發現后還極有可能加重罪行或被人詬病過於歹毒。
但他覺得挺厲害的,也很佩服,比起永遠活在水生火熱當個受氣包,不如來一場不被認可的反殺犯罪。
成功能給自己減刑,失敗也沒關係,至少能擺脫長期以來的痛苦。
而且看女人的表情,明顯涅槃重生,並不打算再像生活低頭。
所以他並不覺得哪裡需要同情或替不值。
而且……
江戶川亂步看著那跟著警察離開的女人的背影。
嘛,只要警察里沒有像他這麼厲害的偵探,這件事差不多會以正當防衛結案。不過,像他這麼厲害的人顯然是不存在啦。
江戶川亂步看了看盒子里的巧克力球,問旁邊的人:「吃嗎?」
眼睛一直盯著已經走遠的那一行人的白苜蓿:「不吃。」
江戶川亂步皺眉,想了想通過原先存在的『意識交流』把這些不能放在明面上說的事情傳給了白苜蓿,然後看到對方情緒肉眼可見開心起來。
?
這人還真是奇奇怪怪,不像他這樣正常。
解釋居然比巧克力球好使,明明巧克力球才最好。
想到這裡,又想吃巧克力球了。
但這盒巧克力球只能遊戲贏的人才能吃。
江戶川亂步抬頭,認真看向白苜蓿:「遊戲還繼續嗎?」
白苜蓿愣了愣,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