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1 章 神女（2）

「話不能這麼說，官家此人我是真的看不透。城府若有若無，能力忽高忽低，有時剛愎自用，有時能屈能伸……不可小覷啊。」

柴慧沒有心情跟他討論趙佶，從看見趙孝騫的第一眼時起，她滿腦子都是死的毫無價值又莫名悲壯的趙孝錫。隨意寒暄幾句后，她終於開口問起孝錫的家眷。

「二嫂還好吧？」

「嗯，大概好著呢。年前母親做主，把她嫁給侍御史鍾楊了。」

「母親可好？」

孝騫突然後悔提到了龐夫人，只是現在岔開話題已然太遲：「還行，畢竟年紀大了，偶爾有個病痛，吃點葯也就沒事了。」

「我能不能見見她？」

汗珠從孝騫額頭滲出。以往他在柴慧心裡是威嚴的，可靠的，扮演著父親般的角色。而如今她只是想看看從未謀面的母親，竟將兄長嚇成這副模樣。

「如果不能見面，讓我偷偷看她一眼也行。」柴慧試著做出讓步，但孝騫仍舊一臉為難，她以為對方一定是被趙佶折磨怕了，無奈只得放棄，「算了，你當我沒說過吧，反正我從來沒見過她，看一眼與不看又有什麼區別？」

孝騫明顯鬆了口氣，他也知道妹妹很失望，可偏偏自己是個不會安慰人的性格，乾脆默不作聲地坐著，半天沒找到合適的話題繼續聊下去。

「大哥，母親不喜歡我嗎？」

「你不能這麼說。」孝騫在柴慧提問后立即做出了回答，「有些事我不能告訴你，連不能講的原因也說不得。但是有一點我可以說的很明確，你不能質疑母親對你的愛。」

「好，我聽你的。」

孝騫不忍心看妹妹難過，接著問她：「你在梁山是不是過的不好？花榮敢欺負你不成？」

「沒有，怎麼會呢。」

「不對，他肯定虧待你了，倘若夫妻和睦，你怎會如此眷戀母親？」

柴慧被他氣的哭笑不得：「夫妻和睦與我是否眷戀母親有什麼關係，我是母親生的，即便嫁人這也是無法更改的事實啊。」

「當真？這是咱們的家，你可別不敢說。」

「我是那種受氣包嗎？」

孝騫搖頭。

「你也知道，我從小寄人籬下，雖不曾受苦，卻總盼望著見見親生父母。今日回到家中，我心想爹爹去世早見不得，母親還健在憑什麼不讓我見……所以才問了你一句。」

「關於你的事上，別人是否謀算些什麼我不清楚，爹娘做出的選擇肯定都是為了你的平安健康。唉，咱家運氣不好，攤上些說不得的事兒，想開點，就當自己是個孤兒吧。」

「呸，這話說的真難聽。」

「闊別多年能耐見長，以前看見我像耗子見貓似的，如今還敢同我鬥嘴了？」

「我是病人，大哥忍心責罰嗎？」

「我向來是和藹可親的，不知你們懼怕什麼。」

擺臭臉，搬祖宗，引經據典，指桑罵槐，罰跪罰站罰抄書，不讓吃飯還扣零花錢……原來和藹可親都是這麼踐行的。

「你自己心裡真的沒數嗎？」

孝騫滿臉無辜的表情，八成對自己的子女也是這般操作的。

趙佶在極短的時間內從皇宮裡跑了出來，一進門就旁若無人地撲倒在柴慧床前。

自從上次華陽宮起火，太子與諸皇子病重，慕容貴妃胎死腹中，他每天都無心國事，惶惶不可終日。

以前他對柴慧的感情更多的是利用，事到如今，他內心縱有萬般不服，一聽柴慧到了東京，驚恐立即壓過一切其他情緒。直覺告訴他，只要重修華陽宮，只要把柴慧重新供在攬月閣里，他還會繼續兒孫滿堂，籠罩在皇城上空的陰雲會馬上散去。

「慧兒，慧兒，你運氣真好，有神仙朋友相助，受重傷仍能痊癒，叫人羨慕啊。」

柴慧學著顏曉回說話不咸不淡的調調，慢條斯理地回應道：「官家說的極是。有疼愛我的家人，真心相待的丈夫，無數至交好友，沒人比我更幸福。生在富貴人家，衣食無憂吃喝不愁，還奢求什麼呢？從今日起，我絕不再怨天尤人，一定要好好活著。」

「對呀，你是神仙轉世嘛，必定福澤深厚。」

孝騫看不慣堂堂天子一副諂媚模樣，偷偷退到了卧房外面。

只聽柴慧開門見山地問：「官家急火火地來找我，有事？」

「當然，當然。呃……你……你的朋友是不是破了我的……陣法？」

趙佶心虛地看向柴慧，已經做好了被戳穿陰謀的準備。

「是我們破的。您的陣法有什麼作用自然不需要我來解釋，不破除它，我們夫妻一輩子都要不到孩子。哦對了，妾身違逆聖上諭旨，私自決定嫁給花榮，官家不會要殺我全家吧？」

「哪兒的話！都是慕容貴妃出的餿主意，而今她死了，舊黃曆休要再提。為了彌補你，也為了表示誠意，我跟皇后商議破例封你為帝姬，「綏寧」二字乃神宗皇帝欽定，不宜更改，繼續沿用，便稱「綏寧長帝姬」，你意下如何？」

政和三年，蔡京建議仿周制，改「公主」為「帝姬」，「郡主」為「宗姬」，「縣主」為「族姬」。柴慧出走多年，「郡主」的稱謂早就從宗室女的符號變成她個人的符號，因此還沒人叫她一聲「宗姬」。現在忽聽趙佶提起，她顯然愣了一下，思考片刻才回過神來。

「那不合規矩，也不是我想要的。官家要表示誠意，將來還接我去神女殿住就是。」

「你願意回華陽宮？」

「為什麼不呢？顏娘子有起死回生的醫術，竹海有卓絕的武藝和道法，我沒有理由再害怕隱元。跟官家說句不客氣的話，隱元不露面還能多活幾天，什麼時候讓我們發現了她的行蹤，定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趙佶被她的變化唬住了，說起話來有點支支吾吾：「我知道你們有舊怨，不過同是落難之人，就不能和睦相處嗎？」

「和睦相處，共同為官家效力？」

「不是……」

「官家知道我在回京的路上遇見了什麼嗎？得知宮中時有禍事發生，我攜朋友回來相助，隱元卻派了傷魂鳥來阻止。以前她不敢置我於死地是畏懼泰山，現下沒了這層顧慮，她開始下死手了。您想想，如果同行之人不是顏娘子，摔在崖下的就是兩具屍體了。」

「她利用我，我利用她，大家心照不宣，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只是阻止你回京，向你下死手的做法……她要斷了我大宋的後嗣，毀我萬代基業不成？」

柴慧見趙佶上鉤，忙補充道：「神魔之爭，有些事官家不知道。隱元大概逐漸發現天帝要捨棄她這顆沒用的棋子，做起事來自然比以前瘋狂。我跟她仇深似海，只要官家能幫我除掉她，我願意終生居住在攬月閣中，不再踏出華陽宮一步。」

她側過臉去，恰好露出猙獰的疤痕，趙佶似乎體會到了她的憤恨，於是滿口答應下來：「好，需要我做什麼你儘管說。不過隱元從不露面，幾十年來我先後通過劉混康、劉明昆、慕容氏以及現在的貴妃程氏跟她聯繫。至於她本人在什麼地方，我確實不知，希望你能相信我。」

「現在程貴妃是唯一與隱元有聯繫的人？」

「是的。程氏的父親本就是慕容氏選中的僕從，慕容氏難產而死，隱元便選中了她。」

「多謝官家直言相告，等我回到華陽宮再做下一步打算。」

趙佶忙問：「你能不能讓顏娘子去給太子看看病？」

「官家自己求她就是。」

「我早求過了，她說不知我是敵是友，不肯相助啊。」

「人家是世外高人，我開口也未必有效……」

「你好歹試上一試，太子與諸皇子染病數月，只怕再撐不過今年冬天了！」

柴慧只得讓人把顏曉回請進來，當著趙佶的面兒托她給太子治病。誰知顏曉回既不開方也不抓藥，更沒說要進宮看看病人，只說了一句「讓洞明收手，災厄即除」便不再說話。

這可急壞了趙佶，他跟顏曉回說不上話，只抓住了柴慧這根救命稻草：「賢妹，你再替哥哥說說吧。」

「官家莫急，我明白顏娘子的意思。你且放寬心，一切等我回宮再說。」

送走趙佶，柴慧先讓孝騫給花榮寫信報平安，等他離開后才將遇見三仙女的事一五一十講給顏曉回聽。

「別的不說，缺狐尾的問題解決了。李承睿因緣巧合之下幫你恢復了前世記憶，也讓你再次與五行結界建立起聯繫。既然你的靈魂每次都會被三生石攔住，那麼完全可以跟花榮好好溝通一下，將最後的狐尾讓給他。大不了我們去陰司接你就是了。」

顏曉回的說法得到了柴慧的認可：「我和三姐也是這個意思。她聽說你能找到隱元，阻止鎖魂陣壯大，讓我給你帶個口信：隱元若繼續為惡，可殺；洞明無辜受累，要留。竹海是緝捕司最忠誠可靠之人，借你差遣。無論我們誰能離開渡劫世界，務必轉告陶縉雲，她被困在靈鷲山元覺洞中。」

「她這樣相信我，我反而有些惶恐不安。我們應該從哪裡做起呢？」

「先找洞明，后抓隱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