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 70 章

晚上，孟黎躺在陳碩懷裡，手指有一搭沒一搭扯著陳碩的睡衣領口。

陳碩一手摟著孟黎的肩膀，一手捏著煙，後背靠在床頭，神色懶散地抽著煙。

煙霧繚繞，孟黎看陳碩抽得帶勁，抬手摸了摸他的下巴，拿過煙，含在嘴裡，學著陳碩的樣子，眯著眼慢慢抽了一口。

陳碩搓了搓指腹，低頭瞧著孟黎抽煙的笨拙樣，淡淡笑了一下。

孟黎聽見笑聲，有模有樣抖抖煙灰，起身跨坐在陳碩腿上，神態自若盯著陳碩那張硬朗的面孔，視線落在他的嘴唇，孟黎將煙掐滅在煙灰缸。

下一秒，孟黎勾直腰，摟住陳碩的脖子，俯身湊了上去。

淡粉柔軟的唇落在陳碩下巴，溫熱的氣息灑滿整個臉，溫涼的手指落在陳碩耳朵，孟黎弓著腰，幾乎整個上半身都貼在了陳碩胸膛。

陳碩坐在床沿，有意抬手護住孟黎，怕她摔下床。

滾燙的呼吸落在鼻翼，陳碩喉嚨不自覺地緊了緊。

屋內氣氛曖昧，窗帘拉上，窗外銀白月光投在上面，印出床上的兩道影子的輪廓。

孟黎不知何時躺在了床上，仰頭看著頭頂上方的男人，孟黎抬手摸了摸脖子里滲出的薄汗，無聲笑了下。

夜色濃稠，而孟黎望著情/動的陳碩，忽然這個夜晚漫長無邊。

—

早上，窗外刺眼的陽光鑽進房間，灑在枕頭，孟黎被光吵醒。

揉了揉發酸的眼睛，孟黎慢慢睜開眼。

床頭櫃當放著乾淨的內衣，還有一套牛仔套裝。

孟黎翻了翻衣服，掀開被子，露出雪白的肌膚，赤腳踩在地上，迷迷糊糊穿美背內/衣。

穿完，孟黎裹上牛仔外套，穿上牛仔褲，踩著拖鞋走出房間。

轉了一圈都沒找到陳碩，孟黎回廂房，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給陳碩打了個電話。

嘟嘟嘟——

孟黎蹲在屋檐下的台階，盯著水泥縫裡鑽出的野草，不慌不忙等待陳碩的電話。

鈴聲響了四五秒被陳碩接通，孟黎還沒開口，那頭溢出一道低沉的嗓音：「在菜園子里，醒了？」

孟黎輕輕嗯了聲，站起身問他：「剛醒。哪個菜園？」

「房子邊上，馬上回來。」

「哦，行。」

孟黎本來想去瞧瞧，想了想，還是算了。

掛斷電話，孟黎轉頭鑽進堂屋。

閑著沒事，她打開電視劇，找到一部老電影打發時間。

電影講了一些小人物的故事，孟黎看著挺像之前的陳碩。

她好像從來沒有問過陳碩這些年過得辛不辛苦。

電影放到三分之一，陳碩推開院子的門走了進來。

孟黎擱下遙控器，偏頭，神色不明地望著院子里的人。

他穿著黑色背心，深藍色闊腿牛仔褲，手裡拿著一捆白菜，鞋面還黏著新鮮的泥土，白菜葉子上滾了層水珠。

陽光灑在他肩頭，泛起淡淡的金黃，襯得整個人多了層溫柔。

孟黎舔了舔嘴唇，起身朝他走了過去。

視線落在陳碩手裡的白菜，孟黎開口問他：「你種的白菜？」

陳碩將白菜根擰斷丟進垃圾桶，又撕了幾片黃葉子，「不是，隔壁鄰居的。」

孟黎哦了聲，跟著陳碩進了廚房。

時間夠，陳碩沒用電飯鍋蒸飯，選擇煮柴火飯。

孟黎自告奮勇要替他燒火，結果打火機點了幾次火都沒點燃。

陳碩將米淘好，回頭見孟黎蹲在灶台較勁，嘴角抽搐一下，陳碩將淘好的米丟鍋里，又舀了一勺清水，弄完，陳碩蓋上鍋蓋，蹲下身拍拍孟黎的手臂，示意他來弄。

孟黎憤懣不平地瞪了眼漆黑的灶孔，挪開板凳給陳碩讓位置。

陳碩隨便拿了把引火柴丟進灶孔，打火機點燃乾枯的松葉針，火苗一下子躥起來。

幾分鐘后，柴火燃得很是旺盛。

孟黎盯著灶孔，不服氣地皺了皺眉頭。

「故意的吧，肯定是故意的，為什麼我點不燃，你一下子就點燃了？？」

陳碩在一旁刮芋頭皮，聞言輕描淡寫看了眼孟黎，淡淡開腔：「它可能看人下菜碟。」

「什麼？」

「看我覺得熟悉，所以給我點面子。」

孟黎愣了半秒才反應過來他在安慰她，撇了撇嘴，孟黎丟掉火鉗，撐著下巴盯著陳碩不放。

電影還沒看完，孟黎卻不大想看了，她盯著陳碩看了一陣，想到電影里的情節，忍不住問陳碩：「這些年你一個人辛苦嗎？」

陳碩刮芋頭的動作一頓，他抬頭一言不發望了望孟黎，面不改色反問：「怎麼突然問這個？」

孟黎舔了舔嘴唇，想了陣，說了最真實的答案：「突然想起來了，很想了解你過去的生活。」

陳碩情緒很平靜，臉上沒什麼多餘的表情，刮完最後一個芋頭，他將芋頭丟進搪瓷盆，擰開水龍頭清洗兩遍，將它們放在砧板切成小塊。

過了好半晌，陳碩低啞的嗓音才慢慢傳出來：「不辛苦。」

「孟黎，這世界很多人活得比我辛苦、比我累，我很慶幸，慶幸年少時遇到很多好心人，他們雖然算不上什麼大富大貴之人，但是在我人生最艱難的時刻給了我一臂之力，讓我不至於一個人應對。」

「即便年少喪父丟母，我身邊也有長輩扶持，有好人支持。15年我跟胖子跑長途，路上冰凍天，我倆被困在高速路上，手上吃的喝的全沒了。我倆開的貨車，車太大不方便走，晚上我倆在車裡餓得睡不著。」

「手裡還剩最後兩根煙，我倆下車一人抽一根。胖子蹲在馬路邊感慨要是再沒吃的，我倆可能要死在路上。剛說完，旁邊停了輛大眾，駕駛座的大哥降下車窗朝我們看兩眼，從窗口扔了兩包速食麵給我倆。」

「我倆看到地上的速食麵，激動到說不出話。胖子撿起速食麵撕開包裝就開始啃，啃了兩口才想起跟大哥道謝。大哥看我倆餓不成人樣了，又給我倆幾個麵包。我們正好順路，他到青海，我們也要路過。路上我們一起走，到了青海，他請我們吃了頓烤全羊。」

「修車廠營業第一年，我去城裡進貨，路上接到一個電話，對方說車在哪兒拋錨了，讓我過去修一趟。」

「去之前我問多遠，人沒告訴我，我過去才發現兩個小時車程，路又爛又陡，走到一段泥土路，我麵包車焊裡頭差點出不來。路過的幾個幹活的大叔幫忙推車給我撈了出來。我本來想給他們點錢，我錢包剛掏出來，領頭的大叔直接擺手拒絕，說看到了就幫一把，不是什麼大事。」

說到這，陳碩停頓幾秒，冷硬的臉上線條柔和幾分，「孟黎，我能活到現在，運氣挺不錯，一路遇到不少好人。」

明明是安慰的話，孟黎卻覺得難過。

要是她的思路去想，她肯定覺得自己倒霉死了。

跑長途好不容易掙點錢結果遇到惡劣天氣，進城進貨結果陷車。

孟黎承認，她永遠學不來陳碩的淡定。

他的淡定是在苦難與挫折中一次又一次地鍛鍊出來的，是見識過人生中很多不幸，遇到過各種各樣的艱苦才成為今天的陳碩。

那些苦難對他來說不過是日常，所以不覺得辛苦。

孟黎深深吸了口氣，捧著臉盯著陳碩，過了好一會兒才發出聲音：「可是我很心疼。」

「陳碩，我很心疼你的遭遇，心疼你的一切不幸。」

陳碩似乎沒料到孟黎會這樣，他沉默片刻，轉身走到孟黎面前，俯身摸了摸孟黎後腦勺，陳碩淡淡笑了下，安慰她：「沒事，都過去了。」

「孟黎，我是男人，沒那麼脆弱。」

「如果可以，我更希望你能順利點。」

孟黎眼眶驟然酸澀，她咬著唇瓣，無聲無息點了點頭。

鍋里米飯好了，陳碩拍了兩下孟黎的肩膀，撈開鍋蓋盛米。

半生的米盛到一旁，陳碩拿了新碗出來，問孟黎：「要喝米湯嗎？」

孟黎沒喝過，起身看了看搪瓷盆里濃稠的白米湯，猶豫幾秒，點頭：「要。」

「好喝嗎？」

「還行。」

陳碩盛了小半碗，又去翻白糖，「要不要加點糖？」

孟黎提前喝了口，入嘴沒什麼味道，只聞到米飯的香味，放下碗，孟黎扭頭找陳碩：「加點吧。」

陳碩放了一勺白糖。

孟黎再喝，唇齒間滿是甘甜，喝了大半碗，孟黎幾乎快飽了。

怕待會吃不下飯，孟黎喝完去院子練基本功，陳碩在廚房蒸飯。

柴米飯比電飯鍋煮得好吃，孟黎第一次吃正宗的柴火飯，吃了兩小半碗。

飯吃完，陳碩收拾碗筷去洗碗，孟黎去洗手間洗漱。

陳碩要去車站接人，來的那群志願者等著他去處理。

本來陳碩不樂意去，可村長怕他忘記，早上又打了電話提醒。

孟黎見他要出門，也提議一起去。

坐上摩托車後座，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孟黎摟住陳碩的勁腰，臉靠在他肩膀，吹著風，曬著太陽，心情格外舒服。

路過稻田，瞥見一片金黃，孟黎一時間發現時間過得真快。

她來西川的時候這片稻田還是綠油油的，這會兒全熟了，稻穀在田裡曬彎了腰。

孟黎臉蹭了蹭陳碩的肩頭，忍不住問了句：「稻穀是不是熟了？」

「嗯，過兩天就能收了。」

「到時候我能去瞧瞧嗎？」

陳碩頓了半秒，透過反光鏡看了眼孟黎：「你想去試試？」

「我還沒見過稻穀成熟的樣子，他們是怎麼收的啊？有那種機器嗎？」

「地形崎嶇，大機器進不來，人工收。」

孟黎眨眼，有些不敢相信：「人工打？那麼大一片，全人工？」

「嗯。」

「很累吧？」

「有點。不過都習慣了，還好。」

孟黎抿了抿嘴唇，堅持：「那收的時候記得叫我，我想去看看。」

「好。」

尾音消散空中，摩托車穿過稻田，徑自開向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