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金色鱗片
聯邦,首都星。
總統府的氣氛肅穆而可怖,自從池央宣布離開聯邦后,一切都變了。
塞菲斯敲了敲桌面,鷹一般的眼眸看向坐在對面的女人:「洛亞,你曾說,池央不足為患。」
池央叛變,不僅抓走了科學研究所的國之重器,帶走人魚,綁架一軍軍團長,還掀起了輿論風波,短短几天,好幾顆偏遠星球宣告獨立,聯邦內政也搖搖欲墜。
「我曾如此信任你,我的妹妹。」
「這些,就是你給我的結果?」
桌面的白色紙張被塞菲斯揮手甩到洛亞臉上,在風的作用下飄散、亂飛,凌亂地落在地上,像是在宣告洛亞的罪證。
洛亞伸手,撿起落在她腿上的急報,悠悠長長地嘆了一口:「哥哥,您應該相信我的。」
「池央的基因數據還在我的手裡,他怎麼翻天,也翻不出我的手掌。」
鉑金色頭髮的年長女性整理了一番被紙張吹得凌亂的頭髮,抬起那雙燦亮的眼眸,紅唇勾起,朝外喊道:「出來吧。」
塞菲斯抬眸朝外看去,瞳孔忽然一震。
門把手被一雙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握著,隨著推門的聲音響起,黑色的軍靴踏在地面,踩著潔白的紙張,一步一步邁至洛亞身前。
鉑金色的半長發柔順地搭在肩膀,瑰麗而銳利的眼眸里滿是溫柔,他道:「母親,您終於放我出來了。」
塞菲斯:「洛亞……這就是你給我的驚喜?」
「是的。」洛亞輕輕招手,和池央長相一致的青年單膝跪地,任由洛亞撫摸他的髮絲,「可惜只有這一個活下來。」
洛亞決定不殺池央的時候便有這個想法——雖然池央可以不死,但他必須有克隆體。
真實樣本放在社會環境中接受錘鍊,同時,她會進行秘密實驗,克服重重困難,擁有第二個珍貴的樣本。
經歷了無數次的失敗,就像是天賜一般,這不知是幾千號的實驗體,在池央離開后的幾天忽然蘇醒了,陷入僵局的一切有了回緩的餘地。
塞菲斯看著和池央舉手投足都不太相似的克隆人,皺起眉頭:「所以你的想法是什麼?有了克隆體,我看重的美人魚就會回來嗎?我丟失的這麼多星球就能回歸嗎?還是說,我丟失的顏面就能挽回?」
「一切都回不去了。」塞菲斯的聲音冷了下來,「況且,他根本不像池央。」
「徒有外表,根本證明不了什麼。」
被塞菲斯點名的克隆人眨了眨眼,垂眸,眸底閃過一道不明的光。
聽到塞菲斯的質問,洛亞不慌不忙:「放心。」
女人心情愉悅,指使克隆人收拾屋子,收下克隆人遞給她的紙張后,她低聲道:「克隆人的學習能力很強,給我一周時間,他會變得很好。」
「你能保證這個克隆人不再叛變?」經歷了一次失望,塞菲斯顯然已經不再相信洛亞了,「聯邦無法接受二次打擊。」
「我是他的創造者,換言之,我就是他的母親。」
「他和野種生下來的本體不同,如果敢違背我,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條。」
洛亞輕輕拍了拍克隆人的臉,像是打量一件完美的藝術品:「這可是每月都要經我手修復的消耗品,只要他還想活著,就不會背叛。更別說,少將級別榮華富貴的生活。我相信克隆人也有貪慾,你說對嗎?『池央』。」
「是的,母親。」
克隆人露出一抹笑,那抹笑出現在池央那張冰冷的臉上,徹底展露出這副面容的明媚與華麗,就像冰山上盛放了充滿春天氣息的花朵,陽光柔柔地打在花朵之上,是一股新生抽芽的力量,充滿了活力。
「總統閣下,請您放心,我明白什麼是付出與獲得。」克隆人看著自己潔白的手心,宛如想到獲得意識后沉睡多年的掙扎,「能有這樣的機會,我會努力抓住。」
塞菲斯沉思片刻:「如果他有池央的記憶,我不敢用他。」
「他是白紙。」洛亞道,「池央在聯邦的所有行動一直處於監視下,有無數的錄像。對『池央』來說,看完這麼多的錄像后,模仿並不難。」
「嗯……」
見塞菲斯還在猶豫,洛亞又下了一劑猛葯,道出了她的計謀。
「聯邦需要一個最強戰神,這是信仰。」洛亞意有所指,「誰是克隆人,誰又是一直活動在聯邦戰場的池少將,最後又是誰叛變了,這些,不都是由我說得算?」
「你說,池央要如何證明,他才是池央呢?」
洛亞彎起眼眸,像是潛伏在沼澤里的毒蛇那般,吐出蛇信,在黑色的沼澤水裡用金色的豎瞳,鎖定了獵物。
「既然如此,那我就看你怎麼辦吧。」
塞菲斯撐起下巴,與洛亞四目相對,「我要的,只是讓聯邦恢復如常,曾經聯邦擁有過的,我一個,也不想失去。」
首都星的黑夜裡漸漸升起迷霧,人類忘記了祖先的訓誡,妄圖在生物的領域成為造物的神靈。
今晚的月是血色的,它是帶著邪惡的詛咒的惡魔,在沉睡的人耳邊蠱惑,細語中寫滿了對生命的輕視。
棠棠在噩夢中驚醒。
他再次感受到了曾經在深海里那種陷入深沉黑夜的恐懼。
小人魚打了個寒顫,卻忍住了沒有哭。
他從書堆里爬起身,睜著發紅的雙眼,探出小腦袋,在昏暗的燈光里一點一點地細細找著老師。
房間內鋼筆和紙張接觸的聲音暫停,棠棠的大眼睛直接對上對方認真寫字的沉靜身影,不知怎麼的,夢魘褪去,那股像是被扼住喉管的痛苦漸漸消失,可下一刻,細細密密的疼痛從尾巴處傳來。
又癢又疼,像是在蛻皮。
棠棠小臉本就睡得紅撲撲的,可短短几分鐘過去,卻煞白一片。
正在等棠棠喊自己的伊莎有些坐不住了,她停下手上假裝寫字的動作,抬眸朝棠棠看去。
可一看,她心就是一跳。
「孩子,你怎麼了?」伊莎站起身,彎腰摸了摸崽崽的額頭,「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嗚QAQ」棠棠伸出手抱著伊莎的手,「崽崽腿疼。」
伊莎的視線凝重起來,她蹲下身,摸了摸棠棠白嫩嫩的小腿:「腿疼?這裡疼嗎?還是這裡?」
棠棠抿了抿嘴,大眼睛撲閃撲閃,不回答伊莎的問題,反而問道:「你真的不是我奶奶嗎?」
「我得是你奶奶,你才告訴我腿疼不疼?」
棠棠搖搖頭,但很快又點點頭。
「哪裡不舒服,現在告訴我。」伊莎把棠棠抱進懷裡,「你現在有些發燒。」
「不行。」
小人魚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潛意識裡有個聲音在說,這隻能是家人才可以知道的信息,如果和別人說了,就算是老師,棠棠也會受到傷害。
看著倔強的小傢伙,伊莎嘆了口氣,「我不會傷害你的。」
棠棠臉上出現細細密密的小汗珠,但還是硬扛著不說話。
小傢伙的性子估計就是隨了阮辛,那孩子小時候也是這樣,倔。
一時間,伊莎還真的不知道拿這孩子怎麼辦。
「唉。」
一聲幽幽的嘆氣聲在棠棠耳邊響起,下一秒,小人魚就落入了一個馨香的懷抱。
低低的女聲在棠棠耳邊輕聲問道:「你是保守秘密的乖孩子嗎?」
仔細看,女人的嘴並沒有開,這是一種屬於人魚間的交談方式。
棠棠卻根本沒發現人魚奶奶的妥協,他疼得有些說不出話,只能掙扎地點點頭,可點了頭沒多久,還沒等聽到伊莎的回復,他就一頭暈了過去。
伊莎反應迅速,下一秒就將孩子帶進自己的代步機甲中。
剛入機甲,兩顆潔白的小珍珠從棠棠的眼眶落下,小人魚昏迷后,控制不住自己的小尾巴,只聽「啪」地一聲,漂亮的尾巴就打在伊莎的手臂上。
銀髮的老師皺起眉,往四周打量了一番,視線落在一處,待發現沒有任何動靜,心裡才鬆了一口氣。
帝國不比聯邦,四面八方都是來自皇室的監控,現在皇家的血脈遺落,一切權力都落在了大臣手上,因此,情況越來越糟糕。
國家正統的君王不在應有的位置,財政大臣像是奸臣篡位。
越是在意什麼,就會越重視什麼。
麥斯喬治下的帝國,徹底沒有了發言的自由和民主,所有輿論都受到監視,哪怕是在星網,只要發表不太好的言論,下一秒,迎接星網網民的,就是封號,更嚴重的,還會被請進監獄,聊聊人生。
監控設備被用在各個地方,隨時隨地隨機窺視著它的子民,一旦有任何反.動或機密的談話,如果運氣不好撞上了,等待這個傢伙的,就是無窮無盡的審問。
哪怕是無意無心的話,若是被曲解了,那人生就到此為止。
正是如此,帝國的娛樂業非常發達,人們迫於麥斯喬的威壓,不敢議論政治,不敢議論敏感話題,不敢談及自己的真實感受,但人有嘴,需要發言,需要表達自己,所以,娛樂板塊成了帝國人民發泄的地方。
伊莎見光腦沒有亮起紅燈,自己也沒有接到問詢的電話,最後一絲擔憂總算從心裡消失。
她心疼地看著棠棠,讓機甲帶她到自己在帝星買下的獨立小島。
如果說在帝國,若想要找到一個沒有監控的地方,那就是大海了。
當初在伊莎打著創作的旗號,光明正大拍下這塊小島時,就已經料到了有這一天。
藍得發紫的尾巴掀起透亮的水珠,銀髮的人魚抱著懷裡渾身燒得通紅的小崽崽往海洋深處游。
越往下,越黑,海水越冰冷,可小人魚渾身的熱度卻降了下來。
好幾片藍色鱗片在高溫之下有了裂縫,在水波的衝擊下,搖搖欲墜。
深海沒有光,可棠棠即將褪下的藍色鱗片之下,卻散發著隱隱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