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誰懂傷悲

梁御楓簡直有苦說不出，今日他好不容易休沐，原以為可以在府里多清凈清凈，哪知陸璟曄突然給他傳信讓他帶上英國公夫人來這醉安樓聽戲，美其名曰:儘儘孝心。

不是他不想盡這份孝心，而是他根本不喜歡這戲樓咿咿呀呀的聲音，明明陸璟曄也最是喜歡清靜的，他實在想不來他此舉的意圖。

直到不經意一瞥看見了在一樓右邊席位上坐著的秦蓁蓁，梁御楓一時覺得好笑。敢情璟世子是拿自己當了借口，來睹佳人芳華的。

他瞥了一眼陸璟曄，發現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秦蓁蓁身上，剛想開口叫他，一曲唱罷，旁邊的英國公夫人便開口要先離開。

剛走沒多久，便有一個小人影提著裙子噠噠噠的快步走了上來，梁御楓原本是想避嫌，奈何那人卻是在自己面前停了下來，他尷尬一笑，故作驚奇的道:

「好巧啊，秦姑娘也是來聽戲的嘛？」

秦蓁蓁挑著眉，勾了唇，「不巧，不巧，今日這齣戲便是我特意安排給世子看的。世子覺得如何呢？」

「你說這《牡丹亭》？」

「是啊，這杜麗娘對夢中所見之人都能思念成疾，化成鬼魂，而我對世子你一日不見便如隔三秋，我才不想思念成疾，傷情而死。」

秦蓁蓁覺得自己臉皮都不要了。

「咳咳，秦姑娘你這是何意？」梁御楓卻是不好意思的眼神直躲。

「楓世子，白玉簪子都送了，還在這害羞作甚，你可知男子送女子簪子，便是心悅對方，那白玉簪子我甚是喜歡。」

「咳咳咳咳咳......」梁御楓被水嗆了好大一口。

「秦姑娘許是誤會了，那個簪子其實是......」

「哦？御楓，我竟不知，你送過這位小姐簪子？」陸璟曄適時地開口，走過來，打斷梁御楓接下來的話。

「你...我.......」梁御楓有口難言。

「不知璟世子也在此，失敬。」秦蓁蓁立馬揖了一禮。

「無妨。」陸璟曄淡淡道。

秦蓁蓁低聲呢喃，「方才的話.....」

陸璟曄覷她一眼，道:「都聽到了。」

秦蓁蓁臉色刷一下的紅了個徹底，她也不知道自己剛剛在梁御楓面前就是豁出臉皮不要，那些話也不是難以啟齒。

可如今全數被陸璟曄聽了去，竟覺得整張臉越發的燒了起來，不知道為何那些話她非常不想讓他聽到。

自從第一次見到他，她的心就莫名的發疼，尤其被他看一眼，心都會窒息般的緊皺在一起。她很不喜歡這種感覺，自然也不喜歡同他一處，他不僅讓她身體上難受，還讓她心理上難受，甚至總覺得在他面前，自己會渺小卑微到塵埃。

然而他全聽到了，她那些毫無矜持，無規無矩的話。她害怕，害怕自己的目的太過明顯，逃不過那人的眼睛，也害怕被他誤會她是這般女子。

但此時秦蓁蓁卻也是顧不了許多，索性將錯就錯下去。

她冷靜開口，「那我不妨就將話講清楚，既是楓世子送我玉簪在前，那今日我便送這香囊作為回禮，如此便視作交換定情信物，從今日起，我就要正式追求楓世子！」

額角的青筋凸起，陸璟曄也嘗了次有口難言之感。拳頭握了又握最後又鬆開，嘴角緩緩地扯了絲笑，似是在自嘲。

「遺風，我們走吧。」陸璟曄開口，覺得自己沒有留下去的必要。

「是，世子。」

擦肩而過時，秦蓁蓁好似感受到了他身上有一股不易察覺的傷痛，將他整個人緊緊的籠罩住，旁人察覺不到，他自己亦是沒有感覺。

只是透過身體，便見那血淋淋的傷口，分明在孤獨的發膿潰爛，看起來十分驚心。

不由得覺得心裡一緊，下意識的抓住了他的袖袍，他一驚，停頓了片刻。

「秦小姐，這是何意，追求楓世子尚不夠？還想拉本世子陪你不成？」說完便扯回袖袍，也不等她回答便徑直走了下去。

秦蓁蓁自覺失態，也不去計較陸璟曄言語里的嘲諷。轉而向梁御楓道:「楓世子，今日我就先回去了，我們......改日見。」

「秦姑娘慢走。」梁御楓將她送至樓外，目送她離開，便如獲大赦，飛一般的追上陸璟曄。

「隨卿，哎隨卿，你慢點，等等我，你叫馬車停下。」梁御楓邊跑邊喊。

陸璟曄自覺在大街上喊叫，有辱斯文，便開口讓遺風停車，放了梁御楓上來。

「隨卿你聽我解釋，那白玉簪子真不是以我的名義送的，怎知...怎知會如此。」梁御楓一上來就開始解釋。

「那簪子，是你從我書房拿走，說是去添些綴飾，其實是送去靖安侯府了？」陸璟曄沉聲問。

梁御楓尷尬一笑，「是，明明是你，早就準備好的禮物，偏偏不送，就放在書房裡給你自己欣賞，你日日看著它便能讓她看出你的心思了嘛？隨卿，我是在幫你。」

「你確定，是在幫我？」陸璟曄抬頭望他。

梁御楓一噎，「呃，我那日確實是要親自幫你去送的，這不是突然手頭上有點事，我便讓元淇去的，心許那傢伙誤會了我的意思，又碰巧遇見了七皇子，七皇子便將那禮物給了秦姑娘。」

「我知道你這個人的脾性，就算是你自己精心準備的禮物，也斷不可能讓秦姑娘知道是你送的，故而我瞞著元淇告訴他是英國公府給靖安侯府嫡女的及笄禮。」

見陸璟曄不作聲，他又繼續說道:「不過你別擔心，那個妝匣子里有個暗屜，我悄悄地把你書房寫的那句詩塞在了裡面，倘若秦姑娘當真喜愛極了那物，肯定不難發現，到時候......嘿嘿，你的心意她便全能知曉了。」

要說這天下誰人不知璟世子不僅兵法了得，還寫得一手好字。

「梁御楓，你好大的膽子！連本世子都敢算計。」陸璟曄眼鋒一掃，看的梁御楓心裡發虛，連道:「不敢不敢。」

陸璟曄也不理他，斂眸沉思。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不喜桃之夭，唯愛其葉蓁。」

倘若她看到了，又真的明白自己的心意嘛？

「至於秦姑娘說追求我那件事，你千萬別放在心上，等她知道送玉簪的是你而不是我，自然就不作數了。」梁御楓隨即又開口道，生怕陸璟曄誤會什麼。

「無妨，你以為她當真是喜歡你？不過是把你當作一棵好乘涼的大樹罷了。」

「這？靖安侯府那棵樹還不夠她乘涼的？照你這麼說，她這麼做是有什麼預謀不成？」

「是不是預謀尚未可知，只是......」她為何選擇的是你而不是我！

「此事我會派人盯著，你要做的就是暫且承了她這份情。」陸璟曄淡然道。

————

幾日後，秦蓁蓁從鍾靈那處聽到消息，梁御楓因為躲避家裡訂的婚事，便躲去了自己名下的城郊別苑，秦蓁蓁派人去打聽了別苑所在的位置，然後大喜，當急便請求阿哥帶她去城郊別苑小住幾日。

當然不是她一個人不可以，怎麼說也是未出閣的大家閨秀，一個人出城怎麼也會落人口舌。

秦翊念在秦蓁蓁貪玩，又怕不答應她，她便會死纏爛打，於是就帶著秦芷和秦蓁蓁一同前往別苑。

剛到別苑秦蓁蓁便稱此處山傑地靈，鳥語花香，要出去附近轉轉，於是帶走了鍾靈一路前往梁御楓所在的嶸苑。

要說這處地方，自然是集了天地之靈氣，日月之精華，所以世家公子常愛將自己名下的別苑置辦在此處，奈何後來得知英國公府和靖安侯府都選在此處，故而其他公子只能望而卻步，另選他處。

雖說在一處，但這落鶯山極大，趕過去也要小半個時辰，秦蓁蓁就這樣一路邊走邊玩，趕在天黑前到了嶸苑，卻看見門口停著一輛馬車，上面赫然刻著一個璟字，恭親王府璟世子的馬車，誰人不識。

秦蓁蓁突然覺得自己這一趟屬實不該來的，正想招呼鍾靈趕緊跑，就聽身後幽幽傳來一句。..

「秦小姐，來都來了，怎的不進來坐坐？」陸璟曄站在屋外沖她說道。

秦蓁蓁見被發現，也不裝了，徑直走到陸璟曄面前。

「不知璟世子在此，叨擾了，我本是來尋楓世子的，不知他在不在？」秦蓁蓁扯了一抹笑。

「不在，不如秦小姐進來等一等吧。」

「不用了，那我明日再來拜訪。」

「秦小姐，是要拂了本世子的意？」陸璟曄眉梢一挑，看向她。

秦蓁蓁一噎，「如此......那便打擾了。」

跟著陸璟曄走入屋內，兩人面對面坐下，遺風替他們斟了杯茶。

「秦小姐來尋御楓有何事？」將茶杯放下，陸璟曄淡笑著問道。

「璟世子不便知道。」

「哦？秦小姐的心思應該不難猜，無非就是應你那日「承諾」來的。」他故意將這承諾二字咬的極重。

「璟世子何時這樣了解我？」秦蓁蓁好奇道。

一直.......

陸璟曄不答反問「為什麼？」

「嗯？」秦蓁蓁莫名。

「為什麼會選擇梁御楓？據我所知，你和七皇子是青梅竹馬呢，他甚至還有娶你的打算。」

「這是我自己的事，與璟世子無關。」語氣有些冷，又有些戳心。

聞言陸璟曄慢慢起身，踱步到秦蓁蓁面前，俯下身，湊到她耳畔，輕輕開口:「你接近他，另有目的，是不是？」明明是在問她，聽在她耳里卻成了斬釘截鐵的陳述。

灼熱的氣息噴洒在秦蓁蓁耳畔，燒的她的耳朵漸漸染上紅暈。她在心裡腹誹:這個房間又沒有別人，好好說話不行嘛，她又不是聽不見，非要這麼親密作甚！

秦蓁蓁連忙起身離他遠些，方才覺得，自己涼快了些許。

「璟世子為什麼不覺得我是真心喜歡楓世子呢？」被他發現她另有所圖又如何，她死不承認就是了。

陸璟曄勾了勾嘴角示意她繼續說。

「從那日馬球賽，見到楓世子第一眼，我就喜歡他，後來得知他送我白玉簪子同樣傾心於我，我就更喜歡了。如此，不正合彼此心意，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陸璟曄嗤笑，不知是笑她那句郎才女貌，還是笑她如此果斷地將愛意宣之於口。

隨即他斂了笑，淡聲開口:「既如此，那本世子祝你早日實現心中所願。」

「天色不早了，御楓今日想必是不會回來了，秦小姐早些回去吧。」

秦蓁蓁看了眼天色，確實該回去了，於是欠了欠身，開口:「那我就不打擾了，明日再來尋楓世子。」

「慢著。」陸璟曄出聲阻止。

「遺風，你駕車將秦小姐送回梨苑吧。」

秦蓁蓁聞言，沒有拒絕，「這次便不拂世子好意了，多謝！」

坐上馬車秦蓁蓁才猛然想到，陸璟曄他怎會知道自己是從梨苑過來的？是因為自己沒有馬車隨著嘛？還是聽了自己明日還要來？不過他向來神通廣大，想必腦子一轉彎再一打探就能想出這前因後果。

想來應該是這樣了，秦蓁蓁也沒太在意，只要別妨礙她接近梁御楓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