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月下暢談

秦蓁蓁的手也重重的垂了下去，墜落感讓她到一下子從夢裡驚醒，發現自己還在馬車裡，正躺在那柔軟的墊子上，而陸璟曄則在一旁閉目假寐。

秦蓁蓁起身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胳膊，將身子坐直，一臉認真的想著她剛剛的夢，全然沒發現對面的人已經睜開眼睛瞧著她。

她怎麼又夢見自己死了，這難道就是她上一世最後的結局？上一次的夢裡她沒有看清那人容貌，如今卻是全都看見了，怎麼可能是昀哥哥，難道說自己最後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他的身邊？

陸璟曄就這麼一直看著她，她的眉頭一會緊鎖一會又鬆開，好像在想著什麼極其重要的事情。

難道又是與陸卓昀有關？她剛剛夢裡可是還叫了昀哥哥呢？陸璟曄暗道。

「睡的可好？」陸璟曄出聲打斷她的思考。

秦蓁蓁這才想到車內還有一個人，尷尬的笑笑，道:「還好還好，就是身上有些痛。」

「現在到梨苑想必還要幾個時辰，再睡會吧，到了我叫你。」陸璟曄溫聲開口。

「方才睡了許久，已是沒有困意，璟世子可方便叫人停下車，我想下去透透氣。」

「好。」

陸璟曄隨秦蓁蓁一道下了車，此處月色甚好，兩人一前一後的走著。

墨色的夜空中，那枚新月好似一朵白色梨花寧靜的開放著。月光撒在她身上，映出地上另一個她，也將周圍的草木照的像結了層白霜，如此良辰美景，她的背影卻看起來十分落寞，這個年紀的小姑娘，不都該是無憂無慮沒有煩惱的，怎麼到了她這，偏偏好似藏了許多心事，讓人捉摸不透，靠近不得。

陸璟曄幾步走上前與她並肩而立。

「秦小姐可是有什麼心事？」他輕聲開口。

「很明顯嗎？」秦蓁蓁歪頭望他。

「都寫在臉上了。」

秦蓁蓁下意識摸了下自己的臉。

陸璟曄好笑，彎了彎嘴角。

秦蓁蓁見此，也笑了笑，「不得不說璟世子笑起來可真好看，你就該多笑笑。」此話一出連自己都覺得無比的熟悉，是不是以前也對誰說過。

陸璟曄卻是一怔，這嘴角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秦蓁蓁卻是沒管他，望著月亮，心事重重的開口:「你說，如果你竭盡全力想改變一件事，可到頭來發現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的，那你到底該不該認命呢？」

「我從不認命。」回答他的是陸璟曄堅定的聲音。

「是啊，您可是大名鼎鼎的璟世子，聖上的親侄子，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當然是不會跟我有同樣的煩惱。」秦蓁蓁撇撇嘴。

怎麼會沒有呢？但他就是不認命罷了。

「秦小姐不也是秦府的掌上明珠，萬千寵愛，還有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如何就有此煩惱？悶悶不樂了。」陸璟曄看她一眼，不解道。

「璟世子不懂的，這不一樣，如果爬不到一定的高度，就連自己的家人都無法保護。」

陸璟曄心裡一跳，靖安侯府，怎麼說也是簪纓世家，聖上封侯襲爵，無限榮寵，到底是什麼事情居然會讓一個閨閣女子有此種想法，什麼事情要輪到她來出頭？

他想了想，開口:「這便是你想方設法接近梁御楓的原因？」

秦蓁蓁低眸一笑，「果然，什麼都瞞不住璟世子。」

「那看在璟世子幫我的份上，願不願聽聽我的秘密？」

陸璟曄看著她，半晌點了點頭。

秦蓁蓁繼續道:「說來很神奇，有一日我做了個夢，夢裡我看見阿爹入獄，阿芷姐姐和哥哥也相繼離世，就連母親最後也離我而去，那個夢太真實了，我到現在都忘不了，我害怕有一日我會如夢裡那般失去所有親人。」

「不會的。」陸璟曄言語堅定，出口竟是連自己都是一怔，自己又憑什麼如此認定？

「璟世子，你別不相信，我的夢似乎很准，就連那日馬球賽前，我也提前夢見了七皇子要向皇後娘娘求恩典將我賜給他，於是我便一早去問他，果真如夢中那般，是我及時的阻止，他才收回的主意。」

原來那日她與陸卓昀一處是為了這件事。

「你不想嫁他？」陸璟曄倒是會抓重點。

「我為何要嫁，雖然我們是青梅竹馬不錯，可我並不喜歡昀哥哥。」秦蓁蓁撿了片葉子，拿在手裡把玩。

陸璟曄聞言，心情肉眼可見的好了些許，甚至連眼睛里都溢滿了喜悅。可惜他自己看不見，秦蓁蓁就更看不見了。

秦蓁蓁丟了葉子，轉頭看向陸璟曄，「璟世子信我所說的夢。」

「是你說的，我便信。」

他溫言溫語，雖沒看她，卻惹得她的心漏跳了一拍，隨即是更強烈的跳動，他這是何意？

幸好是黑夜，不然此時她的臉必然是通紅一片，被他瞧見，又要丟臉了。

秦蓁蓁羞赧道:「璟世子，有些冷，我們回去吧。」

「好。」

陸璟曄在她身後，眼看著她落荒而逃的樣子，心下好笑，又覺得她可愛極了。

上車后陸璟曄詢問秦蓁蓁是否要稍作休整再走，秦蓁蓁說不用，於是馬車便趁著月色又行駛了起來。

「你放心，等回了京城，我便著手徹查此事。」陸璟曄淡淡開口。

秦蓁蓁點了點頭。

「一直有一事，想問璟世子。」秦蓁蓁看著陸璟曄開口道。

「嗯？」

「我們以前見過嗎？」

見過，怎麼能沒見過呢？

「未曾。」陸璟曄答。

「可我總有一種認識你很久的錯覺。」

「許是本世子.......很好親近。」

秦蓁蓁:「......」

「那我也有一事想問秦小姐。」

「世子請講。」

「在皇宮見到本世子的那次，秦小姐怎的突然.....流了淚？」陸璟曄看著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像是在戲謔。

「我要是說情不自禁，璟世子會相信嗎？或者也可以說，第一次見到璟世子這樣天仙般的人兒，太過高興！」她沖他甜甜一笑。

陸璟曄哼笑了一聲，似是默認了她的說法。

「秦小姐的這招『欲語淚先流"可是讓本世子記了好久呢。」

那一次他以為是她認出了他，才流的眼淚，可之後發生的種種又打破了他的猜想，現在想來自己早已不是從前那般模樣，她沒能認出也很正常。

秦蓁蓁卻是一怔，這句話，怎的這樣熟悉？

是她在夢裡寫的那句詩！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在夢裡她確實經歷了一場物是人非的變故，寫那句詩必然是寫了自己那時的心境罷了，可是她夢不到前世其他場景，卻獨獨總夢見這句話，難道說這句話有什麼玄機不成。

欲語，淚先淚。

說的不正是她第一次見到陸璟曄的時候，自己本想上去問安，哪知就那麼盯著他站在原地站了良久，無端的還流了眼淚。

真是好生奇怪。

她的夢境與陸璟曄怎麼說也不該牽扯到一起，許是自己想太多了，被這個夢折磨的，多了許多心思。

暗壓下多餘的心思，秦蓁蓁回道:「璟世子作甚記那丟人的事。」

陸璟曄不搭話，可眼裡的笑意可以看出他現在心情十分好。

過了片刻，秦蓁蓁又似想到了什麼，開口道:「不對......不對！」

「嗯？」陸璟曄抬眼看她。

「照這樣講的話，璟世子的行為更讓我迷惑呢。」

「我反反覆復思來想去，怎麼也得不出答案？璟世子可否解答一二？」

陸璟曄挑眉，示意她繼續說。

「皇宮那次，當是我與世子第一次見面吧，可世子先是出頭替我解圍，后又願意送我回府。還有英國公府那次，世子不顧身份將我抱起還給我叫醫女，最後還將自己得的獎勵，那麼貴重的翡翠玉雕送與我，若我沒記錯的話，世子不是對玉喜愛的緊嗎？」

「恭親王府的玉太多了，放不下。」陸璟曄輕描淡寫地道。

「還有還有......」秦蓁蓁窮追不捨。

陸璟曄無奈，「你話太多了！」

「切，璟世子好生小氣，明明還沒回答我！」秦蓁蓁賭氣地道。

聞言，陸璟曄半起身，雙手撐著對面秦蓁蓁坐著的軟墊，抬眼與她對視，緩緩開口:「那秦小姐，便權當本世子是.......情難自禁吧。」

灼熱的氣息噴洒在她臉上，他身上是那好聞的清冷檀香味，雖然秦蓁蓁自認他這只是一句玩笑話，卻還是控制不住的紅了臉，急忙將頭瞥向窗外。

陸璟曄看到了她臉紅的樣子，便也不再逗她，坐回位子上閉目假寐。

秦蓁蓁轉過頭來便看到這樣一幕:

那人，生的真是好看極了，眉如墨畫，閉上眼時，睫毛垂下留下一道道陰影。睜眼時，眼眸漆黑深邃，冷淡疏離，可一旦柔下來又雙目含情，生生將人溺死在那溫柔里。雕刻般的分明，面部線條又極其柔和。他的膚色算的上是白，可是秦蓁蓁覺得他這樣的身姿與氣質，膚色應該要比這再暗一些，才不會無端讓人覺得是將神明拉下了神壇。

秦蓁蓁想，自己上一世是不是真的認識這人，看著這張臉，竟會越發的覺得熟悉。

秦蓁蓁就這麼看了好久，直到對面那人開口:「秦小姐還要盯著本世子看多久？」

秦蓁蓁大囧立馬挪到車廂最裡面，閉眼不再看他。

陸璟曄睜眼便看到她這幅樣子，不由覺得好笑，微勾了嘴角。

車廂內的溫度逐漸升高，也拉近了彼此之間的距離，秦蓁蓁忽然就覺得，這璟世子並沒有傳言中那般不近人情，孤高倨傲，反倒真如他自己所說的很好親近，至少他給自己的印象很好。

————

破曉之時，秦蓁蓁和陸璟曄終於抵達了梨苑。

「我送你進去。」陸璟曄開口。

「好。」

「蓁兒，你可算回來了，阿姐等了你一晚上，擔心死了，快讓阿姐看看。」秦芷在門口左顧右盼了好久，方才等到秦蓁蓁回來，立馬迎上去詢問。

「阿姐，我沒事，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嘻嘻。」秦蓁蓁對著秦芷傻笑。

秦芷看著她這幅樣子，便放下心來，「傻丫頭，還好沒事。」

「這位是？」秦芷才看見秦蓁蓁身後的陸璟曄。

「阿姐，這位就是璟世子，是他送我回來的。」

秦芷聞言立馬俯身，「多謝璟世子出手相助。」

「無事，不必客氣。」陸璟曄淡淡一笑。

秦芷望了望她身後，「蓁兒，你阿哥呢？沒同你一起回來嘛？」

「璟世子說阿哥在驪山莊審問抓走我的山匪呢，許是過些時候就到了。」

話音剛落，門外響起了馬蹄的聲音，秦翊和梁御楓卻是趕在了他們之後就到了。

「阿哥！」秦蓁蓁回頭喊了一聲。

「蓁兒，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秦翊一下馬就跑到秦蓁蓁身邊，將她轉了個圈的檢查。

「阿哥，我沒事，你妹妹聰明著呢，不會讓人欺負了去！」

「都怪阿哥，沒保護好你，若非璟世子，我可能都不知道你被帶去了何處。」

秦翊一面自責，一面感激的看向陸璟曄。

「阿翊，先讓蓁兒進去休息吧，想是累了一夜了，有什麼話待會再說。」秦芷溫聲開口。

秦翊聞言，想起秦蓁蓁一日奔波，開口道:「好，蓁兒，你先進屋去休息，等會讓阿芷姐給你多做些好吃的。」

「好耶！那蓁兒先進去了。」

秦蓁蓁說著卻是想到了什麼，走到陸璟曄和梁御楓面前。

「昨日之事，多謝璟世子和楓世子出手相助。」說完，行了規規矩矩的一禮。

「秦小姐不必客氣。」梁御楓開口道。

陸璟曄微微點了點頭，也開口道:「就不多叨擾了，我們先告辭了。」

秦翊將陸璟曄和梁御楓送至門外。

「在下來日必登門感謝。」秦翊雙手抱於胸前，恭敬地道。

陸璟曄回禮，又道:「秦小侯爺，昨日之事，如果你放心，便交於本世子，三日之後，我會給你一個結果。」說完便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