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雲鶴行

吳克昂回到家裡的時候，情緒非常不好。

倒不是因為吃飯的問題，老爹終於痛改前非，今天晚上家裡吃包子。

讓吳克昂情緒不好的主要原因，還是中午的時候鍾靈鴖所透露的內容。

是的，這個世界上有妖怪，而且數量還不少。這事兒黃奶奶之前就說過，雖然仍然令人震驚，但三年下來，吳克昂已經基本接受了這個事實。

不接受又能咋？人家已經在這個世界上生活了幾千上萬年，總不至於因為吳克昂不樂意就大家都消失嘛。

說實話，吳克昂一開始就把這些生活在人類社會裡的妖怪當做了某些特殊血統的「少民」，反正大家看上去都差不多，一個鼻子兩個眼睛一張嘴……而且生活在這個社會中，至少大家的目的都只是讓自己和親人生活的更好。

僅此而已。

可今天中午，從鍾靈鴖嘴裡透露出來的內容實在是讓吳克昂受到了不小的驚嚇。感情……這個世界上的妖怪，也不全都是和黃奶奶以及小鍾同學一樣的「正常人」。這些妖怪里，也有一些以獵食其他妖怪乃至人類為樂的變態。

從鍾靈鴖的話里來分析，吳克昂得出了這麼一個驚人的結論。是的，那些妖怪們獵食自己的「同類」，甚至殺人吃肉……根本目的壓根就不是為了什麼修鍊或者生存。

它們就是為了取樂。

有些妖怪的肉有各種神奇的功效，有些妖怪們則天生就喜歡聽人類的哀鳴。

它們的行為，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這些「口舌之欲」罷了。不吃自己的同類，不殺人折磨人……這對它們不會有任何負面影響。

它們作惡，單純就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慾望。換句話說，純粹的惡意驅動著它們犯下了一起又一起令人髮指的慘案。

這個事實一下就讓吳克昂緊張了起來。他實在是不太能接受自己會生活在這麼危險的環境里。

設想一下，自己回家之後突然發現吳寧生和康敏都散落在家裡的地板上，一個渾身長毛的岣嶁身影蹲在地上，左手撈著一條腿正在啃著……

只要稍微一想，吳克昂就覺得太陽穴的血管突突直跳。如果不是有黃奶奶警告，如果不是有黃奶奶這麼個黃大仙在。吳克昂甚至想直接對老爹來一句「你知道么，這個世界上其實根本就沒有妖精。」

這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

吃完了包子，吳克昂開始搬著小板凳和自己老爹一起看起了今天的新聞聯播。看電視的時候，吳克昂仍然沒能想明白自己究竟應該怎麼做。但至少有一點他是想明白了的。

如果碰到對人有惡意的妖怪，他應該馬上用自己那張開了光的嘴噴死對方。

不能有任何猶豫。

看完了電視，吳克昂開始脫衣服準備洗澡。剛脫了上衣，家裡的座機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喂？」吳寧生接起電話喂了一聲，然後臉上頓時露出了柔和的神色。

嗯……看來是年輕的媽媽打電話回來了。吳克昂挑了挑眉頭，自從康敏去雲鶴出差之後，每天晚上至少得往家裡打上半個小時的電話。

看起來出差要賬這工作的確不好乾，要不然也犯不上每天都煲電話粥。要知道，94年的長途電話費那可不是一般的貴——寧遠到雲鶴空間距離超過八百公里，一分鐘的長途電話費就要9毛錢。

半個小時的電話粥，打一次就得27塊。而康敏已經打了一個禮拜了。

反正你們小兩口開心就行。吳克昂聳了聳肩膀，繼續開始脫衣服——熱水已經放好了，要是再拖一會，他就得泡涼水澡了。

「行，那我明天去台里請個假。」就在吳克昂鑽進大號塑料澡盆里開始洗澡的功夫，吳寧生那邊也傳來了動靜，他興緻勃勃的說道，「請好假我就去買機票。」

吳克昂洗澡的動作頓時停了下來。

這次電話粥的時間可真不怎麼長，吳寧生掛了電話，在原地轉了兩圈之後對吳克昂笑著說道，「兒砸，咱們後天去找你媽！」

吳克昂眨了眨眼睛，眼看氣氛好像隨著自己的遲疑變得冷淡了起來，他連忙高舉雙手，用一副「我可期待了」的表情高聲喊道，「好！」

這才算沒讓話掉在地上。

洗完澡之後，刷著牙的吳克昂開始琢磨了起來，看樣子這次老媽出差的工作進展實在是不怎麼順利。可黃奶奶讓自己去……這又是為了幹什麼呢？難道要讓自己用真氣消耗，去忽悠著人家把錢交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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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的寧遠，熱的出奇。

太陽高高的掛在天上，看上去似乎和春冬兩季差的不多。但事實上，兩者的光照強度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東西。

只是在機場候機樓外站了幾分鐘的時間，吳克昂就開始覺得渾身上下都被曬的又燙又疼，彷彿自己身處的地方是烤爐而非機場。

好不容易等到了機場的擺渡巴士，結果上車之後他才發現……感情機場的擺渡巴士里也是沒空調的！

好幾十號人擠在一輛擺渡巴士里，原本就炎熱的空氣頓時變得更加難以流動——同時還帶著很多人出汗所帶來的潮濕感。被吳寧生抱在懷裡的吳克昂頓時覺得身上黏黏糊糊的。

難受的要死。

擺渡巴士晃悠了挺長一段時間，吳克昂才得以重見天日——然後又是令人難熬的烈日灼燒。

等吳克昂和自家老爹在飛機上坐下的時候，三歲半的吳克昂覺得自己這條小命已經丟了最少一半。

還好飛機客艙里是有空調的，還好這空調開的還挺足。

吳克昂坐在座位上，看著這對於自己而言無比寬敞的座位寬度，舒服的嘆了口氣。

現在這個年代，長途旅行果然還是得坐飛機舒服些。火車軟卧暫且不說票好不好買，光是那個軟卧票所需要的介紹信就不大好弄。硬卧票雖然相對好買一些……可味道實在是太刺激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年齡小的關係，吳克昂現在的嗅覺比他上輩子靈敏了不知道多少。稍微濃烈一些的味道聞的時間久了，那就會開始犯噁心。

綜上所述，還是坐飛機好呀。

過了一會，飛機上客的過程全部結束。麥道-82的兩台尾部引擎開始轟鳴，吳克昂忽然開始捂住了耳朵。

這聲音怎麼這麼刺耳？

雖然飛行過程中一切順利，其他旅客也都表現得很正常。可吳克昂實在是受不了這個巨大刺耳的噪音。等飛機離地，他又感受到了強烈的眩暈感——哪怕是和上輩子一樣，身體正坐頭靠座位也絲毫無法緩解這種強烈的眩暈感。

過了一會，吳克昂毫無意外的開始暈機。然後就是難以抑制的嘔吐和頭疼……反正等一個半小時之後飛機落地，吳克昂覺得自己剩下的小半條命也基本都快溜走了。

小朋友坐飛機實在是……太折磨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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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雲鶴見到自家老媽已經是傍晚了。吳克昂看了一眼極為熱情的康敏和同樣熱情的吳寧生，然後嘆了口氣，主動提出自己去一樓大廳後面的兒童遊樂場逛一逛。

所謂小別勝新婚，自家的這對年輕爹媽看起來確實有很多話想說，那吳克昂當然也不好就這麼坐在原地當電燈泡。

三歲多點的小朋友，有不少都不怎麼記事兒。要是自家父母也秉承著這個認識，決定現場進行某些不適宜圍觀的親密活動，那吳克昂的精神世界可能會遭到巨大的打擊。

所以他決定，為了自己的心理健康，也為了讓這對年輕的父母好好緩解一下相思之苦，自己還是先溜出去比較好。

兒童樂園這種東西，對於94年的酒店來說還是一個新鮮玩意。這家酒店的兒童樂園設置明顯是由一群並不懂得兒童需要什麼的人設計的——除了一個攀爬架和一個滑梯以外，這地方基本啥都沒有。

倒是一旁靠近噴泉的地方擺著幾張帶軟墊的木質躺椅，看上去似乎是給帶著孩子來玩的疲勞的家長們使用的。

吳克昂看了一眼攀爬架和滑梯，然後又看了一眼躺椅。隨後毅然決然的決定去躺椅上回回血——今天這一天實在是太折騰人了。

在去躺椅上躺屍之前，吳克昂還專門找到了一旁的服務員，向對方報上了自己老媽住的酒店房號。

「如果等會有人來找我的話，您就告訴他們我在躺椅區。」吳克昂頂著一張略有些慘白的小臉說完了自己的請求之後，溜溜達達走向自己選中的躺椅睡覺了。而那個看上去比自己老媽大個七八歲的酒店服務員則皺起了眉頭。

她覺得這個小朋友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不到五歲的小朋友，在看到了兒童樂園之後往往會像是野狗見了肉似的興奮不已。三歲到五歲這個年齡段的孩子，那可真是只要自己還能動彈，那絕對不會放棄任何一個玩耍的機會。

可吳克昂壓根就沒有碰過那些遊樂設施，別說上滑梯玩了，他甚至連看都沒怎麼看過那些五顏六色的兒童樂園設備。

再結合上吳克昂蒼白的小臉，疲倦的聲音，還有那個特別有禮貌，細心仔細的說話方式，服務員大姐迅速在自己的腦子裡腦補出了一整套的「爹媽不負責」和「小男孩艱難生存」的故事情節梗概。

大姐自己也有孩子，而且孩子還是那種特別典型的，只要能玩就不管不顧的類型。所以碰到吳克昂這種安安靜靜還講禮貌懂事情的小孩，本來就喜歡的緊。

現在腦補出了這孩子的家長不負責任的情節之後，大姐直接就開始生氣了——這麼好的孩子你們居然還這麼不上心！

不過，雖然心裡生氣，但大姐卻非常理智的沒有幹什麼其他事兒。畢竟這家酒店是財政系統下屬的定點酒店，而且招待標準還挺高。

她貿然去報警啥的，且不說警察管不管事兒，自己這個工作那肯定就干不下去了——那又何苦呢？

還好現在已經是放學時間，在原地等了一小會之後，大姐等來了自己那個上小學二年級而且特別讓人覺著煩的兒子。

「你瞅見那邊那個小朋友了沒有？就在躺椅上睡著的那個。」大姐攔住了扔下書包就打算去玩的兒子，然後指著睡著了的吳克昂說道，「你去看著點那個小朋友，他要是有啥不舒服的你就趕緊來跟媽說。」

二年級的小朋友似乎有些不樂意，大姐馬上又補了一句，「你去盯著，回頭媽給你買一個奧特曼玩具！」

被一個奧特曼玩具收買了的小朋友頓時大喜過望，朝著吳克昂的方向就跑了過來。一個玩具價格其實不貴，但大姐和她的丈夫平時過慣了節儉日子，這種玩具是基本都不給孩子買的。

吳克昂正睡的迷迷糊糊，然後他就忽然覺得自己面前好像有點什麼生物正在呼吸的動靜。

睜開眼睛，他看到的是兩個正在聳動著的，黑乎乎的圓洞。

吳克昂嚇得差點從躺椅上摔下去，往後連滾帶爬讓出一點空間之後直接脫口而出，「你……」

按照之前的心裡建設，現在吳克昂就應該直接甩一句「你已經死了」之類的話來解決掉對方。但往後退出一點距離的動作卻讓他認出了那兩個黑乎乎的圓洞到底是什麼。

那是一個帶著紅領巾的胖乎乎小男孩的鼻孔。

「我什麼？」小男孩好奇的抬起頭來，看著面前這個小朋友笑著說道，「我是不是靠得太近了？」

「……你可真是個看上去就喜歡學習而且樂於助人的好人吶。」吳克昂順嘴來了這麼一句，他倒是沒多想其他的，只不過剛才那句「你」的聲音有點太大，而且他還拖了個長音。這後面的話要是沒說出來，只怕其他人會覺得有些異常。

結果這句話剛一說出來，吳克昂頓時感覺自己身上湧起了一陣無力感——這感覺有些像是之前在幼兒園後面，對著那個色老頭說謊話之後的感覺。

這也算數？吳克昂頓時大驚失色，這……

這麼一句話得燒掉他多少年陽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