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羽毛

一股清新幽靜的香味鑽進弗雷的鼻子，讓他的頭腦一清，迅速坐起身。

坐起的第一眼，弗雷就看見了自己有些透明的雙腿，整個人一愣，恐慌感從心裡湧出。

我死了？還是這是「專家」的能力？

他惶恐的看向自己的雙手，身體，他發現所有他能看見的部位都是透明的，內里混雜著各種顏色，突然，一點流淌的銀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這是……魔力？

深吸一口氣，弗雷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在心中輕聲呼喚，同時看向手掌。

一塊淡淡的星形印記出現在他掌心，隨著印記出現的，是彷彿本能的非凡能力。

其中最讓弗雷激動的是身軀操縱這個非凡能力，借著它弗雷隱約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似乎正處在一個遙遠又貼近的位置，最重要的是它仍然保持著活性，沒有死去。

呼……吐出一口氣，確認了身體的狀態，弗雷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整個人都有了信心，這才開始打量身處的環境。

第一眼下去，弗雷就覺得所處的位置似曾相識，濃烈抽象派風格的色塊遍布上下左右，不時有些陰冷透明扭曲的事物呼嘯而過，最為吸引他的，是腳下這片燃燒著火焰的扭曲道路，它扭轉盤旋，通往看不見的盡頭。

弗雷前進兩步，試圖看清遠處的場景，突然，一股推動感從背後傳來，似乎想要帶著他一路直衝向盡頭，嚇得弗雷趕忙停下腳步，腳尖前頂，這才止住身形。

那裡似乎有什麼在呼喚我……可是非凡能力告訴我我的身體並不在那裡……

或許我可以誦念逍遙遊回到星辰之間去，再藉此回到自己的身體，不對，不行，萬一這是「專家」的陷阱……

就在弗雷猶豫不決，不知道是否應該繼續前進，還是借著自身的特異返回身體時，一道道透明的波紋從四周的半空中蕩漾而出，隨後布里塔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

「弗雷.克斯坦，弗雷克斯坦，能聽見嗎？」

「能聽見！」弗雷打起精神道。

「很好，你聽著，由於這裡靈界存在的某種信息，你的靈性受到了很大的衝擊，我們不得不使用儀式魔法，你別動！」

布里塔的聲音微微上揚，一陣吵鬧之後，一個空靈的聲音響起。

「跳過這些廢話，弗雷.克斯坦，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凱琳.伍黛爾，是他們口中的專家，我需要你延著火劍之路往前，去窺探那盡頭靈界信息。」

聲音頓了頓，而後繼續說道：

「為了你的安全，我會將力量製作成一塊護符，面臨危險時捏動它，你就能快速返回真實界，對了，祝你好運。」

女聲剛停不久，一塊淡紫色的石塊就從半空中鑽了出來，落在了弗雷手中。

弗雷小心的打量這塊石頭，它大體是一個對半切開的菱形體，在平滑的那面上，有一個略顯複雜的符文印刻在上。

這是符文石啊……夢，是什麼意思……弗雷凝視一陣，辨認出上面的印刻正是卡雷符文中的夢字。

在手中翻轉幾下，見研究不出更多信息，他便小心的將符文石握在手裡，向著面前的道路走去。

走出幾步，熟悉的推力再次出現，這一次他沒有再抵抗，順應著推力，快速向著遠處而去。

一開始弗雷還要自己走幾步，很快，那推力就強橫到不需要他走動，就能裹挾著他一路向前的程度，而且隨著速度越快，遠處的那種呼喚感也越來越強，

耳邊也有瘋狂低沉的聲音響起，這一次卻有些不同。

「生命熔爐……生命熔爐……生命熔爐……生命熔爐……」

漸漸的，隨著囈語越來越響，周圍的色塊開始糊作一團，再也分不清距離遠近，弗雷像是進入了一個筆直的隧道之中，他邁開步子，向前走去。

隧道的盡頭很快就到眼前，一人高的圓形輪廓中有一層薄薄的白膜，弗雷微微握緊手中的符文石，指尖發白。

咚……咚……咚……隨著呼喚，控制不住，無法制止，心臟劇烈的跳動著。

深吸一口氣，他閉上眼睛，借著身後的推力奮力一躍，穿過了白膜。

光芒穿過黑暗，留給眼底一片深紅色。

弗雷小心得睜開眼，霍然一驚，只覺得心臟驟停。

這是一片荒蕪的虛空，一具具扭曲變形的屍體瞪大了雙眼漂浮在半空中，這些肢體有的被剝開心臟，有的失去雙眼，有的雙耳處貫穿空洞，還有的嘴巴大張，內里一片空洞。

緩和了好一陣，弗雷才吐出一口氣，心中思緒翻湧。

這死法……哈利和貝里教練……

那種召喚感也消失不見了，不，是分散了許多……

弗雷將手中的符文石握得更緊，小心掃視周圍的屍體，那一張張扭曲的臉在他紅色的瞳孔中掠過，很快他就在角落中發現了哈利和克.貝里的屍體。

「弗雷，再向前一些。」

那個空靈的女聲再次響起，這一次弗雷真的不想按照她的話語行動，可女聲很快補充道：

「你手上的符文石是屬於夢境領域的權柄，能夠很好的對抗面前的死屍，你可以前進無妨。」

這……或許能藉此……

他思考幾秒，突然開口道：

「如果可以，我想了解部分神秘學知識，以此作為報酬可以嗎？」

未等對方回復，弗雷就熟練的操縱起身邊的漂浮感，判斷了兩者的距離之後，就向著哈利屍體的方向飛去。

不一會兒，弗雷蹩腳的散去漂浮感，在半空中停下，此時，他接近哈利的屍體已經很近，能夠清晰的看見哈利臉上恐懼的神色，他的眼珠已經變得渾濁蒼白，嘴巴大大張開，內里血肉模糊，嘴周的皮膚呈現出青黑的顏色，每一縷皺紋都被皮膚下的膿液撐起，整個人像是一個鼓脹的蟲蛹。

弗雷小心環繞著它轉動，他不知道布里塔他們看來是什麼角度，只能盡量讓所有角度都能讓他們看到，隨著轉動，他開始感覺到某種悸動，而這種悸動就潛藏在面前的屍體內。

環繞的同時，弗雷自己也在認真觀察，他發現，哈利身體上有些許多被火焰燎傷的痕迹，這些痕迹並不像常見的那樣外凸，反而是向內凹陷的。

環繞一周，弗雷回到哈利的正面，也就是他張大嘴的方向，開始仔細觀察他的臉部。

此前沒有細看，原來哈利的臉上不僅有膿液的鼓起，還有一根根細小的絨毛，這些絨毛太過細微，以至於此前弗雷都沒有看清，直到現在仔細觀察哈利的臉部，這才發現了這些絨毛。

這些絨毛越靠近哈利的嘴部越長，整體以嘴為中心，向外擴散。

弗雷稍微調整了一下角度，便於去觀察哈利的口腔內側，果然，相比於外在，哈利口腔里絨毛更長更硬，呈現出一種羽毛的柔韌質感，不，這就是羽毛。

這些羽毛延著口腔分佈，整體成一種暗淡的白色，最讓人恐懼的是，在哈利原本舌頭的位置，有一根成型的羽毛和他的舌根連接在一起，似乎成了他新的舌頭。

這……不會這些羽毛在取代他的身體組織，那如果修補好了，這些屍體會復甦嗎？

弗雷霍然醒悟，難怪全身都被膿液鼓脹而起的情況下，嘴巴卻能保持張開，正是因為嘴裡的這種白色羽毛的支撐。

就在弗雷認真觀察時，他背後漂浮的一具屍體，像是生鏽的機器人，突然轉動了一下腦袋，看向了弗雷的後背。

它渾身的絨毛比哈利更長更白，帶著一種噁心的油膩感，延著絨毛的朝向逆流向上，來到它的心口處，隱藏在羽毛之中的一道裂縫，突然睜開，一道白色的火焰激射而出。

這是……不好！

靈性感知在耳邊狂嘯，示意生死危機的到來，弗雷沒敢仔細感受，直接捏動了手中的符文石，耀眼的紫色光芒快速爬滿了面前的一切，在即將消失前，弗雷側過身，看向身後。

那是一種夾雜著厭惡和貪婪的目光，寄居在鼓脹變形的屍體上，如果一定要弗雷形容，那就是死者對生者的厭惡。

很快，紫光徹底淹沒視線，詭異暫時與弗雷告別，也許在某個寒冷的夜晚，它們會無聲無息的再次出現，不過那都是后話了。

現在的弗雷迷惑的望向四周，他發現所有的事物都在搖晃，都在模糊，他看見了搖晃的燭光，看見了塗著藍色眼影的人面，看見一切又一切被灰霧籠罩，吞噬。

耳邊習慣的囈語變得細碎重疊，像是有無數透明之人在耳邊竊竊私語，連帶著自己也變得透明，無形，朦朧。

紅的更紅，藍的更藍，黑的更黑，水彩隨意的灑落在花布上，混作一團。

這很像觀星儀式上的感覺，只是耳邊的囈語更平靜一些……自己最近也經歷了太多這種瘋狂了……弗雷俯視著一切，自嘲的想道。

就在這時，一雙晶瑩彷彿藍寶石的眼睛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隨之而來的，周圍的水彩終於凝固，勾勒出一個模糊的房間模樣。

那雙晶瑩的眼睛坐在模糊的蠕動的「沙發」上，目光詭異的穿過模糊的色塊，聚集在弗雷身上。

熟悉的空靈聲音再次響起：

「你好，再次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凱琳.伍黛爾。」

我從那地方回來了？現在是專家檢查時間？弗雷心念一動，呼吸表現出渾渾噩噩的樣子道：「你……好……」

「我知道，你是執掌弗雷.克斯坦身體的靈，弗雷.克斯坦是你，你卻不是弗雷.克斯坦，所以弗雷.克斯坦的秘密你都了解，你知道他最深沉的一切，你是他意識的根基……」

「凡是他所見所思所想，均在你身上留下痕迹，那痕迹是風，是影，是霧……」

凱琳迷幻的聲音一遍又一遍的引導，周圍殘存的霧氣也隨之呈現出模糊的光和影，就像某種神秘的靈的軀體，也是弗雷本我的呈現……

弗雷平靜看著，靈性感知能力讓他保持著冷靜，能夠時不時的攪動周圍的霧氣，給予凱琳回應，最終他保持著縹緲的語氣回答：

「沒有……弗雷.克斯坦什麼也沒有留下……一片空白……」

他恰到好處的表現出了那種迷茫困惑以及痛苦。

凱琳嘗試著再次引導，而後得到了相同的答案，清醒的弗雷並沒有受到她的影響。

「好了，請回到你的身體，尊敬的女神，請收回你的偉力，還我們以寧靜。」

「速速歸去……」

「速速歸去……」

空靈的嗓音環繞著，那雙晶瑩的藍寶石消失無蹤，風和霧開始散去，囈語也開始平息，旋轉的牽引力開始出現，所有的色彩都有了邊界，不再模糊，不再錯亂。

弗雷的身體抽動了一下，重量重新屬於他，他猛的從茶桌上坐起身，大口大口的呼吸，像是要房間里的空氣吸干，耳邊也有刺耳的耳鳴聲，讓人青筋直跳。

虛幻的風和影開始消散，光線投入他的眼底，在神經上留下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