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散場

「李乘風~」

「恩？」

「你能幫我給我媽找個地方安葬嗎？」

「……」

王英卧室內。

李乘風倚門沉默片刻，點了點頭：「可。」

「你是否真決斷離去？我可予……」

再次聽聞他勸生的話。

李良搖了搖頭擺手打斷：「不必了，你莫勸我，我去意已決。」

他抬頭凝視這具陌生而又熟悉的身體，忽然對著李乘風一笑：

「謝謝……」

「李乘風，你看著像是個很厲害很厲害的人，但沒想到你人居然這麼好說話。」

「我可以……」

「向你提一個小小的請求嗎？」

李乘風看著李良臉上的試探神色，逐以思索著輕輕點頭。

「可。」

「謝謝~」李良面帶笑容朝李乘風道謝，扭頭盯著老媽的臉，喃喃自語：

「我的小家已經沒了……」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照顧一下我腳下這片土地，這片961萬平方公里的錦繡河山。」

「算是滿足我小時候立志當兵的小小願望。」

「可以嗎？」

李乘風聞聲未語，輕輕點了下頭，忽然側頭對著王英卧室門外招手：「進來吧。」

吱~

老舊的木門緩緩打開。

「大人好。」

「大人好。」

黑白無常二人一臉笑容推門而入，模樣乖巧矗立在門邊，安靜掃視床邊一人一屍一魂。

其中李良便是二人來此的目的。

「掌陰者何言？」

李乘風朝無常二人問聲，回身拉了張凳子坐下，屁股下矮凳不足半米，坐著有些難受，逐以低頭看了眼自己腳下。

凳子四角殘留著鋸痕，緊貼地面的木角漆皮少了些許，有被人弄斷的痕迹。

應是這身體為了方便其母所為。

方才李良幾句「她腿腳不便」李乘風尚且記得。

「大人。」

白無常小心翼翼探聲，側身對李乘風笑道：「府里上官已同意大人所言。」

「此子入輪迴之門則得以入人道，其母已入輪迴改人道一途。」

老謝一臉謙恭說完便退至一旁，與弟弟黑無常一般乖巧模樣，安靜貼著牆站門邊，刻意跟李乘風保持距離。

不怪他如此小心，來此之前的景象尚他在腦中回蕩。

地府這幾日並不安寧，不知何處竄出許多鬼族，它們一個個異常強大，經常溜進地府打鬧一通。

甚至動手拆掉了奈何橋，打翻了孟婆的湯鍋，以至於那老婆子時常找判官訴苦。

判官大人早已焦頭爛額，哪有時間理會這等小事，他大手一揮朝孟婆無謂說著。

不就一鍋湯嘛！

在煮一鍋便是了。

湯。

孟婆確實煮了，然而她沒想到那些鬼東西五次三番的來，每次都會順手打翻她的鍋。

湯灑一地。

氣的她一肚子憋屈，不知跑到哪裡散心去了，已經好幾日未見她身影。

說來奇怪……

那等鬼族並未對地府建築動手，僅是掠走些許生魂，將掠走的靈魂塞入死屍中。

其後鬼族便對返魂者置之不理，放任它們自行活動，僅有的接觸則是時而引導屍鬼走向墳地等。

指引那些屍鬼吞食土中新屍，從而化身食屍鬼一物。

白無常上回便是為此而火大，一怒之下揚了青城山脈數百食屍鬼，

為此他還受了鞭刑之罰。

由頭則是判官定下的一規。

［不可過於干擾人間之事，一切皆有命運之定，不可為地府招惹因果］

老謝為此受了鞭刑，還挨了判官一頓批評，又是魂體生疼，又是挨罵的。

但他就是不服！

白無常上午來之前碰到兩仇敵，上回被他打了一頓的鬼族，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他隔著三里地直接衝上前。

未曾想。

那些鬼東西見到他竟像是老鼠見貓，直接調頭就跑，對他老謝的臭罵充耳未聞，一溜煙就都沒了蹤影。

老謝還以為它們慫了，為此而沾沾自喜，沒想竟被一旁傻弟弟道破真相。

黑無常貼著他肩頭耳語，告知每次那些鬼族一直盯著其胸膛。

白無常這才想起來，自己來時帶了凡間大佬的一根頭髮。

之後。

為了實驗那根頭髮的神異之處。

老謝甚至領著弟弟沖向墓園，在黑無常的一道道驚呼中喪屍信心。

果不其然！

那些鬼族與食屍鬼怕的根本不是他的修為，也不是他地府陰差身份，而是自己懷中的那根頭髮。

就離譜！

人跟人真的是不一樣的，他一個地府受命的陰差，居然比不過凡間者一根頭髮！

白無常本想上前與鬼族核善交流的。

奈何對方人有點多，頭髮又只有這麼一根，自己帶在身上就沒法顧及弟弟了。

萬一雙方干架黑無常真出點什麼事……

老謝可就後悔莫及了。

emmm……

要是能向大人多要一根頭髮就好了！

白無常悄悄側身，恍若不經意間瞄了眼李乘風，對其那頭短髮看個不停。

「恩？」

李乘風似有所覺，微微側目瞥了眼白無常，看著其像個被老師罰站的學生，頓時心生疑惑。

「你是何意？」

「啊？」白無常望著朝自己問話的大佬頓時一愣，小心翼翼瞄了眼李乘風臉色，見其不似生氣也無怒色。

他心裡一個大膽的想法崩了出來，逐以指了指李乘風老殼，探聲道：「大人。」

「可否再予我一根頭髮？」

？

你不對勁！

李乘風眼睛一眯，緊盯著白無常問：「你欲作何所用？」

「干架！」

白無常一臉激動應聲，一時間忘了凳子上大佬帶來的心悸感，朝李乘風手舞足蹈：「只要有了大人的頭髮。」

「咱就能跟弟弟一塊兒干架去了，那些鬼東西咱一個個收……」

「額~嘿嘿！」

他眉飛色舞的臉色一頓，朝李乘風尷尬擺手：「嘿~一時激動，大人莫怪！」

白無常朝凳上人微微欠身，心下對於李乘風此人有些好奇。

這人明明是個凡間大佬，居然一點脾氣都沒有？

他老謝上回僅僅是罵了靈修家族一人，便被西北涼城秦家揍了一頓，差點沒被人直接給干碎魂體。

若不是判官護短出手，再加閻羅法身投影涼城，說不得他白無常真就撂那兒了。

儘管陰之道加持還能塑身，但那之後也會元氣大傷。

白無常可不想下次見到鬼族，自己只能架著尾巴跑路，那可太太太丟人了。

他老謝丟的起這個人，地府可丟不起這臉。

要能再討此人一根頭髮就好了！

白無常對比念念不忘，眼饞盯著凡間大佬那一頭短髮，已經開始想象自己拿著頭髮大殺四方的景象。

咕嚕~

他喉嚨忍不住鼓動，一臉討好模樣望著李乘風，手肘輕推一旁傻弟弟。

「嗯？」

黑無常愣了下，低頭瞄了眼大哥的手肘，一抬頭，見其對自己瘋狂使眼色。

他順著白無常視線看去，頓時滿臉笑容朝李乘風問好：「大人身體健康！」

「萬事如意，早生……」

啪~

我的傻弟弟喲！

白無常反手拍了下黑無常腦門，望著弟弟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疑惑，他小心翼翼瞄了眼李乘風。

側頭朝老范伸出根手指放嘴邊，示意其閉嘴別再說話。

不會夸人可以不誇！

李乘風側頭掃了眼站在床邊的李良，見其沉默不語俯身，對著母親的手不停虛握，卻怎麼也抓不著。

逐以起身揪了根自己頭髮，反手遞給白無常，朝原身靈魂道：「我會予你母安葬。」

「不必擔憂，放心去吧~」

滴答~

靈魂落下的眼淚泛幽綠色，觸地便化縷縷熒光散去。

李良抹了下眼角無聲點頭，抬腳朝黑白無常二人走去，站定兩陰差身前朝他們笑著點頭：「謝謝兩位大哥領路。」

他順勢伸出了雙手，本以為會像電影里一般，陰差拘魂會銬上鐵鎖。

沒曾想。

白無常搖了搖頭，擺手道：「小哥無需如此。」

「我等兄弟二人來此已有幾日，觀你母時日無多便靜等幾日，留你與親多幾日相處。」

「我等幾日來，觀你有孝，方才門外聽你託大人照顧己國，觀你有忠。」

「忠孝之人不予鎖魂。」

他推了推黑無常，示意弟弟收起手中鐵鎖，指縫夾著兩根短髮，朝李乘風欠身道：「大人。」

「我等告辭。」

李乘風朝白無常點頭未語，側目看了眼沉默的原身之魂，抬手朝李良輕輕一點。

嗖~

一道微弱的熒光飛出，在黑白無常二人羨慕的目光下，瞬息間融入李良後背。

李良毫無所覺低著頭，身後陰差二人並未提醒他。

黑白無常默不作聲一左一右，跟李良勾肩搭背退去，三人魂體一併融入牆中消失。

「唉~」

李乘風收回望向牆角的視線，盯著床上躺著的陌生婦女嘆息一聲，移步俯身將她緩緩背起。

背部頓時一涼，彷彿背了塊冰。

側目看了眼九點多的太陽，他走到堆滿藥品的桌子停下，單手拿了個帽子給背上人戴上。-

隨即到客廳擰開門，當著一旁七名呆立者的面緩步下樓。

一人一屍從樓梯間一步步走下。

噠噠噠~

一道腳步聲在樓梯間迴響，其後七八道腳步聲跟著，隨後越來越多的腳步聲於樓梯間響起。

一個個神色各異服裝各異的人加入了送行隊伍，十幾人亂糟糟一同下樓，人群中時而有人扭頭。

一女子看著身後樓梯背屍下樓那人，邊走邊口中喃喃自語：「還好來的及時，這帥哥沒事兒就好。」

「但是他背上那個女的是……」

「噓~」旁邊一名手戴腕錶的西裝男抬起手指放嘴邊，對著女子輕聲說。

「小點聲~」

女子笑了笑，側頭朝他問道：「你也是看了那個視頻找來的？」

「恩~」西裝男點了下頭，隨後一言不發跟著隊伍下樓。

以他的職業。

一眼便能看出後方那人背上的婦女不對勁，她枕著那帥哥肩頭的手臂一動不動，腿腳亦是如此。

看起來極其僵硬。

還有她那張並未被帽子遮到的側臉，太過蒼白。

看著很像驗屍部里一張張床躺著的「人」們。

結合他今日來時託人查的背屍人身份地址，西裝男大抵明白了這帥氣的年輕人所為。

他這才出聲提醒女子閉口。

『有趣~』

李乘風跟隨人群緩步下樓，望著他們心裡叨咕一聲，嘴角扯出些微弧度默念。

『我……是來者，今後亦是此地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