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害怕
在咖啡店裡點了個三明治，吃完以後，姜麟便趁著夕陽的餘暉回到了鑫旺賓館。
這一整天巡捕司都沒有人聯絡他，紀釗的案子看來是沒有什麼新的進展。
他把房門鎖上，刷完牙洗了臉后，坐到了沙發上，比起床，坐著更容易當一個「木頭人」。
如果他的猜測是錯的，這麼做至少可以保證他不會死在今晚。
接著他拿出手機，打開之前在網上找到的合成音頻，「腰斬」的聲音找不到，他只能找了類似的，像是「殺豬」的，或者動漫、遊戲里的音效。
他要把「鬼」嚇死。
之所以會有這個想法，是因為姜麟猜測那隻「鬼」殺人的原因既不是怨恨，也不是執念，而是恐懼。
「鄭教授的研究里提到過，鬼大多數時候都會保持死亡時候的狀態，那麼被人腰斬，留下的記憶不一定是痛苦的，也有可能是深入骨髓的害怕。」
「這樣也就可以解釋為什麼它只對動的人下手，就像我在咖啡店裡被一個影子嚇到一樣。」
「因為害怕再次遭遇相同的事，所以才會選擇先下手為強。」
「這麼一想，倒是和我現在的處境有幾分相似，但可惜，今晚註定要有一方是痛苦的。」
姜麟沒有再試圖通過嚴謹的分析來讓自己冷靜，薄暮冥冥，長夜已至。
姜麟將手機抓在掌心，指尖離屏幕上的開始鍵不過毫釐，隨時都能按下，他全神貫注地凝視著沙發對面的牆壁，像獵人一般安靜地等待著。
「啊～啊～」
屋子裡安靜下來后，走廊、隔壁客房的動靜也聽得一清二楚。
一對情侶在盡情地釋放自己，一對父子在爭吵，還有入住的新客人，踩得外面的木地板「咯吱咯吱」地響。
突然，姜麟感覺脖子後面起了一連串的雞皮疙瘩。
沒有預兆的，在清冷的月光中，一個影子出現在了姜麟的面前。
說時遲那時快，姜麟沒有半點猶豫地按住了開始鍵。
「咖～嚓！咔～嚓！」
鋒利的殺豬刀砍在豬身上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循環播放著。
聽起來詭異又殘忍。
姜麟的雙眸則死死盯著牆壁上的影子，在長達一分半的「殺豬聲」中，那個影子沒有任何的反應。
「看來不是這個聲音。」
姜麟並沒有氣餒，而是耐心地讓音樂繼續往下播放，他將找到的所有聲音做了一個合輯，每一種聲音都有一分半的循環時間。
這可以避免他發出動靜，從而觸發「鬼」殺人的條件。
「唰～唰～」
姜麟並不只是找了「砍人」的音效，在他的認知當中，死亡當時的恐懼遠遠比不上死之前的，明知道刀正在落下卻無力阻止的絕望會讓這份恐懼深深地映在腦海里。
然而，這個也沒有效果。
「還有一兩個小時，別著急。」
姜麟開始對自己的懷疑有所動搖，但他轉念一想，只要自己不死，明天還可以重頭再來，想到這，他乾脆默認攻略失敗，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靜止不動上。
各種各樣的「砍肉聲」、不同類型的刀具劈砍的聲音、甚至連肌肉用力的聲音都響了起來，可是影子仍舊平靜地貼在牆壁上。
它仍舊是半個身子，一頭長發。
「只剩最後一段了。」
姜麟憋了一口氣，已經打算好了接下來的十個小時就把自己當成「望日石」。
最後的聲音開始在屋子裡響了起來。
「哈哈哈～」
「活該～」
「死得好～」
「她死了～我孫子卻活了～」
「快點行刑啊，我還要趕回去吃飯呢～」
無數人在講話，聲音雜亂無章，但他們無一例外都在笑。
不知道在笑什麼。
姜麟覺得如果自己被人殺害的時候，周圍的觀眾用笑臉對著自己，他應該會不寒而慄。
所以在挑選聲音的時候，他也考慮了這一點。
但他並不肯定這個「鬼」死亡的時候周圍有沒有人，就算有人，他們會不會也如此冷漠。
因此對這段聲音，姜麟其實沒有抱多大的希望，也把它放到了片段的最後。
可真相往往是殘酷的。
那個影子在蠕動，「害怕」地蜷縮成了一團。
從牆壁上傳來的尖銳嘯聲頃刻間淹沒了一切，「救...救...我...救...救...我」。
「求...求...你...們...求...求...你...們！」
影子也終於不再是影子，姜麟瞪大的雙眼看到一個流著血淚的女人從影子里爬了出來，她用力地伸出胳膊，向著房間里唯一的人。
因為太過用力，她的胳膊在空中就被扯斷了，但她似乎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一樣，拼了命地將手朝姜麟的方向伸。
她的胳膊越拉越長，從皮肉里擠出來的血也越來越多，姜麟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這血腥味似乎將他拉向了某段記憶。
「穩婆呢？」
「下大雨呢，山裡路遠來不了。」
「那怎麼辦？」
「都怪你，你給兒子娶的是什麼媳婦，這麼掰扯了都生不下來。」
「現在還說這些有什麼用？你趕緊想想辦法吧。」
「怎麼想？要不拿把剪刀來，我把她那裡剪開，這樣孩子就能出來了。」
「你別動，別動，你們快把她的雙腿按住。」
「不行，她這一動，我不敢下手，那可是我們的孫子，要是不小心傷著了，我心疼。」
「娘子，你聽話，你要再不聽話我就把你雙腿砍了。」
「這是個主意，兒子，你快去拿斧頭，把她的腿砍了，我就能救出孩子了。」
「還愣著幹嘛，你不早就想換一房妻子了嗎？」
姜麟的眼前是好多人得意的笑，姜麟並不認識他們，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鑽到了頭頂。
他嚇得渾身一顫，又回到了賓館之中。
「救救我...救救我...」
女鬼的面容突然變得清晰起來，那是個算不上艷麗，卻很清秀的女子，有著高高的鼻樑，和一雙柔情似水的明亮眼睛，她抽泣著，像一朵在風雨中搖曳的小百合，讓人忍不住想要抓住她。
「不，我不能同情對方，她的過去的確讓人憐惜，但她現在是鬼，只要我有動靜，她就會殺了我。」
姜麟屏住呼吸，努力讓自己不去在意女鬼的求救，無論她的聲音有多麼的絕望，無論她的手有多麼努力地想抓住希望，他只能冷眼看著。
看著她一點一點地腐朽，就像是早就燃盡了的蠟燭，化作灰消散在了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