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 均衡與破滅
「真有意思。」久天笑出了聲。
「什麼？」姜明有些好奇。
「你還記得我之前給你說過打算成立一個教會嗎？」久天問。
「記得，你讓唐郎去耶路撒冷就是為了這個。」姜明點頭。
「嗯，我本來的目的是打算收集心力用來研究，但那段時間我名聲不好，沒什麼效果。」久天舉起了自己的手。
「再加上世界局勢混亂，我所能收集到的外來心力少得可憐，所以那個計劃就暫時擱置了。」
「可就在剛剛，忽然有一股很濃郁的外來心力降臨到我的意識里，你說有趣不有趣？」久天笑著說。
「你的意思是，突然來了一堆人信仰你？」姜明好奇地問。
「信仰談不上，應該只是在念叨我的名字，希望我去為他們做點什麼。」久天透過黑色的指爪看著天上的月亮。
「不過信仰不就是這麼回事嗎？一群人向神明祈禱，希望神明帶給他們想要的東西？」
「遠古的時候祈求食物、狩獵豐盈。」
「古代的時候祈求風調雨順、戰事順利。」
「戀人祈求長久、家人祈求平安、當權者祈求長命、為官者祈求權財……」
「只要是人，那麼就會有各種各樣的渴求，當這些渴求是個體難以完成的時候，他們就會寄希望於『他物』。」
「例如：神明。」
「但很可惜，這個世界上並沒有神明存在，即便有，祂們也絕不可能傾聽區區普通人的聲音。」
「為什麼不會有神？但宇宙這麼浩瀚，萬一真的有全知全能的神呢？」姜明好奇地問。
「其實很簡單，一個經典的悖論就能說明為什麼不會有全知全能的存在。」久天說。
「這個悖論叫『石頭』悖論，說的是：假如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全知全能的上帝，那麼祂能否創造出一個重到連自己都舉不起來的石頭呢？」
全知全能的上帝能否創造一個連自己也舉不起來的石頭？
聽到這個問題，姜明陷入了思考。
的確，假如上帝全知全能，那麼全能的他肯定可以創造出一個這樣的東西，但如果他真的創造出來了，那他就不再是「全能」了，畢竟那塊石頭連他也舉不起來，那他怎麼還算是「全能」呢？
這個問題實在是有些陰險。
「有點像『最鋒利的矛和最堅韌的盾』那個問題。」姜明說。
「沒錯，一個可以刺穿所有盾的矛，和一塊可以擋住所有矛的盾，當它們開始碰撞的時候會發生什麼呢？」久天點頭。
「其實這種問題都不會有答案，因為條件實在是太『極端』了。」
「無論是『全知全能』，亦或是『最鋒利』、『最堅韌』這種描述都是極端的情況，而極端便會滋生矛盾與漏洞，想要創造出一個完全相反的條件去針對實在是太容易了。」
「所以萬事萬物都應當處於一種相對的『平衡態』，所以那種會打破平衡的『極端』出現后，當會有另一個東西伴生將它抹除，以求『平衡』。」
說到這裡，久天忽然閉嘴了，而姜明也沉默了。
因為他們都想到了某個東西。
深淵……是否算是一種打破平衡態的極端呢？
按照它那無可阻擋的表現，以及那種站在生命對立面的立場來看，它絕對算。
那麼為什麼沒有將它平衡的東西出現呢？
亦或是說……
它本身，就是為了平衡某種東西而誕生的？
想到這裡，姜明忽然打了個寒戰。
「好了，別想了。」久天的聲音拉回了他的思緒，「我們只是一群連地球都沒出去過的土著，有些問題想太深只會自討苦吃。」
「還不是你挑起的話題？」姜明很不忿，然後又問，「那些心力對現在的你有用嗎？」
「有，但不多。」久天伸出手指，一團乳白色的氣旋凝聚在他指尖，「要是早兩天的話還有機會。」
「可惜。」姜明嘆了口氣。
「不可惜。」久天笑著說，「力量多一點也是多。」
「看上去你心態還不錯。」姜明說。
「心態不好又能怎樣？反正把能做的都做了，至於其他的……」久天頓了頓，「聽天由命吧。」
「以前的你可以不會這麼說。」姜明說，「以前的你最討厭天命這種說辭了。」
「是啊……天命。」久天看著夜空，「因為它的存在，讓我們所謂的努力都像笑話一樣。」
黑色的血花匯聚到二人的頭頂上空，但卻像是有意識地避開了這邊一樣只落到了四周的空地。
或者說，這些雪花們像是在懼怕著什麼似的，根本不敢靠近下方的某個人。
這座小縣城裡同樣也被遠道而來的黑雪所淹沒，但也只是覆蓋了其被能量壁障所保護起來的頂部，此刻一隻大白鳥正在苦兮兮地獨立維持著那壁障所需要的秘力，不過以他青藤級別的實力來說，堅持個兩三天沒什麼問題。
此刻全縣城的人都被久天給催眠了，這是為了讓他們可以不經歷這一切，在事情結束醒來之後就像是做了個夢一樣。
這個小縣城就像是沙漠里難得不受打擾的綠洲，而久天與姜明正坐在縣城高中的操場上。
這處承載了他們青春三年回憶的地方，如今看上去比記憶中要小上許多。
「等這一切結束了，你想做什麼？」久天忽然問。
「想做什麼？」姜明遲疑了一下，「還沒想過。」
「想去找卓瑪嗎？」久天問。
「想。」姜明很老實的點頭。
「她是個好姑娘，你可以讓她跟著你學點東西。」久天說。
「你語氣怎麼像個老頭子？」姜明說，「那你呢？」
「睡個懶覺吧。」久天說，「好久沒睡覺了。」
「挺好的。」姜明點頭。
雖然兩個人並不知道這一切結束之後自己是否還會活著。
「你現在是青藤了嗎？」姜明有些不確定地問，自從久天的身體變成這副模樣之後他的氣息就有些飄忽，現在姜明也無法確切感應到久天的實力到底如何了。
「應該還不是。」久天說，「我也不太清楚，因為這個身體確切地來說已經『不是我的了』。」
「那你要怎麼突破？」
「等感悟達到之後，繞過身體直接先突破靈魂。」久天說，「我是這麼想的。」
「可行嗎？」
「理論上可以，我們在傳承空間的時候不就是嗎？先意識突破，然後意識回歸再進行身體進化。」
「有道理。」
兩個人借著夜色談天說地，有些是和當下相關的，有些卻和進化完全無關。
話題有過去，有未來，有女孩，也有死亡。就好像是真的回到了高中一樣。
只是他們的身份早已不同，或許人在面對死亡的時候總是會喜歡聊一些別的來分擔壓力吧。
此時，距離地球崩滅，還有50小時45分鐘25秒。
時間無言，只是如流水一般。
當倒數第三個黎明到來的時候，尚且還存活的人們發現陽光黯淡了許多。
那些黑雪混入了大氣層，將原本應該折射或反射出去的太陽輻射給盡數吸收，這也直接導致地球表面溫度經歷了數百萬年以來最大幅度的一次降低。
原本就處於秋季的北半球，有不少地方更是降溫到了零度以下，讓所有生命都猝不及防。
而那些被黑雪所吸收的輻射，也統統被輸送到了黑色巨木的胎囊之中，為其提供源源不斷的能量。
數架最先進的戰機迎著黯淡的黎明起飛，他們攜帶著大威力武器向著黑色巨木出發，不久后震耳欲聾的聲音響徹了安靜的世界。
可無事發生。
這些熱武器根本無法穿透黑色巨木的防禦，在枝芽包裹之下，當爆炸的衝擊在黑色巨木之中傳遞到那些胎囊上的時候影響已經微乎其微了。
其實這種結果所有人心裡都早有預料，但還是想要試一試。
萬一呢？
只是這結果，僅僅讓人們心裡的絕望又多了幾分而已。
距離地球崩滅，還有32小時06分鐘03秒。
此時全世界絕大部分人類都已經被黑雪所覆蓋，黑色巨木上也誕出了與那些被侵蝕的人類同等數量的胎囊，彼此對應。
尚且還存續的政府通過天外衛星取得了聯繫，共同決定在兩天後向著宇宙發射一段信號，那段信號將承載著地球目前所有已知的信息，包含著藝術、文化、歷史、科技，那是地球文明曾經存在過的證明。
天際之中，黑雪越來越濃厚，簡直快要到遮天蔽日的程度，太陽輻射被大量掠奪，甚至於連帶著現存的進化者們都感覺秘力汲取不暢了。
太陽是地球一切能量的來源，也是進化者們賴以進步的根基之一。
可如今屬於太陽的這一份能源被黑雪搶奪走，地球溫度驟降，原本因為氣候變暖消失的南北極冰川居然在一夜之間加厚了許多。
這是絕後的殺招，從根源上斷絕除了黑色巨木以外的勢力享用太陽。
距離地球崩滅，還有20小時53分鐘19秒。
某些像是果實一般結在黑色巨木枝頭的胎囊蠕動了一下，一隻一半慘白一般漆黑的手臂刺穿的胎膜，噁心的粘液流淌而下。
傾世計劃最後一個階段，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