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無奈
「哎……師姐,今日若不是你將實情告知,我恐怕到死也不知為何那麼多人苦苦追殺於我。」鐵公雞滿臉痛苦,有氣無力地喘息著。
「鐵師弟,你莫再說話,我替你先把火炎掌之毒逼出來吧!」水無痕打斷了鐵公雞的話,準備運功為鐵公雞療傷。此時的鐵公雞早已中毒很深,漸漸陷入了昏迷之中。當下水無痕便顧不得太多,開始運功為他療傷,大約半個時辰后,鐵公雞吐出一口黑血,漸漸恢復了過來,眾人見鐵公雞已無性命之憂,滿心歡喜起來。
「快送你們城主回城,再晚就趕不上了,估計火延慶是去搬救兵了!」水無痕提醒大家。
眾人急忙攙扶著鐵公雞匆匆回到城中。回城之後,鐵公雞滿臉焦慮,進府之後,忙問侍女道「風兒怎麼樣了?」
「少主,他……他……又吐了許多血,臉上的掌印還在不斷地擴散,有的地方都開始潰爛了!」侍女訴說著,不自覺就啜泣起來。
「都怪我沒給風兒要回解藥!」鐵公雞滿臉愧疚。
「鐵師弟,快帶我去看看賢侄的傷勢,怕是和你中的火炎毒一樣!」水無痕著急地說。
眾人一同來到李青風的房間,正如侍女所言,他整個臉部腫脹潰爛,黑色掌印滲著膿汁,有些嚇人,若非親人恐怕任誰都難以分辨他是李青風。水無痕見狀,連聲感嘆。
「有勞師姐了!」鐵公雞把水無痕讓了進去。
「師弟,你們都先出去吧,我在療傷期間,需要清凈,不能有任何人打擾!」水無痕說道。
眾人連忙退到屋外,靜靜地等待著水無痕的消息。
「老爺,風兒他……他……」李夫人又暗自傷心起來。
「夫人啊,你就放心吧!有師姐在,風兒定會逢凶化吉的!」鐵公雞安慰道,李夫人一邊點頭一邊擦拭著眼中的淚水。
約莫一個時辰過後,屋門打開,水無痕蒼白的臉上滲著汗珠,她倚著木門道「賢侄的毒我已幫他逼出了八成,暫時保住了性命,因為火炎掌的毒懼怕冰水,所以他還須用冰水浸泡七七四十九天,方能痊癒!」水無痕說完,欲要起身離開,怎奈身體不聽使喚,一個踉蹌向外倒去。鐵公雞見狀,也顧不上自己的傷勢,急忙上前將她扶住,她回眸微笑道「鐵師弟,我沒事!」
「師姐,你剛剛為我和風兒療傷,耗費了太多真氣,你還是不要亂動了,我這就讓侍女扶你到房間休息吧!」鐵公雞忙喚侍女來,攙扶著水無痕進房休息。
這一夜,鐵公雞一邊照顧李青風,一邊運功加以療傷,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后終於將體內的餘毒全部逼出。折騰了一夜之後,鐵公雞早無睡意,此時東方破曉,他有些擔心水無痕。於是他將房門輕掩,急步朝水無痕的房間走去。
「師姐,師姐,師姐?」鐵公雞連叫三聲,屋內皆無人回應,鐵公雞擔心水無痕有所閃失,急忙推門而入,卻見房內空無一人,他著急地尋了半天,卻發現水無痕獨自一人,站在高高的夢城城頭之上。
「師……姐!」鐵公雞大呼一聲,城頭之上的水無痕似乎並未聽到,鐵公雞又連呼三聲,水無痕始終無動於衷。
鐵公雞飛身一躍,輕輕地落在水無痕身旁。
「師姐,方才我喚你,你為什麼不回答我呢?」
「鐵師弟,你看這日出多美呀!」水無痕並未直接去答覆鐵公雞,反而指著東方的天空給他看,「咱們好久都沒看日出啦,難道這夢城的日出還比不上天一峰的日出嗎?」水無痕若有所思地望了望鐵公雞。
「可惜咱們都要老了,如今世間紛亂,咱們又有多少時光去看日出啊?」鐵公雞望著遠方感嘆道。
「當年咱們在天一峰看日出的時候,應該比這更美吧,難道你都忘了嗎?」水無痕深情地望著遠方,又回眸望了一眼鐵公雞。
「這……」鐵公雞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
水無痕見鐵公雞有些不知所措,突然岔開了話題,問道「師弟,我看你的火炎毒已經完全消失啦?」
「這個……說來話長!」鐵公雞一往情深地望著水無痕,將這些年不堪回首的往事全部說了出來。
「師姐,想當初師父收留咱們五人做他的徒弟,不僅管著咱們的吃穿,還傳授咱們武功,咱們五人親如兄妹。但自從師父冊封咱們為神主之後,師兄們便為了教主之位,開始了明爭暗鬥。再往後咱們五人也就漸行漸遠了!」
「難道你忘了嗎?你曾答應過我,要和我一起在天一峰上看日出的!」水無痕突然問道。
「我……我我……不曾忘記!」鐵公雞吞吞吐吐。
「自從你南下邕州尋找經書之後,我日夜盼著你的歸來,那樣咱們就可以一起在天一峰上看日出了。可誰能想到武林盟主大會之上,我只見到了你送回的經書,卻並未看到你的出現。後來師父被害,經書被盜,這一件件怪事皆指向了你,但我卻並無你的音訊……」水無痕心波微盪,滿眼柔情,既有怨恨又有無奈,還有一絲絲解脫。
「由於我替你辯白幾句,師兄們便挑唆蕭義,對我愈加疏遠。那時起,我決定離開天一教,獨自去尋找你的下落,哪怕是天涯海角……我追尋了你這麼多年,你始終杳無音信。慢慢地我也就對自己失去了信心,希望可以慢慢放下,遠離紅塵的紛擾……可是,當我突然聽到火延慶得知你的消息之後,不管真假,我還是沒能控制住自己……我選擇了相信。於是我便一路跟蹤於此,真是蒼天不負有心人,終於讓我再次見到了你……」水無痕滿眼熱淚,不是因為她已皈依佛門,而是因為她始終沒能放下。
「師姐,是我誤了你呀!」鐵公雞一臉愧疚,「當年師父擔心我捲入教主之位的爭奪,正巧《天一經》被巫王所偷,因此師父命我去邕州尋找經書。我一路上打聽巫王的下落,終於找到了橫山寨,巫王閆聖在那裡創建了巫祝教,而且教眾人數與天一教不相上下,他們所練武功又極其陰險毒辣,尤其是巫王依據《符籙咒》所煉的符籙神功,包括其中的七魂八魄,御屍控魂,以及七魂之毒,皆可稱之為邪門歪道。之後我便隱藏於巫祝教之中,至於後來《天一經》重回天一教之事,我是一概不知。」
「難道經書不是你送上山的嗎?」水無痕滿是懷疑。
「真不是我送的,那些日子,我一直盯著巫王閆聖的一舉一動,根本也沒看到他拿出過《天一經》來修鍊武功。於是我認為師父可能推斷有誤,也許《天一經》真不是巫王所偷。但是我轉念一想,既然來了豈能空手而歸,不如我潛伏起來,尋找機會,將巫王的《符籙咒》偷去,還給師父,那樣既可以為江湖清除禍害,又可以將功補過。」
鐵公雞將自己在巫祝教所發生的一切娓娓道來。一天夜裡,鐵公雞伺機潛入巫王的練功房,趁他練功之際,偷偷拿走了他的《符籙咒》,正當鐵公雞離開之時,巫王大喝一聲「小賊,將寶書留下!」
鐵公雞毫不理睬,拚命向外逃竄,由於巫王正在練功,他的七經八脈尚未平息,見難以追上鐵公雞,於是他便胡亂地射出許多符咒,結果鐵公雞隻顧逃脫,毫無防備,他的背部被符咒擊中,頓時昏迷過去,最終還是被巫王的守衛擒住,關在了蛇牢之中,飽受萬蛇啃咬之痛。
那日巫王帶著自己剛滿四歲的小女兒,一起來到蛇牢審問鐵公雞。他逼問道「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在老子面前偷寶書,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鐵公雞傷痕纍纍,仍是不屑一顧,「呸!老子偷你的寶書就是想把它燒掉,你能奈我何?」
巫王滿臉憤怒,氣得左右踱步「氣死老子了!」
「爹爹,你不要生氣嘛!」小女兒拉著巫王的手勸說道。
巫王趕緊抱起小女兒,滿臉堆笑道「辰兒,爹爹不生氣!」,他轉而望著鐵公雞道「你若招出幕後主使,本王便饒你的狗命,否則……」
巫王還未說完,就轉而親昵地問道「辰兒,爹爹給你看一個好玩兒的東西,好不好?」
「好呀好呀!」小辰兒奶聲奶氣地拍手道。
「來人啊,放毒蛇!」巫王一聲令下,鐵公雞的腳下便竄出無數條毒蛇,鐵公雞雙手雙腳皆被鐵鏈緊緊鎖住,密密麻麻的毒蛇尋著血味慢慢爬向鐵公雞,鐵公雞隻能左右掙扎,但一切都無濟於事,毒蛇還在向上爬動。
「爹爹,我怕蛇,爹爹……」小辰兒從未見過如此之多的毒蛇,她嚇得哭喊著將頭埋在了巫王的胸前。巫王有些始料未及,一邊命人驅趕毒蛇,一邊安慰小辰兒,「辰兒,你看,毒蛇沒有啦!」
只見守衛將一種熏香撒在鐵公雞的身上,毒蛇即刻退了回去。小辰兒見毒蛇消失,高興地拍手叫好「爹爹好棒啊!爹爹是祛蛇的大英雄!」
本來有些失望的巫王,見女兒如此高興地在誇獎自己,之前的憤怒一掃而光。小辰兒從巫王身上掙脫下來,慢慢靠近鐵公雞道「爹爹,你看他滿臉是血,手上和腳上還綁著鐵鏈,真得好可憐呀!」
「可憐?他差點兒偷走了爹爹的寶書,爹爹恨不得將他喂蛇!」聽女兒為鐵公雞鳴不平,巫王的怒火再次點燃。
「可是,爹爹,辰兒怕蛇咬,那他也怕蛇咬,不如就將他放了吧,這樣辰兒不被蛇咬,他也不被蛇咬!」
「這……這不太好吧!」巫王有些為難,但在小辰兒的苦苦哀求下,他也最終答應了下來。
「來人,將他放了吧!誰讓我的乖女兒為他求情呢?」巫王無奈道。
巫王和小辰兒一同離開了蛇牢,傷痕纍纍的鐵公雞被守衛趕下了橫山寨,他一路跌跌撞撞,也不知走了多久,由於中毒太深,他的胸口內部開始灼燒起來,他不得不拚命尋找河水為自己降溫,等他找到大河之時,一時體力不支,暈倒在河道之中。等他再次醒來之時,發現一位農婦正著急地盯著自己。
「你終於醒了,你都快昏迷三天了!」婦人說道。
鐵公雞打量一番,見她舉止優雅,眉清目秀,頗有大家閨秀的風範,只是臉上沾染了污穢,衣服破舊而已。
「你……你……是誰?」鐵公雞問道。
「官人莫怕,奴家夫君征戰未歸,如今就奴家孤兒寡母三人在此打漁為生!」她眼神堅毅地說道。
「我看夫人的打扮恐怕並非漁民!」鐵公雞緩緩坐起,「夫人的一舉一動,盡顯富貴之氣,再加上夫人周身尚存的淡淡脂粉味兒,便知夫人並非一般凡人,非富即貴啊!」
鐵公雞剛一說完,嚇得婦人面如土色,連忙起身,從身旁的衣物中抽出一把短劍,指著鐵公雞問道「你是什麼人?早知你不懷好意,我當初就不該救你回來!」,她氣勢洶洶,完全沒有了剛才的優雅。
「娘……」突然門外走進兩個孩子,大約三四歲模樣。婦人一把拉過兩個孩子,擋在身後道「莫怕,有娘在!」
見此陣勢,兩個孩子放聲大哭,「娘……娘……他是壞人!」「娘……你不是說爹爹和爺爺的岳家軍很厲害嗎?讓他們殺了這個壞人呀!」
鐵公雞一聽「岳家軍」,心頭一震,連忙站起身來解釋道「夫人,這是個天大的誤會,你快快放下劍來,聽我給你解釋!」
婦人哪能輕易再相信鐵公雞,她護著孩子連連後退,「讓我放下短劍,我辦不到,除非你……你將我們母子殺了!」
見此局勢無法緩和,鐵公雞隻好將他的過往原原本本地講給了婦人聽,婦人聽完,將信將疑地收起了短劍。
「適才聽小兒提起岳家軍,敢問夫人與岳家軍有何關係?」鐵公雞試探性詢問道。
「我……我……他……他……」婦人不置可否,欲言又止。
「夫人不必驚慌,我鐵公雞不是忘恩負義之人,夫人救我一命,我定當捨命相報,自不會傷害夫人分毫。不瞞夫人,我鐵公雞一心想追隨岳家軍抗擊金賊,怎奈天一教受封於金帝,我鐵公雞空有一腔熱血,卻難以像岳家軍一樣馳騁沙場!」
婦人見鐵公雞如此大義凜然,也就慢慢放下了戒心,「我本是岳家遺孀,岳家一門忠烈被奸佞誣陷,含冤而死。為保全岳家血脈,我們母子不得不隱姓埋名,東躲西藏。好不容易躲過了追兵,本想在此將孩子撫養成人,安靜度日。誰知恰巧我在河邊取水,發現你倒在河道內昏迷不醒,於是我將你救起。」
鐵公雞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夫人在上,請受我一拜!」
婦人見鐵公雞突然跪倒,頓時大驚,急忙丟下短劍,上前攙扶,「萬萬使不得呀!」
「有何使不得?我鐵公雞一敬夫人女中豪傑,二敬夫人救命之恩,三敬夫人保全岳家血脈!」
所有的誤會終於解開,鐵公雞便開始在此養傷。數月後,此地來了一隊宋兵,他們大肆搜捕,無奈之下,他們被迫向西逃跑,由於孤兒寡母,再加上鐵公雞深中七魂毒,自然逃不過宋軍的騎兵,他們被宋軍團團圍住,千鈞一髮之時,吐蕃夢城城主李葉爾正在此處打獵,見宋軍正在圍攻手無寸鐵之人,以為是夢城的百姓,怒不可遏,立即上前阻攔。
「你們宋軍首領是誰?趕緊給老夫滾出來!你們膽大包天,竟敢在老夫地盤上欺辱老夫夢城的子民!」
宋軍見此情景,自知不是吐蕃軍的對手,又唯恐引起戰火,於是調轉馬頭,灰溜溜轉身離去。
李葉爾將鐵公雞四人帶回夢城,之後他看到鐵公雞武功高強,身手了得,而且佩服他為人忠義正直,便將他收為義子,由於李葉爾膝下無子,再加上他又年事已高,沒幾年光景,他就一命歸西。當然,鐵公雞就順理成章地繼承了夢城城主之位。於是他改名為李嵐,為兩個「兒子」分別取名為李青山和李青風。然後,他與岳夫人約法三章:在外人面前以「李夫人」稱呼,私下裡仍稱呼「岳夫人」;二人只是名義上的夫妻,卻無夫妻之實;把李青山兄弟二人當作自己的親生兒子,并力保他們周全。
之後十餘年間,鐵公雞閉關修鍊,一心研習如何祛除七魂之毒,而岳夫人亦無所求,潛心向佛,閉門不出,很少過問世事。至此,江湖是是非非,世間恩恩怨怨,都與他們二人毫無關聯。
「師弟,原來你這些年過得如此不易!」水無痕強忍著淚水,一聲感嘆將鐵公雞的回憶拉了回來。
「師弟,眼下看來,火延慶他們還會再來,他們得不到《天一經》是不會善罷甘休的。而且,在師父失蹤之後,蕭義被金盛矢他們推舉為天一教教主和武林盟主,但實際上他只是一個傀儡,真正的權力掌控在金盛矢他們手中。我感覺,金盛矢不日就會率領天一教血洗夢城,咱們還是躲一躲為好!」
「讓他們都來吧,這些年的恩怨也早該了結了!」鐵公雞一聲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