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鋼鐵小獸
衙門放告結束,畢德勝返回籤押房,那邊張思道和高景成進來彙報,看兩人面帶喜sè,他就知道有好消息。
「東翁,省里學政衙門發了快報,今年府試定在元月二十八,第一場就在咱們雷州」張思道把公文遞到畢德勝面前,畢德勝看了一遍,舒了口氣,還算李宗昌和高升辦事利落,比起府里定出的十rì期限只超過三天,遮掩起來也不是難事。
「高師爺,那些有能耐的你就遞消息吧,至於價錢,給個門路,讓他們自己和那邊談,不過有一條,投獻的土地租子不得超過半成,皇糧國稅一概得交」。
「我這就去找馮兄,他署理戶房,這方面他清楚」高景成打了個千,就喜滋滋的退了出來。
張思道留了下來,從懷裡摸出一封書信:「這是我在按察使衙門的朋友送來的消息,陳榮基怕是被嫌棄了,咱們得更加小心,人要是沒了念想,什麼事請都幹得出來」。
畢德勝看過,心想陳榮基也算是沒退了,連自己的同年都棄他而去「我已經派華林盯著徐聞地界,總不會讓他小人得逞」。
兩人又聊了幾句其他,張思道就退了出去,畢德勝起身,使人把吳恆水叫進來,此時吳恆水換上一身文士衫,要是不看臉,倒還是風雅,畢德勝也不羅嗦,開口說道:「你那裡準備的怎麼樣了?」。
「稟大人,我手下的那些人都挪了窩,新到地方,都還有些施展不開,雷州府里的幾位老爺府里都派了人,縣裡各個鄉鎮也都駐了點,其他兩縣也有人盯著,用不了幾天,就能有消息回來」。
「不錯,這才幾rì功夫就搭起了架子,人手方面給你全權,銀子也不要走公中,每個月我從體己裡面撥給你兩千兩銀子,要是有需要,還可以來找我,這年頭,沒銀子辦不好差事,首要任務就是給我盯緊了陳榮基府邸,還有其他幾個和他走得近的,一有消息,馬上回報」。
「小的知道,馬上去辦」。
「過段rì子,給你個功名吧,文官不妥當,一個千總還是可以的,下面那些實心辦事的,也要給個前程」。畢德勝說著說著,又想到了錦衣衛,心裡有些小激動。
「多謝大老爺」吳恆水磕了個頭,退了出去。
辦完這些,畢德勝伸了個懶腰,昨rì畢鐵上門說過,想請畢德勝到水師巡視一番,他也點頭應下,看他的樣子,水師怕是有了成績,想要顯擺一番,出了籤押房,叫上畢盡忠,帶了十多名護衛就出了衙門,到了城外,就打馬往前山鎮趕。
前山鎮港灣里,水師兩哨輪流再次集訓,亮了腰牌,進入大營,畢德勝打眼一看,亨利作為總教官,真有幾把刷子,一進大營,就見到一些不同,不論是值守還是巡邏的水師官兵,無不儀容整齊,港灣中的巡防艦也不那麼凌亂停放,而是規規矩矩的依次分列,港口處還有小舟巡邏。
畢鐵得了消息,趕到營門口,領著畢德勝參觀,他想是早有準備,把畢德勝領上一座高台,一揮手,霎時jǐng鐘敲響,一隊隊岸上的水師官兵從各個屋舍鑽出,步列整齊,各船把總領著上了巡防船,轉眼,港灣里升起一片帆影,隨著令旗揮舞,各船保持距離進行分列,燕行陣,一字長蛇陣,錐形陣,龍旗飄飄,頗為壯觀。
「不錯,不錯,時rì不長,就能學會這些陣法,隊形上也不散亂,倒是難得」。畢德勝手裡握著千里鏡,邊看邊說。
「大人,要不要放兩炮看看,準度上也有進展」。畢鐵在一邊弓腰說道。
「打吧,不要心疼銀子,咱們沒戰事,總要用銀子把弟兄們喂出來」畢德勝知道馮克東管得嚴,那是前段時間沒法子,如今荒地都開墾出來,有了進項,那就得花出去。
畢鐵得了令,身邊的旗手打出旗語,港灣里隊形轉換,幾個騰挪就排成一字長蛇陣,朝著左近的一座小山轟擊,火炮聲極有層次,只是準頭還有些欠缺,零零星星有幾分打到了海里,不過大多數還是轟擊到了那座小山頭。
「準頭提高了不少,不過還得加強,弟兄們這段時間辛苦了,今晚上加餐」畢德勝放下千里鏡,下了點將台,邊走邊說,畢鐵點頭應下。
「怎麼沒見亨利?」畢德勝看著身後的一群水師將官,忍不住發問。
「亨利總教頭在造船廠,這幾rì都是他的幾個徒弟負責教導,就連吳伯雄都整rì窩在船廠里」畢鐵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有些不自在,原想著當上水師的一把手是件高興事,沒曾想,造船廠里的那個怪物只要一出來,自己整隊水師都不是人家的菜,不得勁。
畢德勝住腳,轉身就朝船廠走去,這鐵甲艦還是秘密,怎麼讓一個外國人參與進來,保密上做的實在太差,可轉念一想,這時候鐵甲艦在外國也不是秘密,人家造的還比自己大,也就瞭然。
造船廠並沒有擴大規模,除了造木質小火輪,主要jīng力就在製造鐵甲艦,到門口出示了腰牌,繞到一座旱船塢,就看見一個黑漆漆的盤然大物,足足有一千噸。
畢德勝上次來的時候,還在鋪設龍骨,現在看見全摸樣,心裡都是突突跳,雖說一千噸不算什麼,可在這南中國海,那就是巨獸,一時間,有了一種一艦在手,天下橫著走的感覺。
從旋梯上去,這艘戰艦一共有五門主力火炮,前頭三門,後面兩門,採用全裝甲防護炮塔結構,這也得益於無煙火藥的應用,要不然,放一炮就得悶死在裡面,中線排列,並且完全背棄了風帆,指揮塔和煙囪布置在正中,就連甲板都是用鐵板覆蓋,等閑的佛郎機炮根本奈何不了他。
畢德勝抽抽鼻子,自己是不是太超前了,不同於國外的包鐵戰艦,這艘戰艦已經是全鋼鐵結構,五門火炮的口徑也不夠巨大,可是全裝甲炮塔卻能抵禦大部分攻擊,整艘船彷彿就像套上了一個微波能量罩一般。
船上還在做著後期處理,一些工人用砂紙在打磨各處部件,十多名工人搭著腳手架,把一個碩大的龍頭鑲嵌在指揮塔下方,畢鐵咽了幾口口水,畢盡忠就像鄉巴佬一般,這裡摸摸,那裡看看。
畢德勝拉住一個工人,詢問邱少師下落,工人指了指前頭最大那門火炮的裝甲倉門,就忙和起自己手裡的差事。
畢德勝按照指引,彎腰進了炮倉,裡頭點著煤油燈,燈光有些發紅,看到這個,畢德勝就想起發電機,這時候國外應該有發電機了,只不過技術還不成熟,他真該抽個時間,好好端詳整理一下現今的技術突破問題。
炮倉里,亨利和邱少師在做著爭執,邱少師jīng通英語,兩人溝通不是困難,旁邊的吳伯雄聽得一頭霧水,傻乎乎的站著,兩人見到畢德勝,停下爭執,行了一禮,畢德勝詢問緣由。
原來亨利認為,炮塔沒有觀測位置,單靠艦上的觀測哨傳達,會影響火炮的jīng準度,而邱少師堅決維護畢德勝的圖紙權威,認為在裝甲上開了天窗,會影響防護力。
聽完兩人爭執的原因,畢德勝拍拍自己的腦袋,真是經驗主義害死人,現在還沒有電話一類的東西,根本做不到及時通訊,確實會影響火炮shè擊jīng度,可是開了一個觀測窗口,真會影響防護力,轉念一想,電話機自己沒本事,可是傳聲筒應該不是難事吧。
小時候他都玩過這樣的遊戲,使人造幾顆鐵管,直接從觀測位置通往各個炮位,不就能及時解決這些問題了嗎,把自己的想法一說,邱少師認同,可亨利還是不同意,傳聲筒他知道,英軍中的有些戰艦也在使用,可是遇到炮戰的時候,根本聽不清楚,還得靠人員傳達,預估位置。
僵持了一陣,大家也想不出好辦法,只得作罷,反正這一艘船也不過是試驗艦,有些什麼不足在慢慢摸索,畢德勝已經進了主炮倉,順帶著就打量起整座炮倉。
炮倉正中是火炮後膛,一般配備五名炮兵,一名炮長,一邊的炮架上放著十八發炮彈,如今炮彈種類還很單一,全都是高爆彈,可對付帆船已經足夠,等條件成熟了,研製出穿甲彈,破片單,燃燒彈,加程彈以後,火力的提升應當是質的飛躍。
炮倉左邊,留有一個升降口,直接連通到下面的彈藥艙,彈藥運輸,直接採用滑輪槓桿提到炮倉。
「大人,這座炮塔最厲害的地方是可以運用蒸汽機進行兩百二十度旋轉,炮口的shè角在上下三十度,採用的是人力調節,炮管採用水冷式,左右各有一個水箱,加一次水,可以一時發shè三十二發炮彈,火炮口徑也達到一百一十毫米,其餘四門火炮全都是九十毫米」。邱少師看著眼前的傑作,說起話來都是jīng神抖擻。
「整艘船是個什麼情況?」畢德勝對著火炮摩挲著,開口問道,這艘火炮是他畫的草圖,剔除了許多不合實際的東西,可這一艘一千噸的簡易戰艦還是消耗了將近六萬兩銀子。
「整艘船排水量達到九百噸,滿載排水量一千一百噸,使用研究所最新式的兩台連動式蒸汽機,巡航速度可以達到九節,戰鬥速度可以達到十一節,全船長三十二米,寬十四米,吃水三米,一共四層甲板,一層水密隔艙,左右兩舷裝甲厚度為七十毫米,炮塔裝甲達到六十五毫米,甲板裝甲達到四十毫米按照亨利教官的估計,應該配備水兵兩百一十三人,其中武裝水兵五十人,炮兵五十人,艦員六十人,其餘為保養輔助人員」。
這艘船濃縮了邱少師的心血,各種數據爛熟於胸,說起來沒有打了一個咯噔。
畢德勝聽著,火炮的尺寸還是太小,再過二十年,英國的君權級戰列艦出來,等閑一門火炮就抵得上自己的主炮,不過他已經走在了世界的前頭,只要下力氣培養人才,鼓勵研究,或許會比起英國人還更早造出那樣的戰艦。
「事情辦得不錯,這艘船將是訓練艦,從水師各部分批派員登船訓練,造船廠也要歸納總結經驗,或許用不了多久,船廠就要搬家了,那裡地方更大,設施更加完整,人手也會更多,當然,造出的艦船也會更大」。
畢德勝走出炮倉的時候,說出了這麼一句話,邱少師和畢鐵都是熱血不已,畢鐵看到這樣的戰艦,那些原本心肝一般的水師木板船現在在他眼裡都有些不對味起來。
當天晚上,畢德勝就睡在艦長休息室中,整夜的睡不著覺,他的歷史並不好,西方的造船技術到了什麼程度他有些記不清楚,只知道這時候最出名的法國公雞號,採用的還是開放式炮塔,除了火炮比自己的大一些以外,應該沒有這一艘這麼厲害。
同時又在腦子裡盤算著,是時候把維克多放出去了,西方有不少科學家這時候還落魄得很,把這些人挖掘到中國,結合本地的土郎中,那會產生什麼化學反應。
還有縣學裡面的那些貧家子,差不多學了半年的洋文,再過半年也該放出去了,美國他不想讓他們去,那地方不久就會打戰,英國是個不錯的選擇,造船,軍備,科技等等,都是這個時期的霸主,到了那裡,總歸會學到不少好東西,想著想著,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第二rì,回了徐聞縣,衙門裡早就有人等著,領頭的是新任雷州府稅課大使,還有戶房的長書記,兩人都是從九品,見了畢德勝彎腰行了一禮。
稅課大使腆著臉,躬身說道:「大人,rì子已經過了半數,知府陳老爺聽說還沒有起sè,就委派小的們前來相幫,陳大人覺得大人主政徐聞不足半年,又是翰林出身,對付鄉下的那些刁民有些抹不開臉,讓咱們這些人替你噹噹壞人,只要大人記掛著小的們的好,這些事情我們諳熟,總會讓大人好交差」。
「不是十rì還沒到嗎,等十rì到了,再讓你們出去,本官行事,總不能沒有章程」說了兩句,打發了這些人,畢德勝的好心情都被破壞的一乾二淨。
回到後院,庭院里有幾個孩子在打掃,畢德勝見過其中一兩個,都是從遂溪縣解救出來的小乞丐,拍拍腦袋,事情多,把這些孩子都忽略了,他吩咐過,有家的送回去,下面也遞了消息,有幾個本來就是孤兒,有的是在記不得家在何處,只能留在縣衙中,現在出來活動,或許是將養好了身子,在看他們人人一身新衣,看來沒招了冷落。
他這一停下腳步,一個年長的看見了,趕緊跑了過來,跪在地上嗚嗚啊啊的磕頭,畢德勝見過他,就是那個心臟長反了冒充酒店小二的乞丐,他吃多了啞葯,燒壞了嗓子,這輩子都不能說話了,可他心思巧,又知道幾個字,後來使人問過,那是小時候學的,後來被人拐了,記不得家在何處。
「起來吧,要是想讀書,就到旁邊的縣學去,我派人送你去,要是想幹什麼營生,我也叫人教你,你想想,要幹什麼」畢德勝見他面目周正,心底可惜,說話上又柔和幾分。
乞丐聽得見,只是說不出,比劃了半天,畢德勝看不明白,不得已,他在地上打了一趟王八拳,畢德勝總算明白,他這是想學武,心裡一痛,這些孩子都是遭了大罪,自是希望學習武藝不會被人欺負,既然他想學,就叫人交他,身邊會武藝的人有幾個,武子龍大開大合,不適合他的小身板,倒是華林的一套功夫,他倒是可以學一學。
心裡正想著他師傅,華林就出現在他的身後,拱手說道:「大人,府里來的那幾個人出了驛站,見了幾個游商,又見了幾個從前在地面上混rì子的,要不要小的使人拘一兩個回衙門問一問」。
畢德勝擺擺手:「先不說這個,些許小丑跳不出什麼大花樣,今天給你找個徒弟,你抽時間總得好好教一教」。
華林愣了一下,明顯的沒有反應過來,畢德勝指著那聾啞孩子說道:「就是他,你看他適合你學習你的本事嗎」。
畢德勝說完等著華林上去摸骨,只希望能聽見那句骨骼驚奇,可華林沒上前,見畢德勝不似作偽,就對著那聾啞孩子說道:「承蒙大人抬舉你,我也不墨跡,今天就問你,要學我的本事,那就要做好吃苦的準備,當年我就是這麼走過來的,要是吃不了苦,就趁早休了這學武的心思」。
聾啞孩子聽得懂話,他什麼苦沒吃過,還會怕嗎,跪了下來就磕了三個響頭,聲音大得很,抬頭的時候,額頭已是血淋淋,不過眼神倒是堅決。
華林見到這場面,扶起他對他說道:「既然你決定了,回去收拾一下,今晚就到我的院子來」。
孩子聽完,歡天喜地的跑走了。
畢德勝沒看到那爛了的場景,開口問道:「你也不看看他合不合適學你的武藝?」。
「這有什麼合不合適的,只要肯吃苦,什麼人學不得」華林回到。
「那要吃些什麼苦頭?」。
「我這身武藝不像那些外加功夫,第一步就是熬骨,全身披上棉被,在蒸籠里蒸上一個月,第二個就是綁著沙袋跳石坎子,三十斤沙袋綁著能跳五台,就算是出師了」華林說的簡單,畢德勝聽得目瞪口呆,絕世武功不要秘籍嗎,不要跳崖嗎,不要有一番奇遇嗎,怎麼到了這裡,變得那麼簡單。
「我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畢鐵他們拿你,你就像泥鰍一般滑不溜手,那是什麼功夫?」。
「好叫大人知道,那功夫叫做神行百變,等他耐得住苦,學會了這些,總會交給他」。
畢德勝雷了一下,神行百變,這不是韋小寶會的功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