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7 章 萬咒皆終7
如果世界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機,而你是救世主,犧牲你一個,就可以救全部的人,你會怎麼選?
「管他去死。」天道丟掉筆,腳翹在書案上,「這個世界都沒有我了,我還救他幹嘛?多餘干那一茬。」
「可你救了所有人啊,你會被很多人銘記,被載入史冊,為整個雲之上做出不可磨滅的貢獻。」風角捏著書本,拋出一系列誘惑。
「有什麼用?我死都死了。」天道掀掀眼皮,打了個哈欠,「拜託啊老師,你這思想也太舊了。」
「可這是護衛雲之上啊!怎麼能當兒戲!」風角皺眉,不明白現在的年輕人到底在想什麼。
「不對不對,」天道晃晃手指,「這不叫護衛雲之上。」
「若我身處一支護衛隊,眾人與我一起抵禦災禍,這樣我就算是死在外邊也無怨無悔,那叫護衛雲之上。」
「只犧牲一個人去環衛雲之上?這也太扯了。」天道嗤笑,覺得不可理喻。
「先不說會不會發生,就算是真的,那為什麼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付出?其他人坐享其成?我存在的意義就是當一個危機到來時被扔掉的萬能劑嗎?」
天道攤著手,做了最後結論,「要真是這樣,我選擇不救。」
風角抿緊了唇,望向坐在另一邊看書的銀燈,帶了一絲試探,「銀燈,你覺得呢?」
「我?」銀燈抬起頭,他看了一眼天道,笑道,「要活大家一起活,要死大家一起死。」
「那……」風角往前走了兩步,不肯放棄,「如果這裡還有你在意的人呢?你連你在意的人,也不救嗎?」
天道一愣,他看向銀燈,猶豫了一下。
銀燈卻搖搖頭,「如果我死了,那這個世界上就只多了一個會痛苦的人,他看著別人幸福,只會覺得生命越發難熬,不划算。」
天道又是一愣,他擊掌,「對啊!原本是為在意的人而死,但是整個世界上也只有在意的人會感到痛苦,這是雙倍攻擊啊!」
「若我是被留下的那個人,每次看到別人歡聚,我都會恨上一分,恨為什麼不是別人,恨世界上其他人為什麼還活著。」天道看向銀燈,咬牙切齒,「也恨他為什麼就這樣狠心,這樣自私地拋下我一個人!」
「草,越說越生氣!」天道煩躁地扒拉扒拉腦袋,「老師你這出的都是鬼題目啊!換一個行不行?」
換一個行不行?
隨便是誰,誰都好……
或者,讓我和他一起去。
我為什麼……不是個發光體……
銀燈望著樓羅伽,凜冽的寒風順著他的鼻腔闖入肺泡,「你現在是以誰的身份對我說這種話?」
樓羅伽對上銀燈的目光,不曾回退,「你希望是誰?秦閔?樓明?景深?杜衡?還是澤榮?啊,說一個最近的,渡緣?」
「你放屁,」銀燈迎著風,一字一句,「再說一遍,你是誰。」
螢蟲別過身去,她看向高聳的神山,想起裡面身穿白金衣袍的聖者,也不知他們有沒有在看著。
她聽見大人的聲音從背後飄過來,很是生硬,「不過是過家家的遊戲,你又何必當真?」
「不過也虧得你當真,不然我還沒辦法找回散落的其他碎片,重回完整的靈魂,這一點倒是要謝謝你。」
「在戲台上愛得死去活來就夠了,台下再裝得情意綿綿,未免讓人噁心。」
他用受傷的臂膀垂地,「怕什麼?你的一生都寫在壁畫上,降臨、被奉為聖者、在無人企及的神山發光發熱……都手握劇本,還怕有什麼事情應付不了?」
「能為雲之上犧牲,是至高無上的榮耀,從出生就享有的特權,都是要還在這裡的。」
「你該慶幸,若不是被選中,沒有人會費那麼多的心思去教導你,撫育你,在你身上浪費無數的時間,讓你做雲之上最耀眼的領主。」
他頓了一下,「原本也是有逃脫命運的機會的,可誰讓你禁不住誘惑,這樣喜歡我呢?」
樓羅伽的聲音壓低了,有種微妙的戲謔,「開始還需要用些手段,到後來竟然主動一次又一次撲向我,真是讓人止不住好笑。」
「就連知道樓羅伽與我同為一體,首先想的恐怕也是如何處理掉樓羅伽,保下雲之上,也保下我吧?」
「真是感天動地,」樓羅伽捏起銀燈的下巴,「怎麼?是因為和我睡得久了,便捨不得我嗎?」
「雲祲,」銀燈眼角發紅,堪稱兇狠,「你混蛋。」
「混蛋?」樓羅伽輕笑,他似乎看不到銀燈咬破的嘴唇,只輕描淡寫地用拇指擦掉血跡,「你不就喜歡我這樣的混蛋嗎?」
「你看,連你的弟弟都拋棄了你,不消片刻,第二領域的陣法就會張開,」他一錯不錯地盯著銀燈,銀燈也未曾移開目光,「你可以多看我幾眼,畢竟這樣你喜歡我,以後就看不到了。」
話音剛落,一道巨大的白光從第二領域升起,像是一棵巨樹猛然從地里生根發芽,刺入雲端,與其他三方陣法鼎足而立。
四個方向的力量柱彼此連接,天空的陣法被四個角拉扯,從雲層中徹底遊動起來,正中逐漸裂開一個缺口,迸發出刺眼的光亮,與四個光柱一起形成盛大的十字光圈。
「我知道你有能力再次前往異世,」樓羅伽拉緊了銀燈,「可剛才那場時空轉換消磨掉你不少力量。」
「原本應該是為我準備的吧?」他拉起銀燈染血的手掌輕吻,「可惜你不知道,第二領域是我的轄區。」
「如果你不是命定之人,沖你這份挂念我的心思,我確實可以考慮一下,」樓羅伽眼睛微眯,嘴角挑起,做出一副惋惜的樣子,「可惜了。」
銀燈一掙,一巴掌扇在樓羅伽臉上,暗紅色血痂蹭在他的臉上,帶出一點新鮮的血液。
陣法成型很快,神山上顫抖的巨大光源終於完全破碎,天地間回歸黑暗,只剩下巍巍聳立的光柱和運轉的陣法散發光芒,像夜裡發光的盒子架。
隕石的星輝落進羅網般的陣法,剎那間被分解成無數絲絛般的細密光線從四面八方垂下,像神女散落的髮絲。
而在那其中,瑩綠色的絲絛夾雜在其中微微飄動,它們生長的速度很快,眨眼間就蔓延出數千米遠,在空中劃過幾道光線,朝著一個方向直直衝過去。
就在這些絲絛開始生長的一瞬,一抹銀白色聞風而至,所過之處,無數瑩綠色的絲絛墜落,如風中無依的蝶。
鳥占站在空曠的平野,瞪大了眼望向那些綠色的細線,怒吼出聲,「雲——祲——」
隨著他的怒氣,無數的光點從雲中衝上雲霄,碧綠的草地變得灰暗,像火燒過的荒原,那些光點幻化成銀鴿,纖薄的翅膀挺拔,闖進水草一般的絲絛中,羽刃微動。
第二領域無數黑影從各個地方騰空而起,提起手中的武器斬斷綠色,讓金色的絲線得以生長。
冰底的六瓣菱花張開第二層霜角,空中散落的冰雪凝結,風呼嘯著旋轉入陣,綠色如冬日掛霧的柳條般僵直,輕輕一碰,便碎成幾段落下。
而在杳冥之地,所有的光芒都如一端浸入水的芒草,還未延伸就已經熄滅,散成黑色的灰燼。
可足以覆蓋曠大雲之上的陣法怎麼會小?綠色的星光絲線又何止千萬?它們生長迅速,甚至遮蓋了大多數的金色,就算有東西不斷阻攔切割,還是瞬間就纏上了銀燈的手腕,拉著銀燈的腰傀儡一般提起來。
樓羅伽條件反射地一抓,握著銀燈的手腕被拉得直起身來,見銀燈費力抬頭,他微微一笑,「想來不會有再見之日,不過你可別忘了我啊,萬一日後再見,我還可以勉為其難陪你玩一場。」
「放心,」銀燈盯著他的眼睛,「不會有萬一,我會把你忘得乾乾淨淨。」
「……是嗎?那還真是遺憾。」
說罷,樓羅伽放開銀燈的手腕,銀燈瞬間被無數的絲絛裹成一個繭,他露在外面的手腕微垂,很快就被完全吞沒進去。
但與無數垂下的絲絛對比,它就只是樹上因為蟲蛀而捲曲的某一片葉,極其不起眼。
猶如一個被無數漁網纏繞的深海魚被拉扯上岸,碧綠的繭也在往陣法中央收攏,而在那裡,張開的缺口處已經隱隱露出了宇宙的星辰。
整個世界開始出現奇怪的閃動,與一種幻象逐漸重合,人們呆立在原地,意識停滯,腦海中出現不屬於自己的記憶,有些人的身體甚至開始逐漸消失。
樓羅伽站立在那裡,仰頭凝望那顆繭的逐漸遠離,臉頰上隱隱約約出現無數的裂痕,就連螢蟲也變得透明。
「就要結束了……」
一聲嗡鳴打斷了樓羅伽的感嘆,巨大的月金輪閃過天際,刷拉一聲,拉扯著綠繭的絲線因為反作用力在空中散開一朵花。
沒了力量支撐的無數瑩綠如沙,銀燈瞬間就被剝落,從空中直直墜下。
樓羅伽瞳孔一縮,他急急地往前邁出一步,卻一下摔在地上,空中瞬間結出巨大的蛛網,托住了下落的銀燈。
月金輪隨之而來,接近透明的斷裂蛛絲在空中飛揚,銀燈順著雪地滑下來,月金輪迅速繞過一圈回到他的手中,帶回幾根與蛛網交雜的漆黑髮絲。
直到這時,螢蟲焦急的呼喊才剛剛落下,「大人!」
只見孤虛不知何時站在了不遠處,他形容枯槁,巨大空氣波震碎了他三分之一的左臉,露出一顆金色的眼珠。
黑色的面紗被扯破,襤褸地搭在肩頭,同樣出現裂紋的身體因為銀燈的落地逐漸復原,他手上的寶石灰暗,只蛇形權杖咬著的那顆紅色還算完好。
他目光陰鷙,嗓音嘶啞,連髮絲被割斷也毫不在乎,只狠毒地看著樓羅伽,「演的真好,我都要相信了。」
孤虛手中拉著一根頭髮絲粗細的銀白色絲線,斷了一截飄揚在樓羅伽腳踝,已經勒出了血,「若非我知曉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我都要被你這樣的大義感動了。」
「樓羅伽,你這樣自私的人,在我這裡沒有絲毫信譽可言。」孤虛斷裂露出的皮膚如鑿斷的石灰石,黑得並不夠純粹,「你以為你做得天衣無縫嗎?你那些伎倆還想騙過我?」
「早在你殺掉前任點燈人成為雲祲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你一定會背叛雲之上。」
「我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