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漠鬼
風沙又起,遮天蔽日,僅篝火旁四五米處有微微光亮。
顧南枝見四周徹底暗了下來,同眾人說道:
「今夜的風沙又起了,大家先歇息吧,等天明再想辦法!司徒風,今晚你值守!不可讓篝火熄滅。」
「遵命!」
欒安平躺下來,心煩意亂,想著近幾日如夢般的經歷,自己隨燕王欒平易奉旨往南疆安撫流民百姓,巡至欒楚交界之地時,卻遭屬下暗算,又被幾個南楚散仙埋伏,萬般無奈之下逃進了「南漠」,這橫亘在欒楚交界已久的天塹。
有來無回的天塹!
睡在旁邊的雷戰見欒安平沒有睡意,猶豫了半晌,小聲問道:
「小將軍,你說咱們還回得去嗎?」
欒安平沒有答話,默默地看著遠方的漫天星斗。
「若是死在這的話,俺雷戰倒是沒啥,當兵的保家衛國,想著總會有這麼一天的,俺老娘會有鄉親照顧,只是司徒風女兒才剛剛出世,他……」
「我會帶你們回大欒的!」
雷戰沒想到欒安平的突然打斷,問道:
「你剛才說了個啥?」
「我說,我一定會帶你們回大欒的!」
雷戰爽朗的笑聲是這蒼茫南漠里唯一動聽的聲音,片刻后,他道:
「哈哈哈,好!俺雷戰信你,俺一直信燕王爺,俺也信你!等回了大欒,俺一定請你喝一頓好酒,找雲州最好看的小娘子陪酒!俺還攢了好幾百兩銀子的棺材本呢!」
寒風凄冷,欒安平裹緊披風,腦袋中一遍遍回想著所讀史籍中與南漠有關的部分。
雷戰嘰嘰喳喳說個沒完,倒祛除了欒安平心裡幾分憂慮。
這個時候,有個人煩你總比死人般的沉默要好。
沒有人睡覺,所有人都在聽著雷戰嘴上冒得沒完的牛皮,心裡想的估計也如出一轍。
人啊,只有知道自己快死了,才覺得自己從前活得不夠痛快!
想到下半夜,欒安平只覺得腦袋沉重,迷迷瞪瞪睡了過去。
等醒過來的時候,眾將都醒了,顧南枝坐在一旁,背後的紅披風也披在自己的身上。
「顧叔叔。」欒安平揉揉睡眼,四周天色已然大亮,仍舊是無邊無垠的沙漠。
一旁的雷戰倒是睡得很香,鼾聲震天。
「他倒是什麼都不放在心上!」顧南枝打趣道。
話音一轉,顧南枝問道:
「那今日還走嗎?」
「不走了,不破解這南漠之謎,恐怕再亂沖亂闖,咱們也出不去。」
欒安平又走到昨天畫的地圖旁,看了起來。
一夜風吹,細沙把枯枝畫下的痕迹消磨了不少,只有豎直插在地上的小旗依舊佇立。
看了半晌也沒什麼靈感,顧南枝看他久久坐在那裡不說話,便拿了個胡餅,坐到他的身邊,笑笑說道:
「也別太難為自己,盡人事即可,休息休息,先吃點東西吧!」
欒安平接過那硬餅,胡亂的啃了幾口,看他吃的著急,顧南枝和煦笑道:
「我和你父王認識的時候,也才你這麼大!鮮衣怒馬,看盡繁華,如今幾十年過去,我女兒還不滿十歲,你都這麼大了,真是時光似箭啊!」
「可我並非父王親生啊。」
欒安平努了努嘴,停了一下又開口問道:
「顧叔叔,如今只怕是要死在這裡了,倒不妨同我說說吧,此事我也曾問過師父,他似乎有所猜測,但也不肯同我說。」
顧南枝笑笑,說道:
「陳年舊事罷了,不是親生,勝過親生,你只需要知道他是你可以倚靠的父親就行了!」
「只是父王待我特殊,不似玉減翠岩姐們一樣,倒也不是說父王待她們不好,只是……」
顧南枝不再答話,目光向遠方眺望,似是追憶年華,片刻后,他緩緩道:
「若是我快死了,我便和你說你父親的事!」
欒安平點點頭,其實生父的消息對他來說不太重要,是一個為王爺而死的將軍?或是一個無力撫養孩子的窮人,對他來說並沒什麼區別,他只是有些好奇罷了。王爺王妃待他如己出,不顧一切的去尋找生父,反倒傷了他們的心,這種事情,欒安平做不出來。
「那時候,你父王是《浮沉十絕》之一,大欒最負盛名的少年遊俠,而我,只是一個鬱郁不得志的普通人,在我族家受人欺凌。我天賦差,配不上家主兒子的身份,族中之人冷落我,孤立我,但是你父王不一樣,……,他和你母妃與我一同遊歷江湖,喝酒偷桃,醉打惡霸,真是何其快哉啊!」
欒安平靜靜的聽著,顧南枝也覺得自己說得多了,尷尬的笑笑。
「有酒便好了,王爺的知遇之恩,我怕是一生難報了。」
正傷懷著,雷戰興沖沖的沖了過來:
「俺知道咧!俺做夢夢到為啥俺們出不去了!」
他抹了把哈喇子,直衝到欒安平身旁,指著地圖問道:
「小將軍,俺知道咋回事了,你這地圖畫的,哪邊是南楚?」
「旗尖指的那邊是南楚十萬大山。」欒安平抬頭看了一眼圖,也有些好奇。
「你看啊,這陣法是怎麼回事呢,咱們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不是起風沙嗎!這大風吹的,吹得我都睡不好了!每天晚上這流沙大風都把俺們吹回去十幾里,這樣俺們就怎麼也走不出去了!」雷戰指著旗子道
欒安平一陣頭大,風吹人走十幾里?這是人能想到的嗎?
「雷將軍這角度倒是新奇,但風能吹走那邊系著馬的樹嗎?」欒安平指著系馬的枯樹,有點希望落空的失落感。
他倒不想責備雷戰,大家都是為了走出這該死的南漠。
不過他總覺得,自己像是遺漏了什麼東西。
周邊突然暗淡下來,天上濃雲籠罩過來,將太陽遮住,彷彿黑夜。
「嗷!嗷!」
四周撕心裂肺的尖叫聲又起,一些人影模樣的黑色影子躲在暗下來的沙漠里,人頭攢動,欒安平甚至能看到他們眼中幽幽的光。
「漠鬼來了!」
「漠鬼來了!」
顧南枝把自己的披風一系,大喝道:
「不要慌亂!各執兵器,背靠背站緊密對敵!」
都是訓練有素的大欒軍士,牽馬的,收拾乾糧的,諸位將軍各自分工,井然有序,欒安平也去把王爺背了過來,放在眾人圍成的圈內。
六個人湊到一塊,肩靠肩側立,把幾匹瘦馬和燕王圍在中間,分別拿出武器,對著不遠處數以千計的人形怪物。
「來了!」顧南枝叫了一聲,手中長劍直衝前方刺去。
昏暗裡,一隻同人一樣長著四肢的猙獰怪物從顧南枝斜側上方的空中直襲而來。
顧南枝首先看到的,是張開的血盆大口!
雖說之前便和這種叫做「旱魃」的怪物有過數戰,顧南枝還是仔細看了怪物幾眼。
這怪物身高與常人幾乎無異,臉上的血肉全部腐爛沒了,只留下一個沒有五官的頭骨,頭髮卻黝黑細長,被帶著臭味的某種液體粘連起來,狀如海草。
「鐺!」
思緒間,手中的那把劍和怪物的堅硬頭骨撞到一起,發齣劇烈的金玉相擊之聲。
碰撞之下,那怪物並未受到多少阻礙,借著相撞后力,左手直接將顧南枝手中劍抓住,右手直朝顧南枝面門刺去。
快如閃電!
剎那間,顧南枝便放了手中劍,身形一晃,躲過了怪物刺擊。
怪物收不住力,身形向前栽去,顧南枝拔出背負的另一把劍,雙手倒持,沖著怪物的後背狠狠扎了下去。
「哧啦!」
利刃先是如同刺穿了一層腐木,隨後沒有多少波折就穿透了腐肉,像是捅進了一潭淤泥,黑色的血液濺到劍身上,發出糜爛的臭味。
拔出利刃,那怪物掙扎著又想站起來。
顧南枝玄力彙集到左手指尖,一捋劍身,火紅色的玄氣附到閃著寒光的劍身上,如同一把浴火的劍,將劍上血液燒的呲呲作響。
以劍為刀,一劍縱劈,在怪物身上留下一個猙獰的傷口,劍上火紅色玄氣噴薄而出,將整個怪物籠罩在火焰中,如同烈日,發出刺眼的光。
須臾間便燒成一攤黑灰。
旁邊欒安平,雷戰等人也把湧上來的怪物悉數打退。
其餘怪物看不能得手,也只敢在近處尖叫。
兩方對峙了一陣,濃雲偏移,露出半個太陽。
漠鬼也隨著陽光顯現,漸漸退到陰影之中。